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内忙得一團糟,但主控室這邊卻閑得放羊。林沐禅透過玻璃看着詹龍和甘能,自言自語地在心裏暗罵着“雷斯曼”。
這個膽小鬼,一定在某處潛伏着,就像一隻披着羊皮的狼,一邊野心勃勃地窺探着,一邊又惴惴不安地提防着。按正常邏輯,就是全艙内的所有活體生命全都死得一個不剩,它也會在自閉模塊的幫助下僥幸逃生,甚至有空閑它還會偷空小睡一會兒。
它本身就是一個百毒不侵的烏金黑匣子,聲光電磁酸堿水氣不經它的允許,誰都别想靠近它半步。林沐禅不相信它會被撞壞,更不相信它就因爲這一個不經意的打擊便弄得丢盔棄甲。從堅固和耐用程度上說,它最起碼比主控室的防護玻璃還要高出十個級别以上,因此它的死亡概率基本是零。
林沐禅猜測“雷斯曼”一定是患了自閉症,在沒有确定危險徹底排除之前,它是不會輕易打開任何一個可能引發火災或爆炸的電子管理元器件的。“星巴達”沒有在摔殘的狀态中發生爆炸起火,也許都得益于“雷斯曼”提早将其将武裝成廢鐵的緣故。林沐禅不能過多地責怪它。但如果它真的長眠不醒,那對林沐禅來說可能就是災難性的。而有一種可能卻完全可以讓“雷斯曼”不顧一切地做到這一點,一想到此林沐禅就會不自覺地雙腿打顫。
在“雷斯曼”的設計芯片裏有一套防洩密的自毀程序,它的激活源代碼也就是保險開關被觸發,一般主要源于兩個事件。一個就是主控室被非法入侵或攻破,另一個就是所有動力系統全部患了癌症,這兩個條件隻要滿足其一它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殺。
主控室被攻破,那就意味着“星巴達”的叛變和失去它到達火星的初衷,而如果動力系統全部癱瘓,那麽“星巴達”的存在也将沒有任何意義。
“雷斯曼”隻有一個士兵,這個士兵就是它的全部驕傲,但一個叛徒或一個毫無戰鬥力的士兵,哪個都會讓它痛不欲生,使它直接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動力矩陣櫃就在主控室下面,從表面現象看,主控室應該是這裏相對保存最爲完好的,以此推測,動力櫃損壞也不會太嚴重,因爲動力櫃的保護措施與主控室别無二緻,這無疑應該歸功于“雷斯曼”,包括“星巴達”裏這二十二條生命的僥幸生還,它都功不可沒。
但現在哪裏都發出了生命的氣息,唯有“雷斯曼”卻死氣沉沉毫無生機。電路斷裂好像也解釋不通,即使是外部電源中斷,它也還有一塊内置電源可以爲它的中樞運算系統提供幾個月的後繼電力。
唯一可能的就是動力系統出了問題,可細想之下似乎也不太可能。
爲了做到萬無一失,“星巴達”在設計之初即對動力傳輸系統做了扭矩切割,除氚氫氦負三主反應堆外,還有兩個輔助動力系統,即伏波希磁電動力系統和光熱内循環粒子沖壓動力系統。除非這三個系統全都患了癌症,徹底崩潰,“雷斯曼”才會在失望中自殺死去,難道動力櫃完全報廢了?
林沐禅心急如焚,他在操作台前盡一切可能地努力尋找激活“雷斯曼”的途徑。但在斷電的狀态下,一切都是徒勞。
在這裏,人爲可操作的東西少之又少,電子裝置管控一切,“雷斯曼”雖然拒絕合作,但隻要在通電狀态下切換部分人機接口,就可以适當解決一部分半自動化日常管理問題。
他想起動力櫃裏還密封着十組核燃料應急電池,就算三套動力系統全部報廢,那十組應急電池最起碼也可以保證“星巴達”自身除動力和機械操作以外一年以上的正常生活用電。但現在他需要通過人工将外面的電源串接進來。
憑借後艙不停傳來如悶罐一樣的聲音,他知道那些人還在忙着。人群被變形的機體無規則地分割在幾個互不相幹的小塊區域,蘇醒過來的人都在互相幫忙做着脫險施救工作,唯獨他這邊的三個人被關着禁閉卻什麽忙都幫不上。
見詹龍和甘能兩人還在那裏瞎張羅,林沐禅隻好無奈地勸他們還是坐下歇一會,隻要“雷斯曼”繼續罷工,他們的勞動就不會有任何成果。
“星巴達”内部現在就像一個大型機械加工廠,雖然隻有二十多個人,但就因爲活動空間相對集中,所以弄出來的動靜卻非同小可。夾角處的消音瓦和折縫間的濾音槽被破壞以後,裏面的回音就更加有恃無恐。
楚曼姝和羅玉嬌借助外骨胳軀幹子系統,外加兩根折斷的鐵棍做杠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吃奶的勁都用了将近十分之九,才把鳳飛菲從卡死的龍骨套裏解了出來。鳳飛菲的腕踝骨應該是折斷了,她顯得痛苦不堪,就靠在楚曼姝與羅玉嬌的懷裏**喘息,虛汗直流,身體軟綿綿的讓人心疼。
其他人在被羅玉嬌和楚曼姝兩人的雞飛狗跳之聲喊醒後,先是頭暈目眩地晃蕩了一會,等徹底清醒了,卻自己還顧不過自己。所以羅玉嬌和楚曼姝兩人隻好靜下心來,一邊耐心地等待,一邊又每隔幾分鍾換着角色叫喊幾聲。
霍恩培與侯勝兩個像準備過冬的倉鼠,翻天覆地來回倒騰,一路過去先将路則塵、肖默、許言、宦騰、穆聰等幾個男士一個個弄出,他們也都被摔得瘸腳跛腿,灰頭土面,但總體上都算是無傷大雅,所以出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便被霍地恩培拉着加入援救隊伍,開始跟着四處打洞尋人。
一群人前呼後擁,偷梁換柱,來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将分散在環形通廊各處的幾個獨立區間慢慢打通。慕容菱雪、南宮芸苛、夏月荷、亞茜、荑芙和哲麗也相繼在後倉被拉出。
羅玉嬌和楚曼姝兩個一替一換一高一低,不厭其煩地呼叫着,林沐禅聽在心裏憂在心上,他一邊暗中使勁期盼霍恩培他們能夠快點,一邊又無奈加無力地大眼瞪小眼看着詹龍和甘能,無地自容卻又無能爲力。
霍恩培與侯勝早就聽到了羅玉嬌和楚曼姝的吆喝,但不是他們不盡力,實在是沿路堵塞得實在太嚴重。這也罷了,關鍵是那條立體的括弧形通道好多地方還變成兩條扭在一起“S”,某些地方甚至還倒放着,就這中間還插着橫七豎八的鋼梁、鋼闆、鋼架、龍骨網條、防火牆皮、有機防碎裂玻璃、彈簧套、密封條、金屬門框、各種電纜、電線、以及其他破銅爛鐵和建築雜絮。
一群人拿槍舞棒,一路強沖,頂撕拖拽、扛擠拉推,硬是在裏面扭扭捏捏拆出一條七高八低的狹窄通道,像蜘蛛一樣沿着那些幾何孔隙鑽了過來。
羅玉嬌與楚曼姝求救如渴,見到他們來了便急忙将鳳飛菲簡單處置了一下交給霍恩培,宦騰見狀便搶着過來将鳳飛菲抱在懷裏,其他人幫忙扶了她的腿從邊上将其護住,然後便貓着身子吆三喝四從裏面鑽了出去。多功能集體會廳裏設備較少,一群人過去将裏面快速收拾了一下先統一集合在這裏歇下,至此後艙裏的人就全都湊齊全了。
公玉沫兒受傷較重,與她同室的艾絲塔和米仙兒也不同程度挂彩。她們三個人所處的位置正好位于一個折斷的“幾”字型拐點,“星巴達”着地後的第一折就斷損在她們這個位置。她的嘴角一直往出滲血,呼吸困難,也不知是哪個内髒器官受到重創。
霍恩培點了一下人數,發現此處正好缺了機組主副駕林沐禅、詹龍及甘能三人。
他已顧不了許多,便叫許言、穆聰、肖默三人先到消防室挑選合适工具,想辦法撬開高分子生物彌合室,由随機主醫哲麗負責,快速對四名傷者實施治療。其他幾個女生沒事也跟着去,幫忙拉個下手做些攙扶幫擡工作,順便将自己的身體也檢查一下。
他本想叫上路則塵和總機師宦騰一起前去看望林沐禅他們,但宦騰擔心鳳飛菲,抱着她寸步不離,無奈之下隻好叫了侯勝。三人循着裏面已經改向扭曲的裂縫罅隙,劈波斬浪避重就輕,全力以赴鑿向主控室。
一路破敗如前,但他們要到達那裏還得進行更大的破壞。随着地面的秃起,前面的坡度越來越陡峭,原先很多直立在地面的建築物全都平躺下來。走到最後才發現機艙底闆竟與頂上的天花闆合在了一起,天地不分。
此處已形成死折,這也是“星巴達”損毀最嚴重的地方。正是這條對折線宣布了“星巴達”使命的終結。艦橋已經凸起成直三角,就像一個倒扣在地的“凹”字,将林沐禅三人與後邊的十九人分隔在三角形的兩條腰線之外。
霍恩培爬在頂闆夾縫處盲目地沖着林沐禅的方向大叫道:“機長,你們在嗎?”
林沐禅聽到叫喚,便立即精神抖擻地應答道:“我們還在主控室,三個人都在,他們兩個在副倉,你們那邊怎麽樣?”
霍恩培聽到林沐禅悶聲悶氣的回應感覺挺激動,于是便卯足勁繼續像唱信天遊一樣高聲喊道:“人全都出來了,有人受傷,但都活着。”
林沐禅也高喊着說:“大緻情況我已經通過蠅眼雷達看到了,‘雷斯曼’在罷工,我們被密封了,你們得想辦法趕緊過來!”
霍恩培說:“暫時還過不去,你們稍等,艦橋斷損太厲害了。”
林沐禅說:“最好快點,時間不多了,我感覺我們現在應該是在火星的傍晚,再拖延,一會天黑後艙裏面就什麽都看不見了。你先安排讓受傷的人到彌合室去處理一下,另外叫路則塵快速前去排查武器庫,那玩意太危險,宦騰在哪兒?”
霍恩培說:“宦騰在那邊照顧鳳飛菲,她的腳腕骨可能折斷了。”
林沐禅沉默了一下,他感覺有點沉重,這二十二個人各有使命和用處,在配置上幾乎缺一不可。就像木桶上的木闆,少一個都無法圓滿。路則塵在旁邊聽了林沐禅的提醒,感覺武器庫那邊的确怠慢不得,于是就急忙轉身走了。
霍恩培等不及便繼續問道:“機長,你那邊沒事吧?”
林沐禅想了一下說:“還是把宦騰換下來吧,這邊有些事别人代替不了。”
霍恩培說:“有什麽你直接給我說吧,我告訴他。”
林沐禅說:“讓他帶幾個人到下面去檢查一下動力矩陣櫃,如果有問題,先想辦法用備用電源接通主控室。”
霍恩培說:“好的,你們别急,我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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