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的瘾君子,打架的小混混,骨瘦如柴的乞丐,毫不作爲的警察,全都出現在少年的眼前。
畫面雖然變換回了彩色,但陰暗的色調讓人看上去就會覺得壓抑,似乎毫無生氣。
“這是他故意的。”
第二排,長相清奇的昆汀-塔倫蒂諾對戴着帽子的羅伯特-羅德裏格斯說道,“這種色調反應的是少年目前的精神狀态,就像是這陰暗的色調一樣,看不到任何希望。”
羅伯特-羅德裏格斯則說道,“對于黑色鏡頭的運用,我不如他。”
少年走進一棟低矮破舊的公寓小樓,樓裏立即響起一陣接一陣的女人喝罵聲,然後又是一個男人打鬧的聲音。
通過這兩個人對少年的打罵,影片恰到好處的交代出了少年的背景。
叫做疊戈-羅斯的少年,父親因爲犯罪被警察擊斃,母親抛棄他去了其他城市,政府的相關機構将他寄養在了這個拉丁家庭,可惜不是親生的孩子怎麽能得到妥善的照顧?而且這個家庭本就不怎麽富裕,家中的主婦和男人表面很和善,卻是徒有虛表之人。
政府把他仍在這裏基本不聞不問,少年在毫無關愛的環境中成長,生活猶如死灰一般。
好在這死灰中還有一點點光明,少年疊戈-羅斯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信徒,每到禮拜日都會去附近的教堂,那裏一位牧師對他極好,總是循循善誘以及耐心的開導,疊戈-羅斯也能在苦難的生活之中,找到僅有的一絲安慰。
電影以疊戈-羅斯的視角,交代了生活環境中吸毒、販毒以及未成年犯罪等黑暗壓抑的生活環境,又以類比的方式顯示出了宗教帶給人的寬慰。
“墨菲-斯坦頓什麽時候變成一個天主教徒了?”托德-麥卡錫看得直搖頭,“影片裏面的天主教和那位牧師對于男主角來說簡直就是上帝的化身。”
仿佛知道老友在想什麽,肯尼斯-圖蘭低聲提醒,“光鮮的人物背後總有黑暗。”
托德-麥卡錫想了想,緩緩點了下頭。
電影的劇情有轉折才會有高度,墨菲其實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最初影片裏的天主教比教廷宣傳的還要美好,然而在少年疊戈-羅斯面臨毒品的誘惑,不知所措向牧師傾訴的時候,那位看起來無比和藹的牧師單獨留下了他,帶着他走進後院……
看到陰暗的房屋裏面少年的褲子落地,一臉和藹的牧師挂着慈善的笑容,蹲在他的面前,托德-麥卡錫不禁歎了口氣,之前影片的展示和現在牧師的表情,與他的所作所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個不知所措的少年,面對靈魂中唯一淨土的猥亵,心中最後的信仰瞬間崩塌。
疊戈-羅斯不再去教堂,但牧師沒有忘記他,以慈善的名義屢次到寄養的天主教家庭看望他,那對夫婦自然不會在意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少年隻能往深淵墜入。
周圍很多的同齡人都吸毒乃至構建成了毒品罪底層的流通網絡,疊戈-羅斯抵禦誘惑的防線徹底崩塌,在一個比他大幾歲的白人女孩的鼓動下,終于跨過了那道無法堅守的防線。
打鬥、販毒、偷盜、乃至于持槍搶劫,這些出自貧民窟的少年漸漸長大,疊戈-羅斯也與當年帶着他走上這條道路的金發女孩同居,兩人吸毒販毒,從屬于洛杉矶市區一大地下勢力。
信仰的崩塌對一個人影響有多深?環境潛移默化的作用又有多大?宗教之于這個現實社會究竟是不是利大于弊?
克洛斯-伊斯梅爾皺起一對濃重的眉毛,美利堅過差的社會環境,讓太多的青少年走上了歧路!
還有宗教問題,有多少邪惡的思想和行爲打着宗教自由的名号,在這片土地荼毒人類?
墨菲-斯坦頓的果然是導演當中的異類,通過一個毒販的堕落,明顯在深刻的探讨這樣的社會話題,将那些負面影響一刀接一刀的剖開,就這麽血淋淋的放在了影片裏面。
這才是一個出色的導演最應該做的,在注重藝術化的同時,還能客觀冷靜的剝開最嚴重的社會問題。
瑪格特-羅比的戲份并不多,在疊戈-羅斯對墨菲的講述中,這也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過這個過客留下了極深的腳印。
按照疊戈-羅斯當初的描述,墨菲适當的在影片中進行了加工,瑪格特-羅比飾演的初戀女友,在一次吸毒吸嗨了之後,錯把******當成了******,直接吸了大劑量殒命。
女友的死對疊戈-羅斯打擊巨大,已經成爲一個地區小頭目的他下定決心戒毒,并且打算脫離這個行業。
擁有一定的能力之後,疊戈-羅斯不斷打聽當年那位牧師的情況,但那位牧師并不在這個教區了,他一直沒有得到相關的信息。
就在羅斯準備脫離這個行業,有朋友爲他找了一份洗車工的工作的時候,有人傳來了當年那位牧師在内達華州的教區因爲**被警方調查,卻由于梵蒂岡插手沒有受到懲罰,反而調回梵蒂岡任職的消息。
畫面上,疊戈-羅斯站在門框和門之間,背後是一副大有深意的破舊的天使堕落圖,他就像是被困在牢籠裏面的小鳥一樣,始終在門框的範圍内轉來轉去,樓梯門廊柱子上的塔尖指着那張猶豫不決的面龐。
踏出一步,擺脫這個行業,成爲一個普通的洗車工。
擺脫掉最後的限制,繼續留在這個行業,一步步往上爬,成爲這片地區的頭目。
兩個選擇擺在疊戈-羅斯的面前,他必然要走上其中之一的道路。
沒有人強迫,沒有人遊說,也沒有人分析利弊,能做出決定人隻有疊戈-羅斯自己。
這終歸要他自己做出選擇。
“這……”肯尼斯-圖蘭看着鏡頭門框中徘徊的男主角,突然向托德-麥卡錫那邊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這好像是小羅伯特-唐尼表演最出色的一次。”
“嗯。”托德-麥卡斯輕輕點了下頭。
肯尼斯-圖蘭又說道,“完全擺脫了鋼鐵俠上的喧鬧浮誇。”
他又疑惑,“他的演技什麽時候這麽突飛猛進了?”
“這不是演技的事……”
看着銀幕上的長鏡頭,托德-麥卡錫迅速說道,“帶來改變的并不是小羅伯特-唐尼,而是墨菲-斯坦頓,這個場景的設計以及鏡頭的取景,都能最大限度的突出人物内心面對選擇時的猶豫不決。”
肯尼斯-圖蘭仔細看了幾秒鍾,确實是這麽回事。
這個鏡頭真的很出色,不但有着出色的場景布設,還有無與倫比的攝影,這個長鏡頭根本就是一個藝術品!
鏡頭給了肯尼斯-圖蘭身臨其境的感覺,最終畫面上的人物站住,停留在圖畫前面,正好遮擋住了堕落的天使,随後鏡頭漸漸拉遠,色彩和色調越來越冷硬,直到給人一種陰冷驚悚的感覺。
用這種鏡頭來顯示人物内心的變化,真的很别出心裁啊!
雖然主角沒有任何台詞,鏡頭也沒有明确的交待,但他們都能從鏡頭中感覺到,疊戈-羅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且是偏向于黑暗面的選擇。
疊戈-羅斯出門,來到墓地,站在了初戀女友的墓碑前,畫面上的天空變得更加陰暗,即便能看到陽光,但鏡頭通過特定的角度,陽光給人的感覺隻是陰冷。
若有若無的吟唱聲響起,這些吟唱的語調像極了天主教唱詩班的唱腔。
“有沒有上帝也許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很多時候,人活着,隻能依靠自身。傳說有一個城裏信着的上帝,每天都在撫着鏡頭梳着長長的發辮。親愛的,你可曾看見那些遙遠的卻發生在眼前的悲涼……”
不知道爲什麽,聽到這本來應該是暖洋洋的唱詩班唱法,托德-麥卡錫隻覺得身體發冷,他迅速拿起筆,第一時間在本子上面記下了這一刻的感受。
“用一種極其平和的聲調以及一種近乎漠然的聲音來講述那些悲哀的故事。因爲平和以及漠然,還有悲壯,這樣的反差可以把某種更悲壯的情感更真切的逼發出來,這部電影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因爲悲壯,所以平和所以漠然。因爲平和因爲漠然,所以更加劇了這種悲壯的味道。聲聲慢,空悲切。”
肯尼斯-圖蘭則輕輕歎了口氣,這部電影進行到現在,像一篇緩慢流淌的唯美詩歌一樣讓人贊歎不已,似乎形散,實則神聚,看似散亂的模式,卻用普通的鏡頭顯示出了周邊環境對于人的影響……
但在好萊塢地區的另一家藝術院線裏面,很多觀看影片的普通觀衆卻不這麽看,尤其是那些年齡相對比較小的觀衆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