當劉備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時,蔡琰止不住熱淚奔湧而出。模糊的眼前,又出現了當年那個青年**辣的目光:“人在畫中遊,人比花嬌豔。”,是的,當初那個男子就是吟誦的這個詩句。
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對了,是說“平仄不齊,格律不通,也不押韻。這樣的水平也敢在洛陽賦詩,洛陽街頭擔水的人做的詩也比這好。”自己當初是這樣評判的:“人尚入目,書需再讀”。
就是這樣一個“書需再讀”的莽漢,如今成了青幽冀并的霸主,如今的他,已脫去了當日的飛揚,變得穩重,變得深沉。隻是相貌變化不大。
其實,從當初他對田豐下的評語,就可以看出此人的胸懷——“此人乃是巨鹿名士,有大才也。雖話語尖刻,不能容人。然,吾愛其才,不忍責之。況且此人話雖苛刻,但言之有物,常言道:忠言逆耳。故此,此人雖常說些逆耳之言,我卻尊敬他,并對他聽之任之。還望各位小姐别見怪。”
有容忍手下缺點的心胸,有對手下才能大加贊賞的胸懷,有願意爲手下承擔責任的胸襟,此人主之才也。自己當初心高氣傲,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如今看來,黃莺兒不聲不響,卻是當初那三姐妹中,眼光最毒的人。識人之才,我不如莺兒也,甚至不如嫣兒。
劉備緩緩地踱進了房門,當日西河會面,劉備未解戰盔,正準備奔赴新戰場,而蔡琰也剛被奪回,來不及訴說離情。如今平靜下來,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眼前,那昔日驕傲的女子淚眼婆娑,正在低聲啜泣。一代才女,在西河惡劣的環境中生活了多年,雖然也受于扶羅寵愛,但那種對奴隸的寵愛,能好到那裏去可以想象。幾年的風霜下來,雖然身材還是那麽盈盈,但當初嬌豔的面容現已蒼白、粗燥。那動人的風情也消失不見,隻有刻在骨子裏的小心翼翼——一舉一動,是那樣戰戰兢兢,唯恐惹怒了誰。
寶貝,漢人的寶貝竟被匈奴踐踏如此,劉備心中湧出一股不可遏制的憤怒——于扶羅,我繞不了你。
耳邊,黃莺與糜夫人的問候響成一片,劉備機械地點着頭,與蔡琰默默相對,卻找不見話題打破尴尬。
“管大教習(管甯)、大相國高堂隆與樂安太守國淵、北海相孔融、新渤海郡(原渤海郡、河間郡、清河郡加平原郡)太守荀彧登門拜訪主公,順便也要求拜訪蔡小姐。”仆役的報告打斷了劉備的思緒。
“還有,高師叔與太史叔叔等會也要來,我邀請他們吃頓家宴”,糜夫人見縫插針,快樂地補充說。
按照禮法,女子稱呼丈夫的親朋,是以自己孩子的稱呼爲基準。糜夫人身爲妾室,享受不到主母的待遇,所以她必須以劉封的輩分稱呼高順、太史慈爲叔叔。高順是劉備的師兄,太史慈曾經生活在劉備的出雲城主府多年,劉備家裏的仆役早已不把這兩人看作外人。糜夫人邀請他們赴家宴,看似爲劉備接風,其實别有用心。
不等劉備做出表态,管甯已帶領衆人湧進了屋内,先向劉備施禮,随後,又一起把目光轉向了蔡琰,彼此寒喧起來。
“這哪是來看我,分明是看美女來了”,被冷落的劉備暗自偷笑,自己不在家,這些人爲了避嫌,不敢登門拜訪,現在才回來,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登門了。才女的誘惑,真有哪麽大麽?
劉備招手喚過荀彧,關切地問:“蝗蟲即将入境,太守尚如此逍遙嗎?樂安、北海,此兩地治理多年,兩位太守國相不在,官府也能運轉,新渤海郡情況不同,文若(荀彧),你臨走時交待了嗎?”
荀彧拱手回答:“主公放心,冀州民夫并未動員,勞力充足,蝗蟲過黃河的不多,再加上今年休耕,田地裏糧食不多,蝗蟲沒有吃的,即使過境也存活不久,新渤海郡已組織了民船下海,今年的冬糧可以應付。”
劉備贊賞地拍拍荀彧肩膀,道:“新渤海郡本是三分之一冀州的大小,文若作了那麽多事,隻有一個太守的官職,委屈你了。我準備乘今年大勝,重劃行政區域,把你治下四郡單獨劃分成一個州,嗯,不能叫州,叫‘道’吧(采取類似宋代的官職),可稱爲渤海道,下轄原來的四郡;新晉郡(巨鹿、廣平、魏國,加上趙國大半郡縣)改稱爲廣平道;新唐郡改稱爲中山道。
幽州嘛,也劃成四個道。上谷、代郡、範陽、燕國四郡爲一道,稱爲範陽道;漁陽,右北平,遼西出雲爲一道,稱爲出雲道;昌黎、玄菟、加上新擴的鮮卑地盤成立一個道,稱爲昌黎道;遼東、加上高句麗、夫餘部族、庫莫奚部族所占領地成立一個屬國,稱爲遼國,任命高山爲國主;樂浪,帶方,加上穢貊部族、沃沮部族所屬領地成立一國,命名爲镂方國,任命周毅爲國主。道的待遇與國主待遇相同,稍低于州刺史,高于太守。今後,州不再設立官衙,隻保留對朝廷的名稱,可好?”
高堂隆耳朵比較尖,聽到劉備談論改變行政區劃,立刻走近劉備身邊,側耳傾聽。
荀彧眯起了眼睛,道:“此次青州僅以四郡之力打敗一州,也該考慮分化地方勢力了,劃大爲小,便于掌控地方局勢。不過,行政區劃減小,官員數目必然上升,民衆負擔也會加大,主公可有考慮?”
劉備再問:“依你看,就用現有的官員管理地方,如何?”
美國政府直到胡佛時代,整個總統府隻有一個秘書操持,國力反而逐漸上升。政府不擾民,百姓負擔自然小,應該使百姓隻知道律法存在,不知道官府存在,這才是讓百姓休生養息的國策。
青幽兩州經過這麽多年教育,已開始适應嚴苛的律法,此刻,新征讨的西河、烏丸等地需要移民,應該把國力、民間力量用到殖民拓荒上。讓殖民活動成爲民間自發行爲,消減行政體制,把縮減的官吏運用到開疆辟土上,正其時也。
殖民時代,美國首先派往各殖民點的是警長,一個警長就可以管轄全鎮。這是因爲殖民初期,對移民是不征稅的,隻要移民願意接受青州政府的統治,官府就會向他們提供自己的産品:社會安全。一方面,是爲了遠期收益——今後總有向他們征稅的一天;另一方面,一個殖民點就是一個新市場,爲了保護商路,也許無償向他們提供政府産品。
青州曆戰過後,功民、勳民一大堆,這些人的爵位雖沒有繼承權,但特殊待遇的人士多了,這特殊待遇就不值錢了,必須盡快稀釋他們,把他們遣往各處,擔任各殖民點的治安官,正好。所以,青州現在面臨的問題,一方面是需縮小行政區劃,降低地方勢力,另一方面,是加大民間殖民力量,分遣官員管理新擴大的疆域。
“卸任,卸任。”國淵遠遠地傾聽着劉備的話,插嘴說:“我爲主公當這太守多年了,做牛做馬呀!輪也該輪到我卸任了。主公改變行政區劃,正好我卸任回家,做個富家翁足矣。嗯,若是被選入元老院,每日光動動嘴,吵吵架也能有薪水,那日子有多舒服。主公,此次吏治變革,一定記着讓我卸任。”
國淵聰明,了解劉備的改革是蓄謀已久,漸進式地打着改變行政區劃的名義,實際上是實行陳群籌劃已久的吏治改革。以後爲官,雖然賞賜、薪酬越來越高,責任也越來越重。身爲世家大族的國淵,在行政令的時候,免不得要照顧自己的族人。行政區劃已重新劃分,自己的反對勢力很可能劃出樂安,那時,自己的偏袒行爲必然曝光。與其到那時不尴不尬,不如激流勇退,以元老的名義繼續保持在樂安的幕後勢力。
國淵的吵吵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而來,管甯這才想起冷落了劉備,鄭重其事地向劉備說:“玄德,你常說:戰争與女子無關。匈奴欺辱我漢人,這苦難不該由蔡小姐一人承擔。玄德,蔡小姐既然回歸大漢,請你一定爲她安排個好去處。”
戰争與女子無關,它的真實意思是說:血是有社會性别區分的,生育之血屬于女性,戰争之血屬于男性。婦女的自然天性是養育而非殺戮,因爲她們是母親,她們不能戰鬥——她們養育,她們不殺戮。這就是戰争讓女人走開的原因。
心理學研究證明,男人們上戰場作戰搏鬥,并不是爲了體驗流血和暴力,而是爲了經曆戰場上的“親密殺戮”。所謂“親密殺戮”,就是面對面與你必須殺死的敵人搏命。在戰争中,男人最典型的行爲不是死亡,而是殺戮。劉備一向認爲,并這樣宣傳:流血是勇士獨享的特權,也隻有勇士之血才是戰場上最有價值的犧牲。
生理學家認爲:隻有一個民族群體性陰陽化,男人們都失去了武勇之氣,才會在面臨危險的時候把女子推出去,讓女人用生育之血代替戰争之血(和親),去拉攏敵人而不是戰敗敵人。古今中外中國常用這樣的求和方式,這實在是所有中國男人的恥辱!
更加不堪的是,所有的中國男人不以爲恥,反而再三強調女人的禍國性,比如:纣王亡國是爲了妲己,吳三桂是爲了陳圓圓亡了明朝。把男人的個人行爲說成是女人勾引之下的失誤——讓男人對自己的行爲不負責任,這樣的人是太監。對這樣的說法連連點頭地附和——這也是太監所爲。
另外,群體陰陽化的種群,特别強調女子的貞節性。而對生育之血的貞節性強調,隻出現在弱勢男人、弱勢種族身上,這是生理學、心理學的科學。
劉備這幾年東征西讨,爲青州打下了一片大江山,青州男人的陽剛之氣越來越盛,對于女子的貞操觀念越來越淡薄——主公本人都曾娶過吳娥,青州誰敢公然談貞節之事,那是在故意譏諷,那是在找死——故此,青州學派的宗師管甯這當面鄭重其事的要求,等于漠視了蔡琰受辱的經曆,把戰亂加于她的苦難,看作是男人的不争,爲了彌補她的苦難,要求劉備對她格外善待。
“幼安公請放心,劉備别的本事沒有,在青、幽、冀、并說話還算點數,這四州男兒,昭姬看重誰,我命他娶了昭姬,今後他敢對昭姬不好,我剝了他的皮做鼓面。”劉備慨然答應,心中隐隐作痛。
管甯的另一層意思是:黃莺身爲主母,已獲得青州上下的公認,随着劉封漸漸長大,這時候,如果蔡琰進入劉備府,做妾吧,是對這位才女的侮辱;做妻,顯然不符合青州的利益,不利于青州的穩定。
“剝了他的皮做鼓面——這話說了也沒用,青州并無此律法,玄德也不敢亂用私刑。倒是蔡小姐的今後的出路,主公考慮了嗎?”管甯擺擺手,懇切的說。
“全由蔡小姐自己的心思”,劉備巧妙地回答。
“聽憑玄德大人做主”,蔡琰落落大方地行禮回答。
劉備看了一眼忙着端茶送水的糜夫人,道:“糜夫人曾來信說:蔡小姐願選擇一個寬厚的肩膀,替她遮風避雨,會不會做詩到在其次。現在青州諸爵,配得上蔡小姐的就是高鳴雷(高順)與太史子義(太史慈),幼安公以爲如何?”
管甯沉吟片刻,道:“就高鳴雷吧,其人忠義可嘉,又是主公師兄,多年未娶,配得上蔡小姐。子義嘛,地位稍弱,不适合。”
劉備躬身答是,管甯又說:“還有,把那于扶羅快點處理掉,我去看了,已經成了一灘爛泥,扶都扶不起來。玄德,你老大不小,搞什麽玩藝,留着此人顯眼,對蔡小姐今後清譽不利……”
蔡琰被救後,已不再是蔡家之人(嚴格地說,她是劉備的戰利品)。按照儒學禮儀,長兄爲父,失去父親後,她婚姻應該完全由劉備做主。對于出嫁過的女人,當面讨論她的婚姻,是對她的尊重和征求她的意見。這就是所謂的“初嫁從父,再嫁從己”。蔡琰流落異域多年,早已不是當初羞澀的小女孩了,隻管在旁睜大眼睛,靜靜地聽着衆人談論,仿佛衆人不是在談論自己。
看着蔡琰驚魂未定的目光,劉備心中一痛,沉聲說:“把蔡小姐交給師兄,我放心。”
随後,劉備背過身,偷偷地向仆役作了個手勢。荀彧立刻明白了劉備的意思,自己剛才與劉備交談,沒和蔡小姐說上幾句話,趕快上前,纏住蔡琰,與之啰嗦起來。
不一會,典韋蹑手蹑腳走了進來,劉備低低吩咐幾句,雖然荀彧緊着話趕話,吸引着蔡琰的目光,但蔡琰眼角的餘光掃到這一切,心中一緊。
稍後,典韋再度輕手輕腳地跑進來,低低的回答着劉備,蔡琰深吸一口氣,典韋身上濃重的血腥氣飄了過來,蔡琰心中悲喜交加,頓時哽咽住了。
管甯被蔡小姐啓示,吸鼻嗅了嗅,以目視劉備,劉備随之會意地點了點頭,管甯心中一輕:最後一個匈奴人也完了。即然劉備隐秘其事,看來,不會拿于扶羅喂老虎了。随便找個地方埋了就行,今後在青州,不會有人再敢提起他。
幽州以北,瀚海。出雲鐵騎遙遙的跟随在後撤的烏丸騎兵身後,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不依不饒,不休不止。
所謂瀚海是古代對沙漠的統稱,撒哈拉沙漠可以稱瀚海,塔克拉瑪幹也可以叫做瀚海,此處的瀚海是指相當于現代科爾沁附近的沙漠。
烏丸騎兵遭遇張遼之後,初戰不利,遂向後退入沙漠。往年遇到這種情況,出雲騎兵總是在沙漠外圍劫掠一番後退走。可是,這次出雲騎兵卻毫不猶豫的跨入沙漠,開始了執著的追擊行動。
劉備有個惡劣的壞習慣,總喜歡把莊嚴、肅穆的事情起個粗俗不堪的名字,比如,劉渾的跳躍式攻擊,被命名爲“蛙跳”,蒸汽船被命名爲“茶壺”,主軍旗打個憨笑的“卡通熊”。出雲軍官受劉備影響頗深,把這次追擊方案命名爲“砸錢”。
所謂“砸錢”方案也就是,你烏丸騎兵騎術好,可以連續騎馬三天三夜,吃喝拉撒睡都在馬上,可是你騎術再好,架不住我出雲錢多,我用優良的軍械裝備我的騎兵。每個騎兵配兩到三匹馬,帶一個正廂車,輪值的士兵一部分監控烏丸,一部分驅趕馬匹追擊,不輪值的士兵就躺在正廂車上,吃飯、睡覺,保持體力。人累換人,馬累換馬,徹夜不停,進行追擊。用制定這個計劃的參謀所言:就是那充足的金錢把士兵武裝起來,純粹用金币砸倒烏丸,一個錢不夠一千個錢,一萬個錢,一次性把錢花夠,永絕後患。
爲了這個“最後解決”行動,出雲經過了多年的演練,并制定了多種解決方案,“砸錢”追擊方案就是其中之一。
烏丸退入瀚海之後,本打算稍回避出雲鋒芒,即重歸故裏。出雲兵攜帶充足的戰備軍糧和水,挺進沙漠之後,浩瀚的大沙漠再也支持不住十幾萬烏丸部族戰時供應。
迫不得已,烏丸開始在沙漠之中和出雲騎兵兜圈子,有了先進的經緯度定位方式,出雲騎兵再也沒有迷路的說法了,依靠望遠鏡,出雲騎兵總是采取直線路程,截擊烏丸人。幾個圈子兜下來,精疲力竭的反而是烏丸騎兵,形勢比人強,烏丸不得不撤出沙漠,繼續向極北之地逃竄。
穿越了大沙漠之後,張遼在沙漠邊,取得了一場小勝,擄取了無數烏丸戰馬、牲畜。此時,劉備一怒之下毀滅了南匈奴的消息,已傳揚到此處,零散的小部族對待出雲兵的态度,頓時大變,張遼輕易地獲得了給養補充,在小部落的引路下,不即不離的追逐着烏丸大隊人馬。
浩瀚的大沙漠使烏丸部族損失慘重,一路上,病弱的牲畜已被丢棄一空,力弱的男丁已分波派來抵擋追兵。大沙漠中,渴死、餓死的婦孺無數,一具具屍體,鋪成了一條路标,顯示着烏丸逃跑的路線,也顯示着出雲騎兵追殺到底的雄心。
追擊到了草原邊上,遠遠的,又一烏丸小隊騎兵停留下來執行阻擊任務,張遼搖搖頭:這種小規模的騎兵根本阻擋不了出雲鐵騎前進的步伐,這種“逐次添油”戰術隻會讓烏丸軍力被蠶食殆盡。多少次了?難道烏丸沒有覺悟嗎?
劉備曾經教導軍官們,獅子搏兔也須全力以赴,越是小股的兵馬來挑戰,越要留出充足的預備隊。張遼帶領軍士小心翼翼的逼近了這股烏丸斷後部隊,觀察了片刻。
張遼果斷地下令:“第一軍上前迎戰,執行“肉餅”戰術。第三軍自右翼前行二裏,報告烏丸大隊人馬的動向,監控整個戰局。,第二軍原地休整,整備輪戰,後勤兵警戒後營。
‘肉餅’,呸呸,這是哪個小參謀想出來的怪名字,學主公什麽不好,就愛學主公亂起名字的毛病。”
軍号響起,第一軍第二、三輕騎兵師遠遠向烏丸兵包抄而去,第一師第二、三旅開始調整馬力,向烏丸兵發起試探性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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