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其一生,最大的悲劇根源無疑是明珠暗投,未逢其主。
即使到了官渡前線臨陣決機時,在袁紹邁向失敗的每一步之前,沮授也總是及時地給予提醒并提供正确的建議,但袁紹卻似乎是執意要走向覆滅,一樣都不予采納。沮授隻得對着黃河歎息:“悠悠黃河,吾其不反(返)乎!”
袁紹戰敗後帶着親信随從八百人倉皇逃亡,把沮授棄置一邊,遂使沮授被曹操俘虜。總體上極爲愛才的曹操,可說是給足了沮授面子,不僅上前親自爲他松綁,延之上座,還當着衆人的面這樣評價道:“袁本初無謀,不用沮授的計策,要不然,我們哪有今天的勝利。”然而沮授見到曹操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竟然都是:“授不降也,爲軍所執耳!”
曹操将沮授留于軍中,希望有朝一日能爲已用,但沮授又于軍營中盜馬,想逃歸袁紹。曹操這才被迫殺了他,并感歎道:“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
沮授當初投奔袁紹,必定也曾意氣風發,想着建立功業彪柄千秋,不料想卻換得個煙消雲散身死人手的結果。以成敗而論,他是個失敗者;而在人格的考驗面前,他最終又成了勝利者。人的尊嚴愈是遭到ling辱,人的人格意識就愈是變得堅強起來。仁人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視人格更重于功業,這就是古人。
僅據“士爲知己者死”的理念,是無法解釋沮授行爲的。沮授在黃巾亂起時“幽滞之士”韓馥手下任事,當初袁紹脅迫韓馥交出冀州時,沮授就曾表示反對,舉出種種理由力勸與袁紹一戰,這至少說明沮授不屬于袁氏家族的“門生故吏”範疇。袁紹起先雖曾對沮授頗爲信任,但最終的行爲,應已可使沮授寒心了,那麽,他爲什麽還要去投靠一個對自己背信棄義的舊主子呢?
想到袁紹逃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預言他官渡之戰失敗的謀士田豐,沮授即使不爲曹操擒殺,是否能在袁紹手中讨得活路,也大可懷疑。
作爲三國中一位悲劇人物,沮授和高順一樣,在曆史上都沒有留下表字,考慮到他和高順的名聲都很響亮,不可能沒有表字,就隻能說明曆史忽略了他們,這實在令人可惜。看來,曆史,不過是勝利者用來炫耀後世的産品而已。
我想,若我此行能見到這位智者,若有可能,就把他招攬到門下。那樣一來,一方面可以避免我所喜愛的英雄走入悲劇,另一方面,此人也正是我這缺少的軍師人才,利用他的大局觀,軍事觀,征戰天下,即使與曹操這樣的一代枭雄交手,我也有了底氣。人有了自信心,就無所畏懼。
3日後,廣平在望,騎在馬上,我揮鞭指着廣平對管甯說:“幼安,廣平有一智者,此人對天下大勢的看法,令人驚歎。聽說你正在編錄一本‘道德錄’的書,希望整理出一套儒人所應該遵守的道德規範,以此來教化人心,你可不可以順便拜訪一下此人,聽聽此人對儒人之德的看法。”
管甯沉吟一會,爽快的答道:“既然主公都誇此人有智,那我拜訪一下也行,不過,甯此前沒聽說廣平有大儒。”
大儒?此人之智,豈是儒人所能比的。諸葛亮在江東舌戰群儒時,曾說過一句話,“未知管仲樂毅平生制何典”,我心有其其焉。
尋章摘句,豈能治國。孔融是大儒,隻知清談時弊,自身難保。劉表是江東八俊,荊州治理的不錯,但曹操一到,部下争相投降,這就是儒人治國的典範。
再往後,宋朝也是個以儒治國的典範,最終也逃不過被人征服的命運。宋朝的首任丞相趙普曾對趙匡胤說:“半部《論語》既可治天下”,而近代有個偉人曾進一步指出——其實治天下何需半部《論語》,《論語》中的一句話就可以治天下。
這句話就是:“民可以使使之,不可以使知之。”
它的意思是說:老百姓啊,使用他們就行了,不可以讓他們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他們就要造反。
所以,曆代統治者都盡量使用愚民政策,“民可愚之,不可使知之”成了所有統治者的共識。爲了讓老百姓不思考,可以想出種種辦法。
比如:下班後讓老百姓挖山洞,以勞其體膚;閑暇時讓他們以互相批鬥爲娛樂,以勞其精神;一個運動接着一個運動,讓老百姓有新鮮感;閉關鎖國或者禁止新聞報道,讓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等等,等等。總之,是讓他們沒有時間去思考,沒有地方去比較,這就是儒家思想治國的根蒂。
這種思想對中華民族真的好嗎?我懷疑。
不過,管甯既然答應出面見沮授,我也就不便他争辯。
在漢代董仲舒倡導的儒家思想的,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下,我母喪不久,出面接觸武人尚可,出面接觸儒人就大不适合了。所以,如果管甯願意出面拜訪,而我以護衛管甯遊曆的身份與儒士見面,就符合我低調行事的本意。畢竟,儒人掌握着這時代最先進的知識文化。
看着廣平那巍峨的城牆,我想,沮授,你會讓我失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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