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曆396年(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四月十五日(陰曆),遼東全境收複。後世人對劉備這一功勳評價甚高。認爲劉備這一舉動,加上更早前的在遼西立城出雲的舉措,使得大漢保持了對北方疆域的控制。也打下了大漢疆域向極北之地擴展的基礎。
然而,當時的中原人并不理解這個意義。遼東遼西,是大漢早已準備放棄的土地。往常每年異族的寇邊擄掠,使大漢北方疆域軍費龐大,如今衰弱的朝廷再也負擔不起如此巨額開支。于是,北方就屬于被朝廷刻意遺忘的角落,也導緻遼東出了公孫度這樣一個想當皇帝的人。
許多當時的人不理解,在中原争霸的關鍵時刻,劉備空耗兵力在極北苦寒之地,有何意義?故此,這條消息在中原沒引起很大反響,甚至,連青州人談起來,也隻認爲這是自己的主公在報複東萊侵略的行爲。既然東萊事變遭到了這樣的報複,那麽,遼東解決了之後,平原郡袁譚,恐怕就是下一個目标。
對此,袁譚心頭惶恐,平原全郡加強了警戒。
當時,值得稱道的是,克服了遼東與樂浪全郡,渤海灣全都處在了青州統治範圍内,青州的商船來往于渤海,驕傲地把這一穹碧海稱之爲“我們的海”。更爲稱道的是,從北方,源源不斷的巨木自海路運抵龍口,青州造船業自此走向飛躍。
借着遼東全境克複的威勢,高順揮軍直抵丸都——高句麗部族尚未完成的國都,威逼高句麗放還參與築城的寬甸城庫莫奚部族(宇文鮮卑的一個分支,契丹族的起源部族)全部青壯。同時,迫使高句麗簽訂城下之盟,割取馬訾水(鴨綠江)以南所有毗鄰樂浪郡屬地(原帶方郡,公元146年,恒帝時代,高句麗攻陷漢帶方郡,殺縣令,掠太守妻子),歸還被其侵占的玄菟郡(公元14年,王莽時代高句麗人占領)。雙方西以寬甸城,南以馬訾水,北以玄菟郡爲界,劃分疆域。
曆史上,高句麗與中國的關系,或許可用“叛服不常”四字帶過,這是所有異族對漢人朝廷最常用的态度。他對中國曆代王朝采取了時戰時和的态度,但中心是圍繞着蠶食、兼并周圍地盤進行的。一旦中原王朝強大時,就采取稱臣納貢的恭順态度;中原一旦有事或國家分裂,即乘機入寇侵掠,以收漁人之利。
其實,高句麗的戰略意圖是很清楚的。高句麗建國之初四面皆敵:西面爲漢遼東、玄菟二郡,南爲樂浪、帶方二郡,北面是夫餘,東邊有沃沮。因此,高句麗的長期戰略就是對周邊小邦和夫餘、沃沮進行吞并、打擊。中間雖幾經反複,但其在五世紀初還是完全達到了其戰略目标:遼東、玄菟、樂浪、帶方四郡先後入其囊中,夫餘、沃沮也先後征服。再其後,鑒于北魏已興,向中原内地擄掠的可能性不大,高句麗長壽王于427年從丸都城遷都平壤,緻力于向朝鮮半島南部發展。
高順此舉,完全遏制了高句麗今後的擴展,迫使其局限在出雲劃定的範圍内活動。然而,僅僅這些還不夠,劉備也借遼東、玄菟、樂浪、帶方四郡克複的威勢,下令征召全部部族元老于六月在青州開大元老會議,商議今後的邦聯關系。以強大的武力支持高句麗周邊部族。其中,新近歸順的庫莫奚部族、夫餘部族(大部)、穢貊部族(全族)、沃沮部族(一部)也在征召的行列中。而青州幾郡中,獨平原郡,沒有準許一位元老赴會。
與此同時,袁紹孤懸虎牢,糧草吃盡,周圍百姓已被搜刮了無數次,家中找不出任何食物。沒有糧草後,袁紹曹操開始全方位吃人,無論男女老幼皆是食物,把百姓斬殺後制作成肉哺,分給軍士們食用。三國,就此進入了食人時代。
可惜,人總有吃完的時候,百般無奈的袁紹未雨綢缪,以車騎将軍的身份休書給劉備,命令劉備組織青州糧草補給前線。爲躲避樂進的截殺,信使繞過平陰城,自東平國穿越泰山郡,趕赴齊國郡廣饒城。
信使進入泰山郡一路潛行,越到泰山之東越感到盤查嚴密。過了鮑信所在的奉高縣,進入田疇的管轄範圍後,遊騎兵開始出現,所有沒身份證明,在曠野中單獨行走的旅客,皆在逮捕的範圍。稍有反抗,遊騎兵刀劍齊下,立馬将之斬殺。
躲在樹叢中,信使避過了幾波巡邏人員,眼見難以繼續混下去,信使一橫心,準備自首——反正已經到了劉備的地界,就不信劉備敢拿袁車騎的使者怎麽樣?
一陣清脆的鈴聲聲響過,幾輛馬車在大路争先恐後的奔跑着,巡察的遊騎兵聽見馬車的車鈴聲,懶懶的掃了一眼,避過一邊,讓出了道路。
信使心中一動,等避過遊騎兵後,躲躲閃閃的來到牟縣城外一個馬車行,準備雇車。
才一入大廳,信使心内一驚:隻見一名全副武裝的尉官,一名書吏打扮的文職官員,還有一名鄉紳打扮的長者高坐在廳堂内,幾名馬車夫滿臉賠笑着陪坐在下手。見到信使入門,衆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卻又片言不發。
信使縮了縮身子,此刻,來不及後退了。咽了咽吐沫,信使用沙啞的嗓門,顫巍巍地開口:“我要雇車……”。
“去那裏?”一名車夫急切地問。
“齊國郡廣饒城。”
此話一出,信使感覺到廳内人明顯松了口氣,氣氛頓時緩了下來。
“名額夠了,就是人瘦了點,有行李嗎?”那名書吏笑嘻嘻地開口。
人瘦?才從食人區過來的信使聞聽這話,腿有點發軟。
“沒有行李……”信使說這話時,已帶上了哭腔。
“嗯,肉還挺瓷實,經的住折騰,就他吧。天色不早,馬上就要開始了,快去秤重”。全副武裝的尉官插話道。
肉瓷實,還要秤重量,計算斤數嗎?青州也吃人呀!使者吓癱在地上,連聲嗚咽:“我的肉發酸……”
鄉紳發言了:“看來是個外地人,隻是,時間緊迫。來不及審查了。看他的打扮是個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不會出什麽大麻煩。我們通融一下,讓他上路吧。”
上路?要殺人了嗎?信使癡癡呆呆,任由幾名車夫連拉帶拽地把他拖到秤上。幾名車夫似乎嫌他份量不足,順手讓他背上一個布袋,布袋中裝滿石子,經過幾番添添加加,方才對他的重量滿意了。
不記得什麽時候到了馬車上,車廂内,同伴連聲的催問驚醒了信使。
“什麽?”信使茫然的問。
“多少錢?”車廂内同伴再度詢問。
“什麽多少錢?”使者心裏疑惑,看來,自己是當了“菜人”了。
“我問你,參加這個比賽,給了你多少錢?”
比賽,吃人還要比賽?青州好兇猛——使者按耐不住好奇心,探問:“什麽比賽?”
同伴露出恍然的神情:“外地人?嗯,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嘿嘿。”
車内,另一個同伴含着笑意給信使解釋:原來,今日是青州“馬車夫日”。這一日,各地同城馬車夫間要舉行競賽,從自己的城趕着一輛馬車,拉最少三名乘客到廣繞,看誰的馬車快。乘客的體重總數必須相同,經過三名當地官員公正,馬車在正午時分出發。
這三名乘客必須是自願找上門來的乘客,所以,當地官員在乘客不開口之前,爲視公正不能說話。乘客的體重不夠,必須拿石子增補重量。由于這項比賽是比誰更快,路途上乘客需盡量少的休息,所以,搭乘的乘客不僅不用付錢,還可以拿到馬車行補貼的少量錢财。同伴剛才是在問,馬車行許諾給他補貼多少錢。
原來如此,信使松了口氣,答:“這個,來時匆匆,馬車行未曾提起。”
“嗯,若是正午時分,馬車行湊不起三個乘客,這說明馬車行生意不行,必須放棄參加比賽。你是最後一個人,馬車行應該給你重金,若是馬車行不提及補償,按慣例,你到了廣繞城,可以要求車行給你安排食宿。”車中同伴好心的提醒信使。
“這種比賽有何用?衆車行爲何如此熱心?”信使問。
“官府的驿馬傳送信件,必須快。每年舉行這種比賽,是爲了選出各地最快的驿馬。獲勝的馬車行,可以獲得官府一年的信件傳送契約,還可以在馬車行所有的馬車上,加一個星型徽記,獲勝的馬車夫也可在自己的制服戴上星型标志,馬車行還可以借此标志招徕生意。故此,所有的馬車行、馬車夫對這一比賽都很熱心。”
“哦,原來,秤重不是爲了吃人”信使明白了這一切,心情頓時輕松起來。
一路上享受着馬車行免費的飯食,信使順利來到廣繞,婉拒了馬車行的食宿安排,信使直奔廣饒城主府,投遞信件。
“城主不在府上,你是怎麽來到廣饒的?”見到信使,青州主薄簡雍心内一驚,急忙詢問。
經過信使叙說,簡雍明了了一切,沉思一會,斷然道:“走,我領你去見玄德。”
“好親切的稱呼。”信使心内嘀咕,随簡雍來到了廣繞城南一座未完工的高樓前,劉備正在那裏督造。
廣饒城,由于城牆修建的異常高大,經過六年的奮戰,隻完成了城西與城南的城牆建造。這座樓就是爲了紀念南城牆完工,而特意修建的。如今,它有一個特殊的使命,在即将到來的各部族盟誓大會上,充當會址。
這是一座完全用石料建成的長條形高樓,一别于過去全用木料建成的樓台。樓主體高五層,五層之上,四個角上再突起四座八角形方塔,總共高八層。樓中心,一座十二層高的六角尖塔直立而起,尖頂深入在雲端。而劉備正在其中一座角塔上,用望遠鏡觀看主塔上的工匠鋪設銅瓦。身邊,簇擁着許多鄉紳(元老)打扮的人。
簡雍來到劉備身邊,看到劉備神情專注,不敢打攪,悄悄擺手,示意信使侍立在一旁。
借此機會,信使打量着塔内情景。塔四角,樹立着四根青銅圓柱,柱上沒有雕刻花鳥蟲魚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隻是樸素地鑄出幾個棱角。除了這四根圓柱,大廳中空空蕩蕩,再沒有任何支撐物。眺望主塔,其上的瓦片泛出粼粼的青光——竟也是青銅制成。
“好開闊的廳堂,好闊氣的手筆——用青銅做柱子瓦片,真奢侈。”使者信中暗暗嘀咕。
(ps:約在公元前2世紀,羅馬開始使用火山灰混凝土成爲獨立的建築材料,到公元前1世紀,幾乎完全代替石材,用于澆築拱券石柱,也用于築牆。公元一世紀中葉(漢恒帝時期),羅馬出觀了十字拱,它覆蓋方形的建築空間,把拱頂的重量集中到四角的墩子上,無需連續的承重牆,空間因此更爲開敞。柱子之間跨度竟可以達到25米。以巴爾貝克太陽神廟爲例,廳堂中45根柱子,每根高19。6米,底徑2米,重500噸。所以,青州當時出現這樣的建築,完全符合當時的生産力。)
“憲和,明日開始,往這裏搬遷典籍。五層主樓裏,第一層爲文學,主要是詩詞歌賦作品,第二層爲術學(數學)和醫學,第三層爲機械學,第四層曆史典籍,百家思想,第五層嘛,爲軍事學工程學著作。四角方塔開放給功民讀書遊覽,中央尖塔作爲盟誓場所,開放給各部族、各郡縣元老。另外,每月十五,五個塔全部開放,準許各郡縣百姓遊覽。”劉備放下望遠鏡,叮囑道。
使者心内一驚:這樣一個巍峨的建築,竟然不是作爲宮殿,作爲自己的居所,而要把它作爲一座書樓。劉備違背祖制建這樣一個高樓,全然不是爲自己。他難道不怕塔上的人居高臨下,窺視自己的後花園?
這句話,全然颠覆了使者心中的價值觀念,好像萬丈高樓失了腳,使者失魂落魄,連簡雍連聲的呼喚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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