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秋如從行宮回來,心情舒坦了不少,隻是到了伶琅宮外,卻意外地看到了在那裏等着的燕宗平,“皇上?”
她走過去,摸了摸臉上的面紗,神情帶了些不自然。
“如兒。”燕宗平走過去,擔憂的攬住了她的腰,溫潤的眉眼裏都是焦慮,“出宮怎麽不帶侍衛?要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放心,我沒事,你還不知道我的武功?雙刃自從練成了之後,這世間很少有人能夠傷得了我。”
“我知道,可還是擔心。”
燕宗平拉着她走回寝宮,揮退了宮婢,讓她坐在梳妝前的椅子上,俯下身,他和宮秋如貼得幾近,一張臉幾乎要碰到宮秋如的,“如兒,答應我,下次不要再讓我擔心了,雖然這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夠傷到你,可畢竟還有那麽幾個人不是嗎?”燕宗平的雙手不輕不重地放在宮秋如的肩膀上,神情專注而又認真,他是真的怕了,怕她會受傷,怕她會突然離開,甚至害怕那個很可能是念帝派來的人把她給帶走了。
宮秋如愣了愣,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那份緊張,歎息一聲,“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她的話一落,燕宗平就緊緊抱住了她,“如兒,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宮秋如身體一僵,燭光在她眼底微微一晃,半晌,她微微閉了閉眼,輕聲應道:“好,我不離開你。”
這三年來,如果沒有燕宗平,她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這些保證能讓他安心一些,她願意給他一個承諾。
燕宗平緊緊抱着宮秋如許久都沒有松手,在宮秋如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底帶着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晦暗。
直到離開伶琅宮,回到禦書房,燕宗平的情緒都沒有高昂起來,神情帶着一絲難掩的倦怠和不安,易峥站在他身前,看他如此,忍不住道:“皇上,既然你已經知道皇後娘娘是去了行宮,爲什麽不直接問她?”何苦一個人在這裏黯然神傷?
燕宗平何嘗不知道直接問更能解開自己的心結,可他怕,怕如果問出來……
這三年來,他依然看不透如兒的心思。
他怕她的心裏還有歐陽沉醉,難道要讓他問她,是不是因爲擔心歐陽沉醉,所以才會去行宮看他?
“易峥,你确定打探到的消息那人就是念帝?”
他怎麽也不信,歐陽沉醉竟然真的會來了幽蘭國,那麽,他是不是已經做好了要帶如兒走的準備?
“屬下得到的消息的确是這樣,紫南國派來的使臣隻有一個戶部侍郎李賀,那個使臣,行宮有人見過他不戴面具時候的模樣,跟屬下拿過去的畫像比較,的确是念帝本人。”
“……”
燕宗平重重把身體摔在了身後的龍椅上,長長歎息一聲,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
有被宮秋如隐瞞的落寞,更多的是不安。
她恐怕在宴會上時就已經認出了念帝,可爲什麽當時不告訴他?
難道她真的……
燕宗平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了起來,疼得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肺似乎要被撕裂開一般,腦海裏同時有一個影子快速閃過,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皇上?!你怎麽了?是頭疼嗎?要不要喚禦醫過來?”
看燕宗平一直按着腦袋,易峥不安地問道。
“……”燕宗平擺擺手,等頭疼緩和了一些才擡起頭,隻是臉白得有些吓人,“朕沒事。還有,朕已經知道的事不要讓皇後知道,如果皇後要再去行宮,也……不要阻攔。”
易峥神色複雜地張張嘴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是,屬下知道了。”
宮秋如送過去傷藥之後幾日都沒有再見過歐陽沉醉,大婚的良辰吉日很快就敲定,燕宗平也頒布了聖旨,當天,如雲郡主和晉王一起進宮謝恩。
同行的還有紫南國的使臣。
燕宗平在禦書房接見了他們,他以爲歐陽沉醉肯定會趁着這個機會進宮。
隻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在禦書房内并沒有見到歐陽沉醉。
使臣除了李賀,另外一個換成了一個身材很是壯碩的人,臃腫的身體被得體的華服包裹着,即使衣服很好看,可他整個人太腫了,把衣服幾乎都撐得變形了。
一張臉更是腫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李賀時不時不安地瞄上那人幾眼,這讓燕宗平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如雲郡主和晉王謝恩之後,他在他們離開前,忍不住問道:“李使臣,怎麽不見另外一位沉使臣?”
燕宗平這句話一說完,就看到李賀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很微妙。
他忍不住回過頭,瞟了一眼臉腫得看不出面容,可那一雙厲眸瞬間就眯了起來,雖然……真的已經看不出來到底是臉太腫擠小了,還是生氣了。
李賀吞了吞口水,在燕宗平疑惑的目光下,小聲道:“宗帝,小臣有個不情之請。”
“嗯?”
燕宗平挑眉,示意他繼續。
“聽說皇後娘娘醫術不錯,所以……小臣希望皇後娘娘能給……沉使臣看看。”
“咦?”燕宗平視線從李賀的臉上,慢慢順着他的視線移到了那人身上,一個想法快速在他腦海裏形成,訝異的不得了,不确定地問道:“沉使臣?”
後者從鼻息裏微微哼了哼,算是應答。
燕宗平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态度惡劣,心裏眼底全身所有的細胞都充斥着震驚,“沉使臣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歐陽沉醉咬牙,薄唇抿得緊緊的。
他動了動,可全身腫得他臉色更加難看了,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隻是聲音發出來,卻怪異的很,“不、小、心、吃、錯、藥、了。”
一字一句說完,幽幽瞧了燕宗平一眼。
後者深深看着他,突然莫名想到了什麽,幾日來心口的積郁一掃而空,“沉使臣這樣,朕真是深表遺憾。”
可你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像遺憾?
歐陽沉醉看着他迅速從驚訝到震驚到輕松舒坦的轉變,就知道他恐怕也猜到了。
隻是,看燕宗平這反應,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想清楚了,他也懶得再掩飾,直接道:“既然宗帝也覺得我這樣不妥,不知可不可以借皇後一用啊?”
“……”
燕宗平眉頭擰了擰,繼而溫和一下,“雖然朕也很想答應,可如兒并不會醫術。”
“是嗎?”歐陽沉醉冷冷挑眉,“可我怎麽聽說,貴國沂河鎮發生瘟疫,是如後親自寫下的藥方得意緩解疫情,不知道這是不是屬實?”
燕宗平沒想到他竟然打探的這麽清楚,臉色也沉下來,平靜道:“……話雖然是這樣,可這隻是如兒湊巧知道方子而已。”他不想讓他見到如兒,一點都不想。
“聽宗帝的意思,是不肯了?”
“朕可以讓宮裏的禦醫給使臣看一看,相信會比如後更合适。”
“可我就覺得如後合适。”歐陽沉醉朝前走了一步,步步緊逼,“不讓如後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呐,如果見不到如後,我要是有個萬一,恐怕一國使臣死在貴國,對兩國而言,似乎……不太妙呢?”
“……”燕宗平眸色一厲,他威脅他?
歐陽沉醉莞爾一笑:他就威脅他了怎麽樣?
難道他不想逼她,對一個搶了他女人的男人他還不敢?
嗤!
燕宗平慢慢站起身,兩人對視,周身淩厲之氣乍現,卻誰都不肯想讓,一時間,整個禦書房裏劍拔弩張,李賀急得一腦門的冷汗,一旁的如雲郡主咬着唇不言不語,晉王則是好奇的在燕宗平和歐陽沉醉之間看了看,又沉默地垂下了目光。
“咣當!”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禦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門口,一道纖細的身影靜立期間,一身正紅色的宮袍襯得女子眉眼清透,端莊高貴,隻是一雙清眸無波無痕地從歐陽沉醉的身上掃過之後,冷冷一眯,擺了擺手,她身後的胭脂立刻捧着一個托盤上前,把一個藥瓶遞到了兩人面前。
燕宗平從宮秋如出現時,就收斂了身上的氣息,溫和地走過去,把她牽到了自己的身前,站到了歐陽沉醉的對面。
歐陽沉醉一直直勾勾盯着她看,隻是掃到她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腫脹的身體,突然一股血全部湧到了腦袋裏。
他掩唇低咳一聲,讓到了一旁,避開了宮秋如的視線。
該死的,這麽醜的人才不是他!
掩飾地看向桌面上的藥瓶,“如後這是給我的?”
宮秋如涼涼掃了他幾乎腫得變形的身體,“的确是給使臣的。想起來,這也是本宮失誤了,先前聽說使臣被‘刺客’刺傷了,想着兩國友好,就送過去了這麽那麽一瓶療傷的藥,隻可惜……送錯了啊,讓使臣你變成這樣,本宮……可真是抱歉啊。”
歐陽沉醉:“……”
他爲什麽一點都沒有從這語氣裏聽出絲毫的抱歉,反而多了幾分遺憾,怎麽沒再下重一些呢?
他幽怨地擡起頭,可在看到宮秋如眼底的冷漠時,瞳孔一按,搖搖頭,“如……如後也是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如兒”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想要讓她心甘情願跟他回去,難如登天。
可今個兒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讓他看到了這樣的自己,她心裏的怨氣是不是少了一些?
哪怕隻是零星的一點,也好。
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希望她可以忘記曾經的那些傷害。
他如今,已經别無他求。
隻是看到她這麽冷漠的眼神,心還是止不住一痛,以爲至少有那麽一丁點的憐憫,可她對他,恐怕連半點溫情都沒有了,甚至比陌生人都不如。
心痛,又能怎樣?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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