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分子生物彌合室内一片哀鴻,原以爲鳳飛菲骨痛難忍,不想公玉沫兒氣息奄奄,卻先她一步提前暢遊到鬼門關邊。
公玉沫兒口鼻出血,五髒俱焚,口中念念有詞,呓語不清,細聽之下才隐隐約約聽出她好像是在念叨林沐禅。
哲麗手忙腳亂,無從下手,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隻能與其他幾個女生一起陪着暗自落淚。
原先充滿生氣的高分子生物彌合室現在冷冰冰的,凄涼得讓人寒碜。它也遇到了與主控室相同的難題。各類檢驗設備、醫療機器人及體細胞修複發生器,要麽毀壞要麽缺少動力能源,連藥品櫥窗都被電子鎖捆死打不開,一切都生冷僵硬,變得死氣沉沉。
霍恩培從坡頂上滑下來正要過去呼叫宦騰,一轉身才發現他已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宦騰皮僵舌抖,半天說不清一句話,霍恩培着急地問:“你慢點,到底咋回事?”
宦騰說:“快、快快,快點,那邊人命關天……必須……”
侯勝推了他一下:“誰呀?你慢點說。”
“沫兒,公玉沫兒,她快死了,現在必須得給生物彌合室通電,再晚就來不及了。”
霍恩培說:“我正要找你,機長要我們先下去檢查動力櫃,同時接通緊急備用電源。”
宦騰擡頭看了一下霍恩培剛才滑下來的地方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說:“我就是沖着這來的,誰知這邊卻成這樣了!你也知道進入動力櫃的舷梯入口在前艙,現在艦橋折斷,下面都成上面了我們怎麽過去呢?而且沫兒口口聲聲跟念經一樣還要見林沐禅呢。”
霍恩培說:“現在趕快操家夥該砸砸該破破,實在不行就把機殼鑿開,先出去到外面順便看看火星的尊容,然後再從另一邊打個洞進去。”
宦騰聽了急喊道:“萬萬不可,機殼一破,裏面的氧氣就會迅速洩漏,在我們的自适應進化修複系統未熟悉火星環境之前,沒有氧氣我們在火星上連十步都走不出去。‘星巴達’雖然損壞,但現在它還是我們臨時栖息的可靠堡壘。”
修勝想了一下肯定地說:“我覺得宦騰這話說得有道理,‘星巴達’的機殼構造特殊,鋼柔相濟,從幾千米的高空摔落下來都還能完而不破保持一個整體,足見其韌性非同一般,依我看還是不要人爲破壞爲好。”
霍恩培說:“那就别啰嗦了,救人要緊,現在就是把天捅個大窟窿也得想辦法打通電源。主控室和動力櫃都在機體的前半部分,前不去就什麽事都辦不成。實在不行就從後舷梯下,從艦橋下面打幾個窟窿穿過去。”
宦騰不假思索地說:“現在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侯勝說:“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分頭行動,我叫兩個人到其它地方再找找,看有沒有裂隙或者其它松動的地方可以讓我們鑽過去,你們拉上剩餘人下後舷艙,兩頭進行,哪邊快走哪邊。”
霍恩培說:“這樣也好,咱們動作還得快點,現在是傍晚,若一會天黑了我們想幹點什麽都看不見了。林沐禅還在那邊關着,如果公玉沫兒死了,那對他造成的打擊将非同小可!”
宦騰剛要挪腳步又突然止住說:“還是從上面想辦法吧,下邊除動力櫃主室外,後面還有三個密閉倉室,又是重力平衡倉,又是高壓制氧倉,還有物資儲備和彈藥補給倉,等從它們身上鑿過去黃花菜都涼幾回了。”
霍恩培說:“那你快去叫人,順便分兩個人過來,與我和侯勝組成一隊拆左邊,其餘的人全部随你啃右邊。‘星巴達’就是一個橢圓的碟形,除去翼扇,一條腰線也就二十多米,雖然通廊被折死,但我不信這條線全都會打成死折,總該有一條道讓我們過去。”
宦騰說:“那你們趕快動手,我這就去叫人從右邊配合行動。”說完便沿着七扭八劣的通道一閃身跑了。
宦騰走後,霍恩培便彎腰從地下随手撿起一根折斷的鋼管,發狠對着旁邊的一面扭曲的闆牆噼哩啪啦就是一頓猛砸。闆牆很快就凹了進去,侯勝在旁邊瞅準機會,照準那個凹心一腳猛踹上去。宇宙影甲有感應裝置,它能敏捷地領會到主人的用意,人力加機械力,這一腳下去最少産生了二百五十公斤的沖擊力,闆牆應聲倒向裏側。
奇迹出現了,除了這面牆,壁室裏邊已經塌空了。霍恩培高喊着:“宦騰,來這邊——”
宦騰聞聲立即手提千斤頂,帶着一群人迅速沖了過來。中間有幾截架空的絞在一起的鋼梁,肖默手握巨力鉗,許言扛着切割機,隻幾下便将其扭斷。再過就見到了那道如通廊一樣的艦橋凸起,但此處并沒有折死,地闆與頂闆之間留有一條不足一尺多寬的縫隙。宦騰将餅形千斤頂塞進去,搖動力臂沒用幾下便在那裏頂出一豁半米多高的缺口。
宦騰将剩餘工作留給霍恩培他們,自己先從裏面鑽過去,東躲西藏地繞過幾面斷垣殘壁,然後就從一個斜開的門縫裏照見了主控室。他伸出兩手插進門縫,一手管一邊,一推一拉便将壞門撕成了一個開口的水餃。
主控室的現狀讓人樂觀,除了林沐禅三人被包得像琥珀,其它基本都保持着原樣。他匆匆忙忙向林沐禅幾個打了下招呼,便一頭紮向右側舷梯口,下了舷梯才發現裏面漆黑一片。
時間在流逝,他沒有時間再返回來尋找光源。公玉沫兒命懸一線,鳳飛菲那條斷腿也讓他揪心。憑借總機師對“星巴達”構造的了解,他叉開兩手慢慢地向動力櫃室門摸索着。
後面的缺口被撐開後,其他人都陸續跟了過來。林沐禅百感交集,但他卻來不及感動。他簡要地問了一下傷員情況,霍恩培因爲心中不确定就有意地淡化了一下公玉沫兒的傷情。但從宦騰急不可耐的行爲和動作上,林沐禅已經猜到了幾分,隻是他還不知道傷重之人是公玉沫兒罷了。
他讓路則塵快速到武器庫拿一支陣面激光槍來,路則塵不明其意還在遲疑,林沐禅見狀便提醒他說,“星巴達”全身斷電,底下機庫肯定暗無天日,宦騰憑感覺操作一定困難重重。路則塵聽了恍然大悟,于是立即轉身而去,很快他就又從水餃縫裏鑽了過來。
幾個人跟着沿舷梯下到機庫,果然見宦騰像一隻藏在黑暗中的貓一樣,小心翼翼在裏面摸索。
路則塵将陣面激光由切片攻擊模式調換成漏鬥掃描模式,小心晃動爲宦騰照路,幾人跟着急步跳向應急電門。
公玉沫兒的呓語已經越來越微弱,她正在不停地犯糊塗昏迷。艾絲塔、米仙兒、慕容菱雪等十多個姐妹擠在一起不停地對她發出呼喚,讓她努力堅持住,勸她無論如何都不要睡過去。隻要她不放棄,這裏的人沒有一個願意放棄她。
鳳飛菲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疼痛,她被羅玉嬌和楚曼姝兩人一人提一條胳膊架在肩膀上提着一條腿,也圍在公玉沫兒的身邊不停地對她祈禱呼喚着。
“沫兒,你不能死,沫兒,請睜開眼睛,我們才剛到目的地,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鳳飛菲哭了,一邊爲着自己的骨肉之痛,一邊爲着公玉沫兒的心感之痛,她邊哭邊說,涕淚成行,“沫兒,求你千萬不要丢下我們,哪怕你也像我一樣成爲殘廢,少一條腿少一條胳膊,隻求你别死,求你了,十二地支,怎麽能沒有子呀……”
她一哭,好幾個人都跟着哭開了。公玉沫兒的身體正在軟下去,她嘴裏流出的血已經把脖頸的半側都染紅了。
艾絲塔終于忍不住了,她一個人跑了出來,彌合室裏的氣氛讓她撕心裂肺。不管怎麽樣她都得把公玉沫兒的情況告訴給林沐禅。除卻感情因素,僅站在本職工作的角度,林沐禅作爲全艦總機長,他都應該對全艦人員負責。
霍恩培與林沐禅的對話多少總有點缺斤短兩。林沐禅從蠅眼全弧線頭盔的聲波導引裝置中已經察覺到了點什麽。耳脈中傳來的次聲波分解波頻,感覺總有一個聽不清。他隔着玻璃盯着霍恩培問他受傷人員的名字,霍恩培沒辦法隻好拖泥帶水地說,有米仙兒,有鳳飛菲,有艾絲塔,有……
正在這時,艾絲塔從水餃縫裏風馳電掣地爬了出來。
艾絲塔一見林沐禅便不顧一切地撲過來大喊道:“機長,公……”
她的話還沒說完,艙内突然一亮。主控室的各種設備随即開始吱吱唔唔發出系統自檢的蜂鳴聲。艾絲塔于是立即掉轉話頭重新喊道:“機長,先開彌合室,生物——”
林沐禅知道艾絲塔的用意,他毫不猶豫過去按下高分子生物彌合室前台控制按鈕。
蒼天有眼,那邊電路居然通着。艾絲塔喊完便發瘋一樣貓着身子一眨眼便從水餃縫裏消失了。
公玉沫兒已經阖上了眼睛,她呼吸困難,意識一點點模糊,聽着姐妹的呼喚一聲一聲都在遠離自己而去。
哲麗馬不停蹄,像避着拍子來回逃奔的蒼蠅,飛快地在各種自控操作盤中跳着。她在悲傷中撿拾着驚喜,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很多已經摔得離軌脫槽的機器居然還神奇地保存着它自身原有的功能,幾乎百分之八十的醫療機都能正常工作。
公玉沫兒的肺泡大面積破裂,她離死亡已不到一毫米,即便是在緊急搶救中也沒有将那一毫米變長。
零點九毫米,零點八毫米,零點七毫米……林沐禅來了。他今天的确是太優越太舒服了,當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時候,他卻惬意地躲在一隅安享清閑。如果有痛苦,也隻有他來承受,因爲其他人都已經累得快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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