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帝笑了笑，示意他自個兒玩去。
随後他去面見老怪物。
很多年前，老怪物就開始不問江湖事，一心隻在道觀調教陳青帝三姐弟。如今随着李元霸的出道，他的任務算是圓滿落幕。
“你自己注意點。”老怪物撚動胡須，這樣說道。
陳青帝點頭，表示了解。
“有件事，不知該說不該說。”老怪物下意識的看了陳青帝一眼，欲言又止。
陳青帝蹙眉，神色疑惑，“什麽事？”
“關于兩斷刀蘇生。”老怪物背過身，吐聲道，“有些故事，我不好跟驚柔解釋，但你合适。”
“她知道了？”陳青帝心神一抖，面色郁郁。
老怪物擺擺手，叮囑道，“你去跟她談談，有一段時間她很傷心，但你不在。”
“呼。”陳青帝深吸一口氣，心有難過。
“我去告訴她。”蘇驚柔正在房間認真的縫制一件衣服，陳青帝推門進入後，二話不說拉起她就走。
“青帝？”蘇驚柔疑惑的喚了聲。
陳青帝回頭看了眼，“師姐，對不起，有件事瞞了你太久。”
末了，他推心置腹，感情真摯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沒準備好。”
“沒事。”蘇驚柔眉眼下垂，心有落寞。陳青帝緊緊握着蘇驚柔的手腕，帶她前往陳朝後山。
陳朝後山，墳林孤寂，一陣大風拂過，枯草沉浮。相對于陳朝，陳餘生更在意這裏，所以尋常時間，非核心人員，不準進入墳場。
陳青帝拉着蘇驚柔步步前行。
臨近主墓區，陳青帝止步。
蘇驚柔神色痛苦的盯了那塊衣冠冢，神色越發落寞，仿佛有什麽東西觸碰到心房最柔軟的地方。
痛，深入骨髓的痛。
“蘇叔叔，我跟師姐一起來看你了。”陳青帝長吸一口氣，眉頭下壓，躬身祭拜數次，陳青帝朝向蘇驚柔。
而後，他一字一句緩緩道，“蘇叔叔和陳餘生是生死兄弟，當年蘇家蒙難的時候，陳餘生隻救回了你。”
“餘下的蘇家人……”
陳青帝喉嚨堵塞，滿門盡滅四個字始終無法說出口。蘇驚柔怔怔的盯着衣冠冢，字字蒼勁的碑文還帶着紅褐色的印記。
她曾一眼看出那是血迹，後來更猜出，那是陳青帝的鮮血。
“當時應該流了很多血吧？”蘇驚柔看向陳青帝的手心，緩緩說道。
陳青帝搖頭，語氣铿锵，“相對于肉體上的疼痛，心更疼。”
“蘇叔叔爲了救陳餘生，屈死大北方二十多年，無人報仇。”陳青帝眼睛血紅，煞氣駭人，“我感覺自己很窩囊。”
“難怪陳叔叔對我那麽好，原來是因爲他始終覺得虧欠了我什麽……”蘇驚柔低聲道。
陳青帝抓緊蘇驚柔的手腕，語氣央求道，“别怪陳餘生。”
蘇驚柔無聲的搖搖頭。
當年恩怨畢竟時隔已久，加上陳餘生刻意不去細說，陳青帝了解的知之甚少。他隻知道蘇生死在北方，死在了一個叫做八面佛的人之手。
“師姐，有生之年，我會從北方帶回八廟佛的面首，祭奠蘇叔叔。”陳青帝承諾道。
蘇驚柔擡頭，面朝北方，“可我更想自己報仇！”
陳青帝凝神，怔怔無語。
家門被滅，生父枉死，這種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蘇驚柔作爲蘇生人世間僅剩的唯一血脈，能說出這樣的話，并不奇怪。
但陳青帝始終認爲這是他的事情。
他擡頭看了看蘇驚柔，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勸阻。
“别勸我了。”蘇驚柔搖頭。
陳青帝歎氣，神容無奈。
蘇驚柔蹲身拔去墳頭枯草，語氣舒緩道，“很小的時候，我以爲自己是孤兒，是師父路上撿來的沒人要的孩子。”
“那時候心目中最親的人隻有你和師父。”
“隻是沒想到，原來我曾經也有家，可惜後來沒了……”
陳青帝聽得蘇驚柔一言一語，黯然傷神。他自幼母親離世，總以爲自己很可憐，但一夜長大後，他才發現，蘇驚柔比他更可憐。
二十多年不知家在何方，父母是誰。等知道那一刻，父母早已枉死江湖。這種瞬間得到又瞬間失去的心理落差，換做任何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都難以承受。
陳青帝甚至能看到蘇驚柔此刻微微顫抖的手臂。
“師姐。”陳青帝喚了聲，語氣悲傷。
蘇驚柔伸手撫過衣冠冢，溫柔道，“以後每年我都會來看你，父親！”
陳青帝于心不忍，轉頭歎氣。
其時，大風過境，吹在枯寂森沉的墳林，帶起陣陣呼嘯之音。蘇驚柔起身，兩手環抱，再次看向北方，而後她眯了眯眼睛。
“我會去那個地方，給你讨回公道。”蘇驚柔心中喃喃自語，而後又默念道，“青帝，對不起了。”
“如果有一天我去了那裏回不來，希望你好好的。”
很久很久以前，蘇驚柔隻爲陳青帝而活。
陳青帝的一切，便是她的一切。
而她從來沒爲自己想過，因爲不需要。
但如今，她有了自己的目标，終歸要放手搏一把，争取殺了那個人。哪怕殺不了，至少也能和家人死在同一個地方。
“師姐。”陳青帝上前兩步，摟住蘇驚柔，“别想了。”
蘇驚柔撫弄長發，傾城容顔不帶一絲感情波動。
陳青帝想要再安慰，卻發現無從下口。
“回去吧。”蘇驚柔拉起陳青帝的手，轉身離開墳林。
陳青帝哦了聲，緊随蘇驚柔。
他看着從小到大，生命中最熟悉不過的身影，總感覺冥冥中有些東西要遺失。這種感覺來的很莫名其妙，陳青帝蹙眉，六神無主的握緊蘇驚柔的掌心。
他怕失去她，更不能沒有她，沒了她，世界等于缺失了一半。
“師姐，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沒有。”
“那就好。”
陳青帝展顔一笑，神色舒緩。他長這麽大，蘇驚柔從來都沒騙過自己，她說沒有，應該就沒有吧？！
但，人總會有第一次。
譬如，她第一次向他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