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在那傻笑,滿大街的人都看到了,還要我來看?”夏侯十二說着又擡手在她腦門上嘣了聲,“還有你光穿着一件單衣,傻了麽,也不知道冷?”
趙杏一窘,瞪他,你才傻了,大冷天還拿把扇子。
她方才光想着耍聰明用衣服給人家裝米,卻忘了她穿着一件單衣确實不合時宜。
果然,周圍人都在打量她,她一回頭,眼梢瞥見夏侯十三正對她做鬼臉,臉上笑色誇張。
張曼倩也和其他人一起朝她看過來,唇角輕揚,隻是眼底并無嘲笑。
趙杏咬咬牙,看了看這兩個夏侯家的奇葩,蹦出三個字:“我耐寒!”
“死丫頭,你這叫什麽,爛草無瓤!你今兒要是跟了他去,明朝還不知有你多少苦吃呢,你可對得起自己!”
突然,從前面傳來一道極其尖利的罵聲。
隻見,燈火搖曳處,停着一頂墨青軟轎,轎子旁站着男男女女十數個人。
站在正中間的是一個容顔秾麗,胸脯雪白的年輕婦人,年約三十上下,剛才的聲音正是她發出的。
在她對面,一群壯漢硬拽着一位姑娘,姑娘發色漆黑,身材纖瘦,腰肢盈盈不掬一握。加上一身素衣如雪,柔弱可憐中又帶着幾分霜雪的傲氣。
好一個楚楚美人!
趙杏心内感歎,夏侯他們以及無聲等人也同時被聲音引過去,腳步前移。
“芳姨,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和柳生是真心相愛的。求求你看在我替你掙了那些錢的份上放我走吧。”
“狗屁,什麽破真愛!老娘十來年,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這個柳生先不說他窮困寒酸,就算是人品,他又有哪裏值得你這般蠢鈍的,他一個書生,不去好好讀書學人考功名,倒也和人家顯貴公子哥學,來這煙花之地,你以爲他是什麽貨色!”
“不是的,不是的,霜兒,我對天發誓,我對你是真心的,爲了你我情願去死!”人群中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被一衆大漢鉗制着,猶自探出頭來聲嘶力竭争辯。
趙杏皺了皺眉頭,丫的,忒酸了吧,小哥,難道你是瓊搖奶奶她關門大弟子?她心内一笑,卻怔了一下,面前的這個女子……她見過,那晚她去西風樓找無聲時,碰到過。
唉,可惜了,好好的一朵鮮花,可惜沒長眼睛。
“呵呵,可笑!我芳姨手底下千百調教的姑娘,豈是你一個酸腐書生便能帶走的。”芳姨對着柳生厲聲喝斥了一句,轉而看着白吟霜語氣陡然軟了下來。
“何況,霜兒,你要知道,今兒要你的貴人可是得罪不起的主,長安好多顯貴也還忌他三分呢。就算是芳姨求求你,你就去吧。”
“芳姨,可是我……我既然已經答應要與柳公子做夫妻,又怎能再去委身他人?”
“哼,夫妻?什麽夫妻?他吃穿用的一切開銷,甚至連你贖身的銀子都是你倒貼去的,這樣的男人,你以爲你和他能做得了長久夫妻!你要實在要走也行,除非你們再交出三百兩銀子來。”
“芳姨,你明知我錢财已盡……”
“霜兒,我……我這還有我柳家祖傳的銀镯子一隻,我今兒爲了你便舍了去!”柳生忽而從懷裏掏出一隻銀镯子,神态慷概激昂。
“呸,就你這破爛玩意還祖傳的呢!想用這個帶霜兒走,做夢!”芳姨毫不客氣奪過柳生手上镯子,啐了他一口。
“芳姨,别,你将那镯子還給柳郎,那是他家傳之物,他從不肯施人的,我……我這還有支金钗你拿去,求求你,将镯子還予柳郎。”白吟霜在渾身上下一陣摸索,拔下頭上唯一一支金钗欲遞給芳姨。
“你,你這擺明是在訛詐,你别以爲我不知道,旁的姑娘贖身都是幾千兩,怎地偏偏霜兒就要兩萬兩!”
柳生見此,氣急,猛一用勁,沖過去,拾起白吟霜落下的金钗,抓在手中便要向芳姨胸口刺去。
卻被身後幾個壯漢抓住,一陣痛打。
芳姨眼色一利,劈手甩了他一個大耳光,怒斥道,
“呸,就你這樣的人,也配帶走我的手底下的頭牌姐兒!你光知别人是幾千兩,難道你就不知那是殘花敗柳的價,霜兒還是個骨朵兒,又才藝雙絕,長安多少達官貴人趨之若鹜,兩萬兩?兩萬兩已經是最底線了。”
說着,使了使眼色,
接着,便傳出了柳生殺豬般的慘叫聲。
“不要不要打啊,芳姨,你若是再打他,我就自盡與此。這樣,你也同樣回不了那位貴人!”白吟霜眉間閃過一抹決然,說着便欲自我了解。
芳姨估計也是了解自己親自調教的丫頭,紅唇緊抿,氣得眉頭直跳,冷笑一聲,一字一頓道,
“霜兒,芳姨知道你是個有氣·性的,但你也不必拿這吓我,老娘不吃素,你若敢死,你前腳一死,我後腳就将這男人一節一節剁碎了喂狗,不信試試看?”
白吟霜聽此,眸中霧氣騰騰,想來也是十足信了芳姨的話。便不敢尋死,隻一個勁地哭,以頭磕地,連聲求饒,
“我求求你,芳姨,你放過我吧。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好不容易碰上個柳生這樣真心愛我的,若是不能和他一起,我是生不如死啊。”
柳生一聽白吟霜提出死字,猛地一驚,連忙出聲朝她叫道,“霜兒,你千萬别死!千萬别死!”
又在芳姨看過來的犀銳眼色中,低了聲音,方顫顫巍巍補了一句,“你别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不能沒有你。”
“少他娘的放屁!實話說了吧,今兒霜兒她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言罷,便令一衆壯漢拖拽着白吟霜要往軟轎上放。
“柳生!”
“霜兒!”
一時之間,哭聲震天,天雷滾滾,活脫脫一出被法海硬生生拆散的場面。
趙杏冷眼看了半天,實在受不了這個膩歪勁,便準備出手解決了這件事。但又一想,今晚她已經惹過一件事了,要是再管這茬,會不會又惹出什麽禍事?
正糾結間,旁邊阿陶已經看不過眼,搶先喊道,“停下!”
“天子腳下,焉能容你們這群人逼良爲娼!”阿陶說着上前一步,走到芳姨面前,瞥眼看了看白吟霜和柳生,義正言辭道,“是不是三百兩銀子?我替他們付了,你立即放人。”
她說着便往身上掏錢,卻在手指往衣衫上摸了一圈後神色微窘,她身後衆男子連忙紛紛遞上自己的錢袋。
張曼倩站在衆人之後,也掏出了錢袋,順着掉了一樣東西出來。
趙杏看見,隻覺得心口一窒,酸澀難當。
阿陶朝衆人袅袅一俯身,最終欠身取了奇松替夏侯十二遞過去的銀子。
芳姨自是不肯,無聲便出言笑道,“我們雖也不知你的那位貴人究竟有多貴,但是鄙人和幾位朋友恰巧與京兆尹楊守敬大人認識,若此事上交與楊大人,你待會如何?”
芳姨長年在長安摸爬滾打,自然慣會察色識人,聞言眼色一顫,旋即眼風一掃,竟一句話不說放了白吟霜柳生兩人。
柳生和白吟霜互相對望一眼,又轉身朝阿陶和餘人長長一揖,那柳生看不出還是個很有腔調的人,非要問出阿陶的姓名地址,口口聲聲道這錢一定要給姑娘還上。
阿陶看夏侯十二一眼,夏侯十二微微颔首,她于是笑答不用客氣了,希望他來年高中。
無聲笑了,看她,“好了,阿陶,你看你今日出來光顧了做好事,也快饒過我們吧,走,前面可不就是酒樓嗎?”
阿陶歉意一笑,卻冷不防被人一推,踉跄之下,卻發現竟是那個黑胖小子張安世。
慕容十三估計也是看不過眼柳生的軟弱窩囊,手一動,便要去掐那人,卻手一錯,掐到了趙杏身上。
趙杏本來就不爽,哪裏還能受得了這欺負,便暗暗反擊了回去。
卻不料,她力氣太大,兩人力搏下,慕容十三敵不過她先松了手。
結果,她一回彈,手将阿陶推了出去。
她一囧,還未來得及解釋,
夏侯十三卻是來了勁,又使壞猛然掐搡了她一下。
另一邊,阿陶再次被撞了出去。
“張安世,你在做什麽?快給我滾過來!”
今晚上,夏侯十二頭一回,微沉了聲音,眉頭輕皺。
另一邊,張曼倩睇了她一眼,眼色凍結成冰。
她杵在原地,也不想去解釋了,夏侯十三剛才掐得很用力,她身上火辣辣的,很疼。
可是這一切,都在她眼光落到張曼倩偷偷藏進袖口的那一樣東西時,變得微不足道。
張曼倩手中,正是之前阿陶所捐贈的青玉簪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