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帝再次按了按蘇驚柔的雙肩，無聲搖頭。
蘇驚柔目光憂慮，五指蜷縮，下意識撫擦陳青帝的手背。
“沒事的，走吧，我們回道觀。”陳青帝笑了聲，朝不遠處的李元霸打了個響指，“元霸，跟上。”
今年天氣比往常濕寒的太多，氣溫驟降，冷風如刀。
道觀燃起篝火，幾張土炕也在熊熊的吞吐着火焰。因爲提前準備充分，相對于外面的氣溫，裏面要溫暖太多。
陳青帝走進道觀，脫掉皮鞋，這才套上芸姨當初臨别送給他的幾雙春冬兩用的棉布鞋。如今冬天來了，也有機會穿了。
蘇驚柔匆忙轉身調試熱水。
陳青帝剛好穿上布鞋，她那邊熱水就端到了近前。
“師姐，我自己有手有腳。”陳青帝聳聳肩膀，兩手叉腰，笑嘻嘻道。
豈料蘇驚柔面色微變，兩隻手握着洗臉盆和毛巾，半天不見動作。僅有纖細十指牢牢攥緊洗臉盆兩側，眉梢憂色更甚。
陳青帝畢竟和蘇驚柔一起生活了十年。
她雖然沉默寡言到惜字如金，但多年相處下來，蘇驚柔隻要一個動作，一個表情。陳青帝就能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麽。
陳青帝伸手撫弄蘇驚柔長發，溫柔道，“不是嫌棄你，是真的不想你太累了。畢竟我長大了，自己會照顧自己。”
蘇驚柔不語，眉眼下垂。
陳青帝無奈，輕笑道，“那說好，就這一次，後面我自己來。”
蘇驚柔翩然一笑，迅速走到梳洗台，放下洗臉盆，等陳青帝過來。
陳青帝挽起袖子，坐到椅子上，臉頰微擡，雙目緊閉。
蘇驚柔伸手試了試溫度，這才拘起一坯水，滴濺到陳青帝臉頰上，旋即素手撫弄，從眉眼到鼻翼，再到雙唇，一點一點替他洗去因爲趕路而沾染的些微塵埃，動作輕柔，細膩。
“師姐，燙。”陳青帝突然睜眼，說道。
蘇驚柔眉頭一簇，回頭就要去取涼水降低一下水溫。這邊才動作，陳青帝右臂穿過梳妝台，神不知鬼不覺的拉住她的玉|手。蘇驚柔身體微僵，神色不解的凝視陳青帝。
“師姐，我逗你玩的。”陳青帝嬉皮笑臉，“你别緊張。”
蘇驚柔表情一如既往娴靜恬淡，聽得陳青帝的回複，僅是莞爾一笑，再次示意陳青帝閉眼。
陳青帝嘟哝嘴，請求道，“你笑起來那麽好看，能不能再笑幾次？”
她低頭撫弄發絲，心微亂。
許久，蘇驚柔才回覺自己要給陳青帝洗臉，匆忙伸手泡開毛巾，就着熱氣替他擦去臉頰兩側的水珠。
陳青帝失望于蘇驚柔不理自己的請求，再度開腔道，“師姐……”
蘇驚柔無聲搖頭，示意陳青帝去土坑上熱熱身子，然後低頭整理手頭上的活。陳青帝哦了聲，塞着棉布鞋，坐上土炕。
“哎。”他歎氣。
她攥緊洗臉盆的雙手微凝。
随後。
刹那轉頭。
回眸一笑百媚生。
陳青帝視線與之對視，看到那一抹幸福，安然，又堪稱驚世脫俗的笑容，癡癡發呆。
你笑起來，真的那麽美，那麽絕世。
陳青帝坐在土炕上，神情欣慰。
“青帝。”蘇驚柔突然放下手中的東西，快走數步，一把撲到陳青帝懷裏，“你回來真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陳青帝愣在原地，被蘇驚柔這個動作弄的措手不及。
沉默許久，陳青帝雙手環抱，摟住蘇驚柔，笑着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蘇驚柔用臉頰蹭了蹭陳青帝的胸膛，身體漸暖，心中某個位置更暖。
“以後我照顧你。”陳青帝下巴頂在蘇驚柔的頭發上，一字一句道，“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甚至是下輩子，下下輩子。”
這算承諾吧？
即使不算，但聽在心裏，仍然覺得幸福。
蘇驚柔無聲而笑，無聲落淚，其後閉眼，享受從陳青帝身體中逸散出的熟悉到終生不敢遺忘的味道。
‘從你少不更事，從你鋒芒漸露，從你長大成人，從你獨擋一面，從你光芒萬丈屹立衆生之上。我都不曾缺席過你經曆的每一段人生旅程，未來更不會缺席。’
陳青帝用下巴揉了揉蘇驚柔的長發，神色欣慰，“我呐，這次回道觀，給你帶了好動新鮮貨，趁着難得的機會，這幾天給你試試。”
蘇驚柔食指微動。
陳青帝了然于胸，“放心吧，我給你上妝，跟在江都那次一樣。”
蘇驚柔嗯了聲，抽身離開陳青帝的懷抱，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陳青帝點頭，“現在就去看看老怪物，也不知道這老王八蛋，多月不見有沒有想他最疼愛的徒弟。”
“哼哼，老夫最疼愛的徒兒是驚柔和元霸，你是誰？不記得了。”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冷哼，語态铿锵，中氣十足。
陳青帝摸摸鼻子，隔着房間問道，“真的？”
“真的！”老怪物傳話過來。
陳青帝故意拉長聲線哦了兩句，繼而聲提八度，朝向道觀正堂，“元霸，把我帶上來的極品純釀扔到山下去。”
“好的師兄，這就扔。”李元霸也不是裝傻還是真傻，反正配合的相當默契，那邊才說完話就嘩啦啦的搗鼓出一串稀稀疏疏的聲音。
“哎呀，你這缺心眼真扔啊。”
某人一聽要扔酒，頓時急了，頂着一頭驚天地泣鬼神的稻草形發型，迅速跑到李元霸身後，一腳将他踹開，抱起極品純釀眨眼就再次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老怪物動作一氣呵成，中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以至于李元霸被踹了一下，半天還沒弄清誰下的黑腳。
陳青帝嘴角挂起一抹樂在其中的笑容，下床穿鞋，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走進老怪物的房間，“知道你好這口，以後别跟我犟嘴，不然禁酒。”
“你敢。”老怪物回頭瞪眼。
陳青帝故意挺直身闆，眉毛高揚，“你看我敢不敢。”
老怪物嘟嘟囔囔撕開酒封，深吸一口氣，又轉頭示意陳青帝，“陪我喝兩杯？”
“嗯。”陳青帝點頭，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但不準喝多。”
“你廢話真多呀，這不快過年了嗎？讓我多喝幾口。”
陳青帝看着年歲漸長，逐月蒼老的老怪物，撇頭看向别處，喃喃自語，我還希望你能多活幾年，能少喝盡量少喝，對身體不好。
老怪物手腕一滞，搖頭淺笑，也是喃喃自語，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