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雙手撐在她的身側,靠近,直到薄唇印在她的側臉上,身下的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眼底有複雜的光一閃而過,尤其是唇下柔軟,讓他心口莫名有異樣的情緒震動了一下。這種感覺極爲陌生,卻又帶着他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他心軟,讓他默許了她的無聲反抗,半晌,擡起身,視線灼灼盯了半晌,直起身,徑自轉身離開了。
直到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宮秋如才慢慢睜開眼,擁着被子坐起身,眼底攢動着冰冷。
幽幽深邃,冷酷厭惡。
宮秋如半個時辰後出現在大廳時,歐陽沉醉正坐在那裏品茶,神情威嚴而又恣意,聽到她的腳步聲,也不過是掀了下眼皮,目光又重新落在指下的棋盤上。
看到歐陽沉醉,宮秋如明顯一愣。
她拖了這麽久才起身,本就是想着他這會兒要麽在書房,要麽就是出府了。
垂着眼走到一旁用早膳,仿佛沒看到人一般。
歐陽沉醉沒有說什麽,隻是他身後站立着的李毅眉頭擰了下,這如側妃越來越放肆了。可偏偏他們摸不準王爺的心思,他對這如側妃時好時壞,分不清這如側妃在王爺心目中到底擺放着一個什麽位置。主子沒有說話,他這做下人的,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宮秋如用完了早膳,也是直接擡腳要走,這次,歐陽沉醉終于落下一子,掀開眼皮,喚住她:“過來。”
宮秋如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動。
想着自己到底能忍到什麽程度,手指在身側握緊了,慢慢松開,這才轉身,臉上淡漠的像是陌生人,“王爺喚我何事?”
宮秋如沒有嗆聲,這倒是讓歐陽沉醉驚訝,挑眉,目光在棋盤和她身上轉了轉:“過來陪本王下盤棋。”
宮秋如:“……”
他閑瘋了?
不過,在羽翼未豐時,這個時候反抗就像是前面多少次一樣,以卵擊石。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坐在歐陽沉醉對面,掃了一眼棋盤上的殘局,冷笑一聲:“既然下盤棋,怎麽能沒有彩頭?”
歐陽沉醉起了興緻:“哦?如兒想要什麽彩頭?”
“你的命呢?”
歐陽沉醉:“……”
李毅:“……”
“你緊張什麽,開個玩笑罷了。”
宮秋如似笑非笑,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感覺剛剛她那句話是開玩笑,可她又改了口:“既然是彩頭,那就各答應對方一件事。”
歐陽沉醉沉默片許,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從容,可手下禀告說過宮秋如并不會棋,不僅棋不會,更是把“女子無才便是德”發揮到極緻,大字不識一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除了她這張臉,真可謂是一無是處。可他又不信那些查到的東西,手下也曾禀告過她不會武功,可大婚之夜她狠戾的差點要了他的命。
“怎麽?王爺怕了?”
宮秋如很無辜的一笑,可那笑容淬了毒,森冷可怖。
“誰說本王怕了?既然如兒想賭,那就賭吧。”
“王爺先挑。”
“本王執黑。”
“嗯。”
宮秋如應了聲,看起了棋盤上的棋局,拿起一顆白色的棋子,指腹間立刻傳來溫潤如玉的觸感,是上等的玉石,她看着棋盤,卻莫名有一種恍惚感,前世,爲了能夠應付各種各樣的刺殺,她從小把幾乎能用到的都被逼着學了個遍。她以爲曾經那些她最讨厭的技能,卻沒想到有一天也能被她利用的那麽徹底。心裏湧起一種茫然的蒼涼感,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眼底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方才的哀傷隻是錯覺。
手指向下,立刻落下一子。
卻讓歐陽沉醉眯眼一怔,身後的李毅更是眉頭深鎖。
這如側妃想做什麽,到底會不會下棋?竟然一子把自己堵死了。
歐陽沉醉心裏也起了波瀾,難道自己猜錯了?她其實并不會下棋,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鎮定自若,這種氣度與風姿,莫名讓他覺得早上的那種悸動又快要蹿出胸腔。最近這種情緒越來越多,幾乎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定了定神,歐陽沉醉才落下一子,立刻殺了宮秋如一片,可等他一顆顆把那些白子拿掉,看着呈現在面前的棋盤時,微微一愣。
宮秋如揚唇一笑,立刻落子,隻是這一下與方才完全不同,通殺一片。
她松松手腕,站起身,難得笑意盈盈:“王爺,承讓了。”
歐陽沉醉和李毅都沉默下來,前者看不出情緒,後者則是震驚,如果這如側妃第一子落下時他的态度是鄙視的話,第二子落下就是驚豔了,先是一招自殺破了殘局,再是一子,直逼對方命門,這如側妃……果然不簡單。
隻是歐陽沉醉卻莫名勾起了唇角,看着她眼底攢攢流動的笑意,悠然一笑:“如兒,也未必。”
說完,執起黑子也落下一子。
棋局又有了新的變動。
隻是這一次,也隻是持了平而已。
宮秋如盯着棋盤看了半天,鳳眸一瞪,墨黑的瞳仁發怔。
這表情卻像極了貓兒一般。
看着這樣的宮秋如,多了幾分生機,少了幾分陰冷,莫名讓歐陽沉醉的心鼓動起來,他幽深的眸仁越來越深,到了最後,連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戲,還是真的覺得這女人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厭惡了。
宮秋如咬牙,他倒是能耐,這樣他也能活?
眯了眯眼,“王爺棋藝精湛,王爺你還是繼續自己玩吧,恕不奉陪。”
“哦?不想要彩頭了?”
“……”
宮秋如回頭,都打平了,還要什麽彩頭?
“我們再來一盤,這盤不算。”
“……”宮秋如哼哼,“可惜我沒興趣再來一盤了。”
從他剛剛那一手就可以看出他棋藝不錯,自己再來一盤也恐怕在他身上占不到什麽便宜,那她何苦自讨苦吃?
不再理會他,轉身就離開了。
歐陽沉醉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
半天,才收回視線,掃了一眼棋盤,眼眸深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王爺,可有什麽不對?”
“你不覺得,她跟暗衛查到的信息,完全是兩個人嗎?”
如果會武功是個意外,那如此精湛的棋藝又是來自誰?她是庶女,他不信宮道心那老匹夫會有這個閑心培養一個庶女,畢竟在他心裏,宮晶雪是寶的話,這宮秋如就是根草。
“要不要屬下再去查查?”
“……不必了。”
既然上一次查不出什麽,那麽這一次恐怕也查不到。“本王不在的這幾日,她可有什麽異動?”
“沒有,這幾日她出了去茶樓喝茶之外,一坐就是一整天,沒有任何異樣。”
“哦?是嗎?”
歐陽沉醉笑得意味深長:“可你相信她會這麽老實?”
沒有異樣,那就是異樣。
宮秋如知道歐陽沉醉起了懷疑,跟着她的人從兩人加派到了六人,新派過來的四個人無論是武功還是跟蹤的能力都不是一個等級的。可即使如此,還是被宮秋如一出王府就發現了。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按照尋常來的茶樓,上了二樓,坐在臨窗的位置,點了壺清茶,就坐在那裏看着下面人來人往的人,靜靜出神。
平日裏,爲了防止假扮她的女子露出破綻,她并不多話,宮秋如也垂着眼,和平時無二。
隻是今日似乎還是有了别的不尋常的地方。
爲了防止碰到熟人,她找的這個茶樓并不起眼,宮家或者那些高門子弟都不會到的地方,可偏偏有一個人卻在今天莫名出現在了茶樓裏,樓下的掌櫃看到這位二世祖,都驚了一下,連忙親自出來迎接。
二世祖名喚蕭陽,是京中四大家族之一蕭家的嫡孫,正宗的皇親國戚。
他的父親右相蕭易林和當今太後一母同胞,也正是他的姑母,平日裏在京中沒少橫行霸道,可他的父親是當朝一品大臣,姑母是當今太後,知道他身份的人沒有幾個敢惹他,加上新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蕭陽更加肆無忌憚,可謂是京中一霸。
可這樣一個人,今日卻偏偏降臨到他們這小茶樓,讓掌櫃的憂喜參半,憂愁更甚。
生怕一個不滿意了,得罪了這二世祖。
蕭陽帶着随從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茶樓,拿眼掃了一圈,嫌棄地皺着眉頭,他雖然爲人蠻橫,可好在基因好,長得倒是人模狗樣,這樣拿眼睛看人,也沒有太違和,隻是他明明嫌棄的不行,還是耐着性子看,看了一圈沒看到人,視線掃向了二樓。
于是一把推開掌櫃的,朝着二樓走去。
踩着台階,踩得又響又重。
到了二樓,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美人,眼裏閃着色眯眯的笑。
徑直走過去,剛走到離宮秋如幾尺遠,就被突然出現的兩個侍衛擋住了去路。
“給爺打!”
被擋住去路,二世祖極爲不滿,眉頭一擰,就開始招呼随從下手。身後跟着的掌櫃一聽,是一腦門子的汗,剛想勸,連帶的他一起也被打了。侍衛看這情景不對,更是不可能不管,立刻亮出了腰牌:“我們是九王府的人,你敢!”
隻是他這腰牌亮出來依然沒什麽用,那二世祖連看都沒看,甚至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
随從立刻上前,開始動手。
宮秋如原本以爲這也就是一個纨绔子弟,可當侍衛拿出腰牌提到九王府的時候,那人連眼睛都沒眨,神情裏根本沒有任何異樣,這樣的人要麽就是根本不怕九王府,要麽,他早就知道他們是九王府的人,故意而爲之。那麽,這個人,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的視線在慢慢落在侍衛的身上,他們已經被控制住。
半柱香的視線,歐陽沉醉挑出來的人不可能這麽沒用。
她挑着眉眼,突然起了興緻。
這人……恐怕就是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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