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紫南國皇宮。
巍峨的宮殿高牆琉璃瓦,四周漆黑一片,而禦書房内,卻是燈火通明。
一個冷峻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手中的狼毫筆奮筆疾書,很快一道聖旨就揮墨而就,寫完最後一筆,男子怔怔愣在那裏,涼薄的唇緊抿,望着聖旨上的“如後”兩字,久久回不過神。
指腹留戀的摩挲期間,許久,才閉了閉眼,遮住了血瞳裏的一抹哀傷與思念,三年了,他終于登基爲帝,可那個足以和他并肩的女子卻早已不在。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會愛上她,他就不會……不會……
痛苦地按住了發痛的眉心,狼毫筆在指下滑落。
守在旁邊的大太監劉英立刻上前,“皇上,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改日再頒旨?”
“不。”
冷漠地念出一個字,歐陽沉醉拿起剛寫好的聖旨,“頒布下去,三日後朕要舉行追封大典!”
劉英快速掃了一眼,心裏雖然不解,卻沒有多問,追封一個已經故去的妃子,雖然于理不合,可皇上既然敢公然逼宮,這世間恐怕也沒有什麽是皇上不敢做的,他還是奉命行事保命要緊,隻是在掃見聖旨上的“如後”二字時,覺得很熟悉。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道:“皇上,這封号和幽蘭國的皇後重複了。”
“幽蘭國?”
歐陽沉醉冷峻的眉眼面無表情地掃過劉英。
“禀告皇上,是幽蘭國。幽蘭國這幾年漸漸強大了起來,聽說跟這如後的輔佐有很大的關系,據聞這如後博古通今足智多謀,幽蘭國大大小小的戰事,隻要經過如後提點,沒有打不赢的,這如後如今可是幽蘭國的傳奇了。”
“幽蘭國,燕宗平……”歐陽沉醉不知想到了什麽,念着這兩個名字,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在腦海裏萦繞,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忽視了什麽,突然,他心下一動,“幽蘭國如今的皇帝是誰?”
這幾年爲了對付歐陽東覺,他對臨近幾國并沒有關注過。
“……”劉英顯然愣了一下,卻不敢多言,連忙低下頭,回禀道:“是宗帝。以前的燕太子,名諱燕宗平。”
“是他?”眼神眯了起來,歐陽沉醉腦海裏閃過往日種種,突然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苦笑一聲,當年如果不是自己,她是不是就真的跟燕宗平離開了?
那麽燕宗平現在的皇後是不是也就是她了?
心痛得難以言喻,歐陽沉醉沉默了許久,才擺擺手:“就用如後。”
早已決定的事,他絕不更改!
“……是。”劉英連連應聲,其實也是他多嘴了。
畢竟是谥号,應該沒事。
隻是當他拿着聖旨轉身就要離開時,突然身後傳來歐陽沉醉漫不經心的聲音,“那如後,是什麽身份?”
博古通今足智多謀,傳奇?
這世間真有女子能比得上她嗎?
劉英回身,規規矩矩禀告:“聽說這如後來曆不明,像是突然出現在幽蘭國的。大概是三年前,被宗帝親自的帶回幽蘭國的。具體身份背景,這些奴才不清楚。”
“三年前……”
喃喃一聲,歐陽沉醉不知觸動了哪根心弦,突然猛地坐直了身體,猩紅血眸上一刻的漫不經心下一刻像是鮮活了起來,眉頭皺緊掃向劉英:“你說什麽?”
“皇上?”劉英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哆哆嗦嗦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那如後的确是突然出現在宗帝身邊的,據說是先帝甍的前兩個月帶回來的,後來宗帝登基,直接就封了她爲後,當時很多人反對,宗帝都沒有松口。”
歐陽沉醉的臉突然白了下來,一雙眼怔怔盯着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京都三十四年五月?”
“額?”劉英愣了一下,掐指酸了酸,點頭應道:“是那個時間了,先帝是七月份甍的。”
“……”
劉英說完,歐陽沉醉的身體突然重重撞在了身後的龍椅上,面容白得吓人,卻又突然捂着眼睛笑了起來,隻是嘴角的笑卻苦澀得讓劉英吓得心魂不甯,就看到歐陽沉醉猛地站起身,一雙血紅的眸仁幾乎要吃人,卻又帶着一抹異光,亮得仿佛被誰澆灌的枯花突然有了希望,又活了下來。“派人速去幽蘭國打探,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給朕拿到那如後的畫像!”
“……是!”
一直到劉英離開,許久,歐陽沉醉都沒有回過神,他死了三年的心,突然在這一刻又活了過來,可他還是怕,怕這不過是湊巧,不過是癡想,可他甯願她是真的跟燕宗平離開了,至少……至少她還活着,他還能見到她。
宮秋如……宮秋如……
宮秋如……
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怎麽也念不夠,他低低笑出聲,沙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禦書房内,莫名浸染了幾分寂寥,哀傷得讓人幾欲落淚……
終究抵不過心裏的思念,歐陽沉醉回寝殿換了一身常服出了宮,暗衛不遠不近的跟着,他一路走過去,踏在青石闆上,腳步聲在寂寥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沉重。他最後站在了九王府外,這裏是舊居,登基之後,所有人都搬進了宮裏,這裏卻沒有毀掉,他派人留在這裏,他一直相信,也許有一天,她的靈魂會回來這裏。
可三年來,他日日思念,她卻從未入夢。
他知道她恨他……
可爲什麽,死了之後都不肯來見他哪怕一眼。
歐陽沉醉推開九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他走了進去,一路順着記憶裏的路線朝着冼塵樓走,四周熟悉的景物湧入腦海,滿心滿眼都是那人的姿容,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噗通!”
突然,前方傳來一道很輕微的響動,打破了歐陽沉醉的思緒。
他擡眼,就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摔倒在地上,從背影來看,是個沒多大的孩子,應該是摔疼了,孩子小聲的倒吸氣,卻沒有哭出聲,自己坐在地上,揉了揉膝蓋,就要爬起來繼續跑。卻在擡頭時,看到歐陽沉醉,吓了一跳,小手捂着嘴,一雙大眼骨碌碌地盯着歐陽沉醉看,半天,才朝着後面退了幾步,就要跑,歐陽沉醉看着那雙眼,突然心口一動,腦海裏一雙極爲相似的眼出現在腦海裏,他身形一動,下一刻,小家夥已經被他摟在了懷裏。
孩子似乎吓到了,用腿蹬他,“放開我,梅姨救我……”
小家夥蹬了半天掙脫不開,開始扯着嗓子喊。
一雙大眼在月光下極亮,帶着一股子蠻勁,跟她更像了!
歐陽沉醉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怔怔望着小家夥,腦海裏一片空白。就在兩人一個扯着喉嚨喊,一個不松手時,一道身影快速跑了過來,看到歐陽沉醉先是一愣,随即猛地跪在了地上:“皇、皇上!”
歐陽沉醉眉頭一皺,居高臨下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你是誰?”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九王府裏除了清掃的仆人沒有其他人了,更不要說孩子,“還有,她是誰?”指了指懷裏還在撲騰的小家夥,歐陽沉醉心裏湧上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即使小家夥小爪子幾乎把他的衣服都扯皺了,他也沒有什麽不耐煩,隻是耐心地抱着,不松手。
“皇、皇上不認識奴婢了麽?奴婢……是梅子。”女子慢慢擡起頭,卻是露出了一張很陌生的臉,看到歐陽沉醉眼底的疑惑,梅子繼續解釋道:“當年梅子從皇宮裏逃出來,就讓恨水公子給奴婢換了一張臉。”再看向懷裏的小家夥,“皇上,這、這是小公主六星。”
“六星?”
歐陽沉醉一愣,突然想到什麽臉色微白。
——“歐陽沉醉,讓我看一眼孩子。”
——“……”
——“就一眼。”
耳邊,突然就想起來當年宮秋如生産後求他的模樣,心痛難掩,摟着六星的手臂忍不住收緊,這……這是當年那個孩子,一直被他故意遺忘在角落裏的孩子?歐陽東覺和她的孩子?
心像是被撕裂了一個口子,汩汩向外流着血。
他深吸一口氣,才平複下來,可等他低下頭,就看到六星正皺着小小的眉頭瞧着他,一本正經的小模樣,趁着一張小臉,倒是平添多了幾分不滿,隻是這模樣……卻并沒有意料中和歐陽東覺相似,反而……反而像極了他……
心裏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一個想法蹙然在腦海裏形成!
他突然擡起小家夥的身體,“知道朕是誰嗎?”
“不知道!”六星又掙了掙,“你放開我,我要找梅姨。”說完,就轉過身,白嫩嫩的小手向後伸着要讓梅子抱,梅子按在地上的雙手動了動,想抱卻又不敢動,“皇上恕罪,小公主她比較親近奴婢一些。”
“……”歐陽沉醉瞧着小家夥極爲信任梅子卻對他一副敵意的模樣,心裏湧起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卻也知道是自己故意忽略了她的緣故,忍不住放柔了聲音,握住了她的小手,“六……星嗎?我是你的父皇。”
“父皇?”六星皺着小眉頭,想了想,搖頭:“不認識。”
說完繼續掙紮,小大人似的威脅歐陽沉醉,“你快放開我,不然我踹你哦。”
梅子:“……”
歐陽沉醉:“……”
梅子吓了一跳,歐陽沉醉愣了一下後,卻是笑出聲,“好,你喊我一聲父皇,我就讓你去找你的梅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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