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想着邵母的性子,有些擔心地說道:“這樣有用嗎?别送了糧食跟銀子過去,婆婆嫌少又來鬧?”若是用四百斤糧食跟一兩多點銀子換來耳根清淨,她苦點也願意。可就怕這錢送出去,邵母還時不時來鬧。
邵力學說道:“不用擔心。我爹既發話了,應該能制得住她。我已經跟他們說了,養老的錢我每年年初給。不過若是她還來鬧,我就将宅子賣了帶着你們去其他地方讨生活。”去了其他地方,可就找不着人了,那真半點都指靠不上了。
春香這大半年也是被鬧得筋疲力盡:“若她還來鬧,要不我帶了孩子回鐵家村,要不就去外地讨生活。若不然狗蛋他們被影響歪了性子,将來追悔莫及。”鐵奎說孩子處于那樣的環境,很容易會歪了性子。春香性子軟,可爲母則強。爲了孩子,她也不準備再繼續忍讓下去。若是邵母還鬧,她不會再沉默了。
兒女都是父母的軟肋,邵力學心頭一沉:“好,這是最後一次。若她再鬧,我絕不再妥協。”
前面五天,鐵奎都在家陪着鐵虎。到第六天,鐵奎帶着鍾善同去了一趟山裏。
頭次上山,空手而歸。第二次上山,扛下來一頭一百八十多斤的野豬。
春妮笑着說道:“這個冬天胖墩不愁沒肉吃了。”現在天氣變冷,肉可以全都凍起來。家裏這麽多人,不愁吃不完。
鐵奎一臉嫌棄地說道:“野豬肉不好吃,要能獵到一隻狍子就好了。”狍子肉是最好吃的,可惜大冬天的傻狍子很少出來。
“狍子固然好,但野豬肉也不差。”鐵奎去當兵後,鐵虎帶着段冬子在山上挖了很多陷阱。經常能捕到野兔跟野雞,偶爾還有狍子跟野豬。所以,鐵家也不愁肉吃。但是肉嘛,沒誰會嫌多。
将野豬收拾幹淨,春妮就切了幾斤肉,然後将豬下水都拿去廚房。至于其他的肉,剁成很多塊放外面凍起來。想吃的時候,取一塊放屋裏解凍。
第二日天蒙蒙亮,鐵奎就起來打拳。打完一套拳,已經滿頭大汗了。
咯吱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鐵奎一轉頭,就看着走進來穿着一身單薄秋衣的金氏。不僅衣服單薄,整個人瘦得也隻剩一把骨頭了。
鐵奎眉頭緊皺,問道:“你來做什麽?”以前他想過金氏晚年過得不好,将她接來鐵家村住,反正家裏也不缺了她這碗飯。可金氏已經再嫁,這樣做就不合适了。再者金氏的所作所爲,也已經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金氏那般厭惡春妮,讓她住鐵家村等于是給春妮添堵。
金氏聽到這話,眼淚刷刷地落:“奎子,你離家五年,娘想你想得日日睡不着覺。”
鐵奎心頭一軟:“有什麽話,出去說吧!”省得二姐看見金氏,心裏不舒坦。
走了兩步,看着金氏的臉都發青。鐵奎歎了一口氣道:“你出去在外面等下我。”
走進廚房,鐵奎朝着正在竈台前做飯的春妮說道:“二姐,娘來找我了,就在外頭。”
提起金氏,春妮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奎子,你别管她。”
“二姐,這麽大冷天的她現在還穿着秋衣。二姐,拿一套你的棉衣棉褲給她穿吧!”不管如何,金氏到底是當了他五年的娘。
春妮說道:“阿弟,你就是貼補再多的東西給她也沒用。這些東西,她自己都用不到。”她不是舍不得一套棉衣棉褲,可這衣服穿回去,保準很快就到别人身上。
鐵奎道:“她給誰穿,那是她的事。可她這樣,我看着于心不忍。”
春妮聞言,也沒再多話了。鐵奎既發了話,她再拒絕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要知道,金氏對鐵奎可沒生養之恩,隻有五年相處的情分。洗了下手,春妮回屋取了一套她的舊棉衣棉褲。
将棉衣褲遞給金氏,鐵奎說道:“大冷天的,别凍着,穿上吧!”
金氏的眼淚又刷刷地往下落:“奎子……”自嫁給齊老頭以後,她不僅要從早忙到晚,而且還沒吃過一頓飽飯。大冷天的,連一件襖子都沒有。凍得瑟瑟發抖還要給那爺倆做飯吃,可這爺倆卻覺得天經地義。
齊老頭沒兒子,娶了金氏兩年見她肚子沒動靜,就從同族裏過繼了個兒子來。
每每想起懂事貼心的鐵奎,金氏就忍不住落淚。她兒子多乖多懂事,若沒去了軍營肯定不會不管她了。
鐵奎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已經不是鐵家的人,若是獨身他倒不介意贍養她。可她再嫁,且聽春妮的語氣對方還不是善茬。所以,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奎子,你這次回來不要再回去了。”兒子在,金氏就覺得有倚靠。
鐵奎搖頭說道:“我這次是告假回來,過幾天就要回軍營了。”
金氏抓着鐵奎的胳膊說道:“奎子,你别再回去了。奎子,就當是爲了娘,你也别再走了好不好?”
鐵奎看了一眼金氏,神色淡然道:“若不回去就是逃兵,官府會來抓人。抓着了,就得斬首示衆。”
金氏吓得眼睛瞪得溜圓。
鐵奎說道:“阿娘,若是沒事,我要回去了。你以後,也不要再來鐵家村了。”家裏人,說起她就一臉厭惡。做人做到這份上,也是失敗了。
金氏聞言忙說道:“奎子,你能不能給我二十兩銀子?”
金氏人好好的又沒生病,根本用不到這麽多的錢。十有八九,這錢是爲金家要的。鐵奎臉色有些微冷,不過還是問道:“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
金氏眼淚不要錢地往下落:“你外祖母已經卧床半年,一直沒錢治病。奎子,我想帶你外祖母去縣裏治病。”
說完,金氏擡頭看着鐵奎說道:“奎子,你外祖母最疼你了。你現在回來,也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鐵奎已經不想再跟金石說話了:“阿娘你回去吧!我沒錢。”若是金氏說沒錢置辦年貨跟他要,他會給個三五兩銀子。可金家,他拿去做善事也不會給金家這般吸血鬼。
金氏急了,說道:“奎子,你現在有大出息,二十兩銀子對你來說并不是難事。奎子,你就當是可憐可憐你外祖母吧!有了這個錢,我就能帶她去縣裏治病了。”
鐵奎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我說了沒錢。你也别來找我,來了我也不會再見你。”
“奎子,你不能這麽狠心。她可是你嫡親的外祖母……”
别說他跟金家半點關系都沒有,哪怕真是親外甥,這樣的外加也得斷絕關系。
鐵奎甩開金氏的手,大跨步地回了家。都落到這個地步,竟然還冥頑不靈,他是徹底沒耐心了。
金氏想跟上去,可卻看見鐵虎迎面走來。鐵虎對金氏厭煩之極,惡狠狠地說道:“你若是還敢到我家來,我打斷你的腿。”
如今金氏最怕的人,除了現任丈夫羅老頭就是鐵虎了。
回家的路上,鐵虎朝鐵奎說道:“她的事,你以後不要再管。奎子,你是我養活的,你不欠她什麽。”
鐵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春妮見到他,問道:“她跑來找你做什麽?是不是想要銀子?”想也知道金氏來找鐵奎,不會有好事。
“嗯,她說金家老太卧病在床沒錢治病,讓我給她二十兩銀子給金老太看病。”很多人家一年忙到頭忙下來也攢不到三五兩銀子,金氏張口就是二十兩。雖然他現在俸祿不低,可這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春妮冷笑道:“她當日被賣到齊家也才二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可真敢開口。”鐵奎的銀子,那都是用命掙來的。所以,她現在一分銀子都不願要鐵奎的。
說完,春妮忙問道:“你沒答應吧?”
鐵奎搖頭說道:“沒有。我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麽可能給金家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春妮這才放心:“年初金家那老太婆摔了一跤,金家那些人連郎中都沒請,沒多久就癱瘓了。據說金家的人都不管,她住那屋子臭氣熏天,村子的人都繞道走了。要我說,這都是報應。”金家的姑娘,不是賣了就是死了,沒一個過得好的。
“阿娘會丢下不管?”
春妮神色很複雜:“她倒是想管,可惜齊老頭不準她管。哦,齊老頭就是她改嫁的那男人。”
“那人對她不好?”
春妮猶豫了下說道:“不是誰都能像阿爹那般,由着她貼補金家的。那齊老頭不準她回金家,每次她偷跑回金家齊老頭都會毒打她一頓。平日裏,倒是不會打她。”所以,也說不上好,但也不能說壞。畢竟,沒誰願意讓媳婦一直貼補娘家的。更不要說,齊老頭也就幾畝薄田,家裏精窮精窮。
鐵奎沉默了下說道:“二姐,等她以後老了,我們給她養老吧!”
春妮聽到這話愣住了。金氏被休,其實與他們已經沒關系了。哪怕他們不管金氏,也沒人說什麽。
半響,春妮問道:“怎麽給她養老?”
“她既改嫁到齊家,自然是齊家的人,不可能再讓她回鐵家村的。等她老得動不了,我們每年給她送些錢糧過去。”
春妮說道:“奎子,就怕我們送的錢糧最後便宜了金家。”
“她怎麽做那是她的事,我們隻需盡到我們的責任跟義務。哪怕她最後凍死餓死,也不會有人指責我們。”頓了下,鐵奎說道:”二姐,若是她被凍死餓死,會影響到我的前程的。”畢竟在世人眼中金氏是他的親生母親,哪怕金氏再多不是,對他也有生養之恩。除非他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可宋家如日中天,在宋家沒倒之前他是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後來,鐵奎無數次慶幸自己的謹慎。若不是這份謹慎,他不是被燕無雙弄死就得被他利用個徹底了。
接下來的日子,鐵奎去拜訪了以前的先生,然後又請了幾個昔日關系特别好的同窗吃飯。
沒事的時候,就上山打獵。除了頭次空手而歸,其他時候都打到了獵物。而有鍾善同兩人跟着,他也不擔心。隻是馬上就要走了,鐵虎很舍不得就想跟他多相處下:“奎子,這兩日就不要外出留在家裏吧!”
鐵奎笑了下說道:“阿爹,明日你随我去縣城走一趟吧!”
鐵虎不願意:“大冷天的,去縣裏幹嘛?”如今外面冷死人,他隻想窩家裏烤火。
“到鎮上坐馬車,馬車上有火爐子凍不着阿爹你。”見鐵虎還是不願意,鐵奎說道:“阿爹,年歲越大越要注意身體。讓大夫好好看看,生病了咱就治病,沒病咱也能調理下身體。”
鐵虎擺擺手說道:“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麽?我身體好着呢!”
“阿爹,我可能還要過些年才能娶妻生子。阿爹,你不想看着我娶妻生子嗎?”村裏很多男子都是活到四十多就沒有了。一來吃得不好,二來太過勞累,三來有病也隻忍着不去看。
春妮知道這事後,也幫着勸。
最後,鐵虎拗不過一雙兒女。第二日,跟着鐵奎去了縣城。
大夫給鐵虎診脈後,說道:“有些受涼,我開兩貼藥,吃完應該就會沒事了。”
“我說了沒事,你就是瞎操心。”不過兒子這般在意他的身體,心裏還是很高興。
中午,父子兩人就在春香家裏吃飯。用過飯,就回家了。
前腳進家門,後腳金家的人就來他們家報喪了。
鐵虎黑着臉說道:“你走錯地了,我們跟你們金家沒有關系。”
來報喪的是金家老二的次子金家五郎,聞言說道:“表哥畢竟是我金家的外甥。如今我祖母過世,希望表哥能去奔喪。”其實金家人就是希望鐵奎能去奔喪,畢竟這麽有出息的外甥,若是能拉拔下金家的人,說不定他們家也能出幾個人物。就算不拉拔下,可隻要他去泵三,村裏的人就不敢再欺負他們了。
鐵虎已經懶得跟他廢話,抄起一根木棍走到門口道:“滾不滾?不滾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金家五郎再不敢多話,趕緊離開了。
春妮出門隻看見金家五郎的背影:“這些人,怎麽就這麽沒臉沒皮呢!”她阿娘前腳被休會家,後腳就被他們賣了,如今竟還敢來攀親戚。
見鐵奎走過來,鐵虎說道:“奎子,這樣的人家沾不得。”
鐵奎笑了下道:“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