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江南刻意保持低調的作風,亦或者說這片土壤成長起來的人,過慣了與世無争的日子。整個城鎮成千上萬戶人家,無一人知曉江南在江南道堪稱叱咤風雲的影響力。
她像個常年旅居外鄉,難得回來一趟的風塵遊子,既沒有彰顯大富大貴,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凡人不敢靠近的疏離感。
陳青帝暗中咂舌,相當佩服江南這種收斂鋒芒的能力。
時值大雨,整個籠罩在煙雨朦胧中,多了一股虛無缥缈,恍若置身仙海瑤池的感覺。陳青帝當年居住在西涼的時候,見識過這種景象,如今再見,格外親切。
江南換下一套居住的休閑服後,去幫江萍搭把手。
陳青帝則百無聊賴的四下晃悠。時間過得很快,晚間天色才落幕,江萍火急火燎的招呼好飯菜,這才示意陳青帝上桌。
“你們來的突然,家裏也沒準備什麽,這餐飯,别……”江萍神色拘謹,略顯尴尬。
陳青帝敲了敲碗沿,善解人意道,“阿姨不用客氣,其實我也是吃粗糧長大的,你要準備大魚大肉,我反倒吃不習慣。”
“真的?”江萍目光微亮,喜出望外,于她而言,女兒挑夫婿,雙方生活習性越接近,往後相處越融洽。
江南小時候跟她颠沛流離吃了不少的苦頭,她真怕孩子找了婆家,因爲對方非尊即貴的身份冷落了自己孩子。
如今看陳青帝也是貧寒子弟出身,不知怎滴心裏長出一口氣。
“哎,真好。”江萍擦擦手,笑容滿臉。
江南則極少言語,任由陳青帝和江萍交流。隻是江萍幾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什麽事情要跟她商量,但怕對方不高興,一直不敢說。
陳青帝敲了敲江南的碗沿,柔聲道,“南兒。”
江南,“……”
雙方畢竟是佯裝男女朋友,連簡單的牽手都沒有,這陡然一聲南兒叫的江南心裏滋味莫名。她趁着江萍不注意,狠狠的朝陳青帝翻了個白眼。
陳青帝裝着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南兒,你看……”江萍神色複雜。
陳青帝看江萍難堪的樣子,于心不忍,同時也猜到了什麽,他低聲勸解道,“别拉着面子了。”
“好吧,讓他回家吃飯。”江南妥協。
“哎,好,好,我馬上回來。”江萍喜上眉梢,連忙擦擦手,連忙起身去叫冒着隔壁鄰居家疑似‘避難’的錢忽悠。
陳青帝看着江萍急急忙忙,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滋味難明。
錢忽悠得到江南的允許,也不敢過分耽擱,幾分鍾就趕回家中,他怯生生的看了江南兩眼,不敢上桌。
陳青帝放下碗筷,恭迎道,“伯父,趕緊吃飯吧。”
“那個,那個……”錢忽悠扭扭捏捏兩句,沒有江南的允許,始終不敢動身。
江南神色厭煩的擺擺手,終于開口同意道,“一起吃飯吧。”
“嗯,好好。”錢忽悠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坐在陳青帝身邊。
這餐飯吃的十分尴尬,連陳青帝這種油腔滑調的人都沒辦法暖場。最後錢忽悠還是在江萍數次眼神示意下,他才硬着膽子,低聲詢問陳青帝,“女婿,你喝酒不?”
似乎是想主動暖場。
陳青帝對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女婿,有點意外,不過沒深究,想着難得來一次,于是點頭道,“那就喝一點。”
“嗯,我去拿酒。”錢忽悠下意識看了江南一眼,見對方沒動靜,這才敢起身離座。
“來,孩子,吃菜。”江萍動了動筷子,示意陳青帝不要客氣。
陳青帝笑笑,連聲感謝。
其實這對夫婦,比想象中還要和顔悅色,興許這就是遠離城市喧嚣,而不曾被沾染的淳樸特質吧。
錢忽悠酒量不行,三倍酒下肚就舌頭打結。
江南本想呵斥兩聲,一看江萍滿臉心疼又舍不得的表情,江南也不好發難讓自己的娘親難過。
一餐飯最後還是吃的不痛不癢,陳青帝和江南收拾碗筷,江萍則手忙腳亂的服飾錢忽悠小睡一會。
“她就是那個樣子,明明自己很累,還要照顧他。”江南慘笑兩聲,朝陳青帝吐槽道。
陳青帝無奈,好言好語勸慰道,“多擔待點吧,伯母知道你心疼她,但老一輩夫妻之間的感情,你沒事瞎摻和做什麽?”
“我沒瞎摻和,我就是心疼她。”江南突然紅了眼眶,“她爲什麽那麽苦啊?憑什麽那麽苦啊?”
“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他,可沒了他,娘親過的肯定不好。”
陳青帝驚詫江南這一瞬間展現的表情,他想要伸手去擦,但考慮到兩人的關系,伸至半空又戛然而止。
江南背對陳青帝,獨自擦淚。
“真沒想到你這種大人物,也會有如此感性的一幕。”陳青帝頗爲感慨道。
江南蓦然擡頭,又恢複先前寡淡,冷漠的神情,“忘記剛才我哭的事情,不然要你好看。”
“怎麽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陳青帝無語。
江南默不作聲,放下收拾好的碗筷,坐到門口,單手托腮,擡頭凝視遠方的山外青山以及朗朗明月。
陳青帝坐在一邊,捧着杯濃茶,怔怔出神。
“媽,還有沒有飯吃了?我都快餓死了。”便在這時,一道響亮的嗓門帶着籃球落地回彈的聲音,接連而至。
陳青帝擡頭,發現門口站着位十六七歲的短發少年。
“哎呦,大忙人什麽時候回家的?”少年斜着嘴嘀咕兩句,視線移到陳青帝身上,語氣輕悠悠道,“竟然還帶了個男人,小白臉?”
江南目光一凝,頗爲深邃。
陳青帝大概猜出這是江南同母異父的弟弟,錢濤。
但這兩人貌似不對付,一照面就針鋒相對,江南雖然沒吱聲,可瞳孔深處那股濃濃的厭惡感,毫不掩飾。
“離我遠點。”江南道。
錢濤食指頂着籃球旋轉,渾然不在意江南瞳孔深處的厭惡。
“這一家子關系真複雜。”陳青帝略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