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發色灰白,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正在傭人的推動下,坐在輪椅上安靜的看着天空的夕陽。此時天色還不算太晚,殘陽泣血,正當紅。
中年男子極少說話,實際上,這些年,他都很少說話,似乎從那件事發生後,他連笑容都一同消失。
微風過耳。
男子感覺有點冷,伸手攏了攏袖子,突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容色一瞬間蒼老,仿佛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你來了。”中年男子自然是金家曾經的天驕金展,而這道風,并非大自然吹起的寒風,實際是陳青帝飄然而至。
陳青帝雙手負後,站在金展邊側,不動如鍾。
“素素生了一個好兒子。”金展自嘲一笑,沒看陳青帝,目光始終平靜的凝望蒼穹下的泣血夕陽,許久,金展呢喃,又補上了另外一句,“其實,我更該稱贊陳餘生,他生了一個好兒子。”
昔年北方,後起之秀如過江之鲫。
而金展和陳餘生無疑是最獨領風騷的兩位年輕人,可惜彼此的生命際遇,因爲吳素的出現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人抱得美人歸。
一人形同名将落幕,漸漸失去光環,成爲被人逐漸遺忘的存在。
“這些年,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将陳餘生狠狠的踩在腳下,可惜這輩子,都沒機會了。”金展歎氣,略表遺憾。
“你這一生都不配做他的對手。”陳青帝笑,表情悠然,“陳餘生做事講究道義,講究冤有頭債有主,而你金家,從來不敢和陳餘生硬碰硬,隻想着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此話在理。”金展點頭,“如此說來,我金家确實略遜一籌。”
“心服口服嗎?”陳青帝問。
金展愣神,長長的睫毛像是浮上一層冰霜,許久,才見到眨動的迹象,他扪心自問,服氣嗎?似乎并不服氣。
“我不服氣。”金展如實相告。
陳青帝摸摸鼻子,視線随之看向殘陽,“這個世界強者爲尊,實力稱王,我一人壓你金家低頭,而你作爲金家人,也得低頭。”
“所以,你不服也得服。”
這句話,說的铿锵有力,堅決果斷。
金展似乎能從陳青帝語氣中,感受到一股自信,一股‘我之一生志在稱王稱霸,舉世無敵’的豪邁氣勢。
“我跟陳餘生鬥了這麽久,沒想到最後終結在他兒子手中……”金展歎氣,雙手推動輪椅,靜靜的移向前方。
這塊地域是金家後山,前方數百米,便是開辟出來的後花園,這邊風景獨好的同時,也毗鄰懸崖。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體面的死法。”金展背對陳青帝,語氣懇切道。
陳青帝默不作聲,依然看晚霞,等天幕漸漸西垂的時候,會隐現一道道光弧,絢爛,又短暫。曾經幼年,陳青帝時常會和蘇驚柔坐在火桑樹頂,目送一日又一日的夕陽落下。
隻是同一輪夕陽,站在不同的位置,便擁有不同的感觸。
“沒你在身邊,再美的風景也是枉然。”陳青帝搖頭歎氣。
轟!
金展蕭條的背影也随着輪椅轉動,緩緩接近懸崖,他似乎對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眷戀,連頭都不曾回一下,就這麽毅然決然的墜落。
一簇輪椅撞擊崖壁發出的火星沖霄而上,其後被浪潮吞沒,消失的了無痕迹。
“娘親,當年恩怨都結束了。”陳青帝呢喃,靜靜的獨處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轉身離開。陳青帝想,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會去找師姐,會去找自己素未蒙面的女兒,小地瓜。
“小地瓜……”陳青帝突然笑了,是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容,小地瓜這個名字應該是他女兒的乳名,而這個名字其實對陳青帝而言,有一段關于過往的溫暖故事。
當年初進西涼山的時候,他作爲城裏人,過慣了大雨大肉的日子,本該對鄉裏口食水土不服,實際卻對地瓜情有獨鍾。
‘喂,我要吃地瓜,你給我烤。’
‘好。’
‘地瓜這麽好吃,你爲什麽不吃?’
‘因爲,我要留給你呀!’
因爲情有獨鍾,因爲總是纏着她去弄,以至于相處的某段時間,蘇驚柔總是在背後偷偷的叫他小地瓜,長大後才慢慢改口小青帝。
陳青帝離開金家後花園,途徑金家正門的時候,遇到了一衆高手,齊齊懸浮于虛空中,粗略估算,至少有二十位。
清一色的大聖。
二十位大聖齊平一線,就這麽靜靜的凝視着走出山門的陳青帝。陳青帝好奇,仰頭觀望,他看到了桐無極,看到了金兀術,也有一些從來未曾見過的人。
“有事?”陳青帝語氣淡定。
“金家恩怨已了結,我們希望你帶隊去征戰。”一位鶴發童顔的大聖強者義正言辭道。
畢竟第三界還沒撤走,部分曾經對紅塵犯下滔天罪責的高手,依然活動于各個區域,現在正是趁勝追擊,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奈何,陳青帝搖搖頭,“沒興趣。”
“陳青帝,事關天下局勢,你作爲年輕輩第一高手,理應擔起這副重任。”鶴發老者出言勸解,語氣中規中矩,算不上冒犯,也稱不得敬重。
“我再說一遍,沒興趣。”陳青帝向來果斷,說一不二,既然決定先去找蘇驚柔,就不會理會其他事情。
“你……”鶴發大聖臉色難堪,感覺威嚴掃地。
其他旁觀的大聖也很爲難,陳青帝這樣的态度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當初非但保護好他的妻女反而被逼參戰,現在又舔着臉逼他陳青帝領頭出征,是個人也不會答應。
“陳青帝,希望你從大局觀考慮,還請出征。”一位大聖以極爲尊重的語氣,懇求陳青帝。
陳青帝沒再吱聲,就這麽視線平淡的掃視衆人。
許久,二十位大聖齊齊退守兩邊,這種細微的位置改變,其實很大程度上默認了陳青帝的地位和實力,他們不敢硬逼陳青帝。
陳青帝一抽袖袍,原地消失。
連并離開的還有李元霸。
餘下大聖無奈歎氣,眉頭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