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撕心的痛苦扭曲了莫祈風的一張臉,他反應過來,一把甩開了李明玉推向了歐陽沉醉,向後快速退開。
猙獰着一張臉瞧着地上自己的手臂。
“歐陽沉醉,你耍我!”剛才歐陽沉醉伏擊的那一招,動作狠辣迅速,哪裏是失了内力的人能夠達到的,他根本沒有散了内力!
歐陽沉醉接過發呆的李明玉,放到一旁,才低低喘了一口氣,“本王沒有那麽蠢。”
散盡内力,也不過是任他擺布,也幫不到宮秋如,不如按照他的意思,逆行血脈封住内力,雖然暫時會導緻内傷,卻能很好的掩飾,在這時候給他緻命的一擊。不過很顯然,他低估了這個人的實力,沒有一擊殺了他,恐怕再想動手,很難了。
他受了重傷,又重了毒,如今,隻能硬撐了。
他必須把宮秋如帶出去!
“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莫祈風紅了眼,他的手,他的手啊……他不要成爲一個廢人!不要!
反應過來的黑衣人立刻把歐陽沉醉圍了起來,歐陽沉醉護着李明玉開始突破那些黑衣人的突圍,可随着他使用内力,黑寡婦的毒蔓延到七經八脈,黑血翻湧上來,他抿緊了唇,招招殺的那些黑衣人節節敗退,死傷大半。
莫祈風氣得發抖,突然轉過身看到宮秋如,眼神裏掠過陰狠,“這是你逼我的!”
他猛地一掌對着宮秋如的天靈蓋砸了下來,歐陽沉醉擡頭看到,臉色蹙然一變,一把單手抓起李明玉用盡力氣朝着宮秋如飛了過去,可還是慢了一步,隻能眼睜睜看着莫祈風那一掌拍下去……
隻是,莫祈風那一掌卻是拍了個空,宮秋如頭一歪,竟是突然向後移動了兩步,腳尖一點,離得最近的一把刀被她直接朝着莫祈風飛了過去。
莫祈風根本沒想到宮秋如能躲開,愣了一下,就被宮秋如鑽了一個空子!
刀直接飛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
他立刻側過身,可那刀還是穿透了他的半邊肩膀,立刻“哇”的吐出了一口血,幾乎站不穩。
看到宮秋如沒事,歐陽沉醉松了一口氣,剛想朝宮秋如走去保護,後背蓦地一痛,他回頭,眉頭皺緊了盯着還握着匕首的李明玉,她眼底都是瘋狂的恨意,“嗬嗬嗬!嗬嗬嗬!”嘴裏胡亂念叨着什麽,整個人都神神叨叨的,看到歐陽沉醉回頭看她,猛地拔出了刺入歐陽沉醉背脊的匕首,血噴出來,她突然又瘋狂的大笑大哭起來。
歐陽沉醉一直強撐着的一口氣終于瓦解,卻依然強撐着站在那裏。
眼前一道影子一掠而過,等他在擡起頭,李明玉已經被莫祈風抓住退出很遠,還剩下的黑衣人狼狽地爬起來跟上去。
很快消失不見。
直到那些人完全看不到,歐陽沉醉才終于撐不下去,歪過頭,吐出一口黑血。
搖搖晃晃的身體被刀費力撐着,他慢慢轉身,卻在看到宮秋如順着樹幹倒下去的身影時,臉色蹙然變了。
宮秋如垂着眼,全身的力氣被抽盡。
她被莫祈風下了毒,全身動彈不得,這将近一個時辰,她一直在試着用氣息打通筋脈,好在,最後一刻她也沒那麽渣。可不管怎麽說,今日這人情,還是欠下了。雖然不想,可既然已經欠下了,她宮秋如就沒有不還的道理。可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命還了。
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攤開的手腕上,黑色的毒從全身的每一條經脈開始蔓延。
她已經感覺不到疼。
身體突然被擁住,她知道是歐陽沉醉,卻也沒力氣推開。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歐陽沉醉焦躁的聲音不安傳來,宮秋如無力地搖搖頭,她撐了這麽久,已經快到大限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恐怕,歐陽沉醉身上的毒,也撐不了多久了。
歐陽沉醉忍着心口翻滾的毒血,把她環在胸前,一低頭,就看到她手腕上的黑色筋脈,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凍僵了一般,“你……怎、怎麽會這樣?”他覺得自己的嗓子發緊,腦仁疼得像是要炸開。
怎麽會這樣?
她怎麽會中毒?
宮秋如擡起頭,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不時清晰一下,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然看不清歐陽沉醉的面容,可那雙溢滿悲痛的黑眸卻極清楚,她頓了頓,又重新閉上了眼。
她想說,她終究還是能逃開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其心也軟,她竟覺得自己如果在這時候說出這句話,很殘忍。
歐陽沉醉把她抱得很緊,幾乎要把她揉入骨血,可依然抵不住渾身開始散盡的熱氣,很冷,可額頭卻有冷汗滴落下來。意識在這時其實不大清醒,她感覺自己被放下,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再然後,有什麽東西從頭罩了下來,把她圍了個嚴嚴實實。清冷的氣息萦入鼻息,全部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身體再次被環住,宮秋如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擡起,一股氣流從四肢百骸傳過來,宮秋如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歐陽沉醉在給她輸送内力。
臉蹙然變了,她深吸一口氣,才猛地歪過頭躲開,可無奈歐陽沉醉抱得太緊,身體卻紋絲未動,她臉色很不好,勉強動了動唇,低聲道:“你……放開……”她不想再欠他,大意被抓受他所救已非她所願,她現在不想再受他的恩惠。
“好,放開放開,等你好些我就放開。”
絮絮叨叨的聲音,帶着不管不顧,他怎麽可能讓她死,怎麽可能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你再忍忍,再忍忍,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恨水就要來了……他會找到我們的……”歐陽沉醉一張臉越來越黑,毒把他的身體徹底搞垮了,可他還保持着清醒,他撐着一口氣,固執地想要用最笨拙的辦法給她續命。
“宮秋如,你能活下去的對不對?”“……”
“你活着,你這次能活着出去……我就放了你……我給你自由……”低聲沙啞的嗓音,像是隔了層層紗幔,聽不真切。
宮秋如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知何時攥了起來。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沉醉終于松開了她,渾身散去大半的熱氣重新回到了身體裏,有了些力氣,卻依然不能動彈。
夜越來越黑,這裏是迷霧森林,他們即使能夠撐下去,可他們也要面臨更危險的生物——蛇。
恨水依然沒來。
四周靜得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
而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恨水得到宮秋如失蹤的消息後,派出了很多人在京都内外尋找,卻沒有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迹,他并不知道歐陽沉醉已經從祁連山回來,漫無目的的尋找,根本沒想到這兩個人此刻正在離他并不遠的迷霧森林裏。
宮秋如不知何時昏了過去,等她再醒來,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木舟上,意識似乎清醒了很多,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歐陽沉醉的背上。
她身上還裹着他的衣服,頭被放在他寬闊的背上,她不知道歐陽沉醉背着她走了多久,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超負荷,走得并不快,耳邊清楚的響着他粗重的呼吸。
有那麽一瞬,她想到了很久之前,她和遲歸一起逃生。
最後,她活了下來,遲歸卻沒能走出去。
也許是這一幕觸動了宮秋如心底最隐秘的柔軟,她竟覺得歐陽沉醉也沒有這麽讨厭了,可有些事情,依然改變不了什麽。
就像,她忘不掉已經發生過的事。
她歪過頭,看到冷汗一滴滴從歐陽沉醉浸染的黑成一團的臉上滑過。
掌心下的肌膚冷得像是冰塊,沒有溫度,就像是一具屍體。
她怔怔看着,垂下了眼,“歐陽沉醉。”
“……”掌心下的身體蹙然一僵,又托了托她的身體,應了聲,“嗯,是不是不舒服?”
“你放下我,自己走吧……”走出這迷霧森林,找到恨水,他就可以活下來。
“……”歐陽沉醉許久都未出聲。
整個迷霧森林裏,靜得可怕。
隻有歐陽沉醉粗重的呼吸,像是瀕臨死亡的魚。
他停留的時間太久,久到宮秋如以爲他不會回答時,才聽到歐陽沉醉故意兇狠的聲音:“休想!”
“……”他這是何苦,救一個想殺他的人。
“宮秋如。”歐陽沉醉突然喚了她一聲。
“嗯?”宮秋如的意識再次開始渙散,歐陽沉醉送入她身體裏的内力已經開始壓抑不住那些毒,毒蔓延到全身,渾身發沉,重到她睜不開眼。
“……”就算死,本王也會把你帶出去。
這句話,歐陽沉醉并沒有說出來。這一生,他在乎過很多人,母後,霄叔,恨水……可母後死了之後,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這麽在乎一個人。他忘不了祁連山崖底,他再次感覺到的溫暖,怦然心動的瞬間,他知道自己冰凍多年的心,終于出現了裂紋,被一點點融化。
孤獨了那麽久,他以爲上天終于肯來拯救他了。
可,他卻不知道,那不是拯救,而是徹底毀滅。
還是由他親手毀滅。
“宮秋如……”
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眼前早已模糊一片,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可雙腳像是有意識一般,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如果,我不是歐陽沉醉,隻是霄淵……你,可會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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