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縮在床邊,低頭凝視着透過窗戶,落向腳尖的一縷光,怔怔出神。
此時的她被禁锢在家族之中,寸步不得離開,而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他,正義無反顧的闖進之于整個鳳天城而言都談虎色變的禁忌之地。
牆上的鍾表滴答滴答的流轉。
之于李未央而言,現在的每時每刻均是一種煎熬,一縷又一縷烏黑長發懸空墜落,逐漸她逐步黯然的容顔。
“咔嗤。”便在這時,一道輕微的開門聲引起她的注意,李未央順勢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貴族婦人。
她年紀雖然很大,但保養的相當完善,甚至連眼角的魚尾紋,都被遮蓋的恰到好處,不注意看,還以爲她才過三十。
“未央。”婦人喚了句,慢條斯理的握住李未央略顯蒼白的五指,一臉心痛。李未央不言不語,下巴墊着膝蓋,躲在床角,紋絲不動。
她自然是李未央的生母。本名穆青煙,二十多年前嫁入李家,膝下育有一雙兒女,正是李未央和李昆侖。
“哎。”穆青煙下意識握緊李未央的五指,然後一陣撫擦,“我沒想到,當初你爺爺讓你去中原配合七貝勒行事,針對的會是她的兒子。”
“幾十年歲月變遷,沒想到還是避不開當年的那個人。”穆青煙長籲短歎,眉頭愁苦,喃喃自語,“素素啊……”
李未央遺憾,“你認識她?”
“你娘當年還沒出嫁的時候,有一個綽号,你要不要聽?”穆青煙語氣一轉,循循善誘道。
李未央托起穆青煙的手臂,身體一鑽,斜躺進穆青煙的懷裏,“你說,我聽。”
“那時候,娘親不懂事,喜歡胡鬧,恰好吳家也有一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跟我一樣,因爲脾氣相合,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好朋友。”穆青煙微微淺笑,“當初在鳳天城也不知道折騰出多少事,後來莫名其妙有了個東方三俠的綽号。”
“其實啊,一直都是我跟她搭夥胡鬧,怎麽好端端成爲三俠?”穆青煙喃喃自語,旋即促狹一笑,語氣懷戀道,“後來才知道,是她那個調皮的妹妹折騰出來的綽号,硬生生将自己加了進來,奈何我們不帶她玩。”
“你的那位好朋友就是吳素吧?”穆青煙聲音低低道。
穆青煙歎氣,伸手撫摸耳邊一枚耳墜,陷入循環不倦的回憶。
當年先出嫁的時候,這枚耳墜還是她送的。穆青煙記得自己那時候還信誓旦旦的承諾,有朝一日等你出嫁,我送你一枚更大更珍貴的。
可造化弄人,有些承諾注定一生都無法兌現。
她走了,她又走了。
先是被家族驅逐,然後死在了中原。
“如果她還活着,肯定答應我的女兒,嫁給她的兒子。”穆青煙拂過李未央的臉頰,眯着眼睛笑道。李未央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情緒,旋即擡頭看向窗外。
“青帝一意孤行要闖吳家重地……”李未央頓了頓,突然慌裏慌張道,“我怕他會死。”
“别擔心,他沒事的。”穆青煙安慰。
李未央匆忙握緊穆青煙的手心,“可是我怕,尤其是現在走不出去,感覺分分鍾都是煎熬。”
“孩子,放心吧,素素在天之靈肯定會保佑自己的孩子,一定沒事的。”穆青煙一把摟緊李未央,柔聲寬慰。
“我,怕……”李未央喃喃自語。
“你爺爺的命令我是不敢違抗,所以你隻能待在家裏。”穆青煙遲疑一句,然後承諾道,“但他的近況,我及時向你透露?如何?”
“嗯。”李未央嗯了聲,眼皮下垂。
穆青煙輕拍李未央的肩膀,溫柔道,“累了就睡一覺,醒來後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李未央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也沒回複,就這麽躺在穆青煙懷裏,漸漸入睡。半個小時後,穆青煙替李未央拉好被子,随後轉身開門,準備離開。
院落中,一位氣質儒雅的中年人,正饒有興趣的把弄一株花,動作文靜,将他的氣質襯托的更爲出衆。他站在院落紋絲不動,一看就是在等人。
穆青煙眉頭一揚,神情複雜的凝視近前的中年男人,然後喚上一句,文鶴!
李文鶴。
李昆侖兄妹的父親,同樣也是穆青煙的丈夫。
“青煙。”李文鶴側對穆青煙,指了指眼下的花朵,聲音略帶磁性道,“你說,我指的這株花,美不美?”
“文鶴,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穆青煙擺擺手,表情有點不耐煩道。
“哎,你這是何必?!”李文鶴言簡意赅道。
穆青煙怔了一會兒神,語氣落寞,“我不能看着他送死,畢竟他是素素的孩子……”
“所以相夫教子二十年的你,準備重出江湖?”李文鶴語氣沉重,“當年你答應我,嫁人後就再也不碰刀,不入江湖。”
“那現在的你,這麽做,算什麽?”
“對不起。”穆青煙低頭,愧疚道。
旋即,穆青煙擡頭,一字一句道,“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現在連她的孩子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文鶴,當年我們能走到一起,完全是素素一手促成,她心善,希望我們成婚,事實證明她的眼光真的很準。”穆青煙繼續道,“我嫁給你很幸福,你也一樣,但素素她自己淪落到什麽地步?”
“文鶴,她死了,她死了二十多年,沒人爲她說一句公道話,現在她的孩子也要死了,難道你還讓我坐以待斃嗎?”穆青煙搖頭,語氣堅決道,“我辦不到!”
李文鶴擡起頭,怔怔的凝視着滿臉淚痕的穆青煙,“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記得,那時候你不服鳳天城這麽多富家子弟,竟然會被兩個女人占盡風頭,于是挑戰我,然後被我打的滿地找牙。”穆青煙紅着鼻子笑道。
李文鶴龇牙,“其實,我是故意輸給你的。”
穆青煙微微一怔,似乎明白此時此刻,他道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我欠素素一個人情,這孩子的命,今天我保下。”李文鶴大袖一抽,轉身潇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