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三足銅爐燃着百合香料，聞着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桂嬷嬷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玉辰坐在床邊，那眼睛紅通通的。
“娘娘，老奴隻是小小的風寒，沒什麽大礙你别擔心。”自去年開始，桂嬷嬷總是生病，而且病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這次下雪變天的第二天就給病倒了，到現在還沒好。
玉辰眼淚刷刷地落。她知道桂嬷嬷這次沒什麽大礙，她傷心的是明日就要啓程離開盛京，而桂嬷嬷卻不能跟着一起走。
桂嬷嬷笑着打趣道：“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腫了，可就不美了。”
若十五六歲的時候，會很在意這事了。這個時候玉辰哪裏還管美不美。她是真的很傷心，偏偏桂嬷嬷這個時候病倒，若不然她是一定要帶桂嬷嬷走的。
桂嬷嬷笑問道：“娘娘，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玉辰擦了眼淚說道：“嬷嬷，我送你回韓國公府，我大哥已經同意了。嬷嬷，等你病好了就回京城去吧！”讓桂嬷嬷一人留在盛京，這裏也沒她親人。到時被人欺負，也沒人管。而托付給其他人，她也不放心。大伯母是有名的慈善人，嬷嬷去了韓國公府肯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都聽娘娘的安排。”說這話的時候，桂嬷嬷臉上一臉的淡然。
握着桂嬷嬷枯瘦如柴的手，玉辰說道：“嬷嬷，你一定要快快地好起來。”想到這次分開就是永别，玉辰的眼淚又刷刷地落下來了。
桂嬷嬷笑着說道：“娘娘放心，我一定盡快好起來，到時候送你走。”
陪着桂嬷嬷說了小半天的話，玉辰就折身回去了。明日就要啓程，有些東西還是得再歸整歸整。
玉辰的東西很多，且這些東西樣樣都是價值不菲。看看這個童子戲鯉魚的玉擺件，摸摸那個金點翠紅白瑪瑙桂花盆景，玉辰一樣東西都不想落下。偏偏燕無雙說，她隻能帶十個箱子。所以，她隻能選擇帶心愛的古琴跟昂貴的珠寶首飾以及名貴藥材了。衣裳，她都隻帶了日常換洗的。
唯一慶幸的是之前她已經将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交給了燕無雙，若不然這些東西都帶不走，她怕是要心頭滴血了。
心疼過屋内的擺件後，玉辰讓侍香收拾出了兩箱子的東西。
等燕無雙過來的時候，她指着兩箱子的東西說道：“老爺，我想将這兩箱子的東西送給大哥。”
燕無雙笑道：“别白費這個功夫了，韓建明是不會收的。”
這些東西，肯定要作爲戰利品收繳國庫的。韓建明那麽精明的人，豈會爲這點蚊頭小利落人話柄。
“這些東西原本就是韓家的，現在隻是物歸原主了。”這些物件都是韓家的珍藏，是燕無雙當日從韓國公府的密道搜刮出來的。這些東西，玉辰知道來曆，所以很愛惜。
燕無雙笑道：“外人哪知道這是不是韓家的，韓建明收了外人隻會認爲他貪财。他想在仕途更進一步，哪會落下這樣的話柄。不過，你若真想這些東西歸回韓家，就将他們送給韓玉熙。若她有心，就會将這些東西賜還給韓家了。”不過以韓玉熙那小氣勁，怕不會将東西全都賜還給韓家了。
玉辰點了下頭。
燕無雙拉着玉辰坐下，說道：“别忙乎了，這些事交給丫鬟去做。”
坐下喝了一口參茶，玉辰一臉肉疼地說道：“屋子裏的東西，竟然都帶不走。”上次從京城退到遼東，雖然也丢棄了一些東西，但都不是太貴重。這次可不一樣，很對貴重的物件都帶不走。
燕無雙笑道：“雲擎能答應讓我們每人帶四個箱子的東西，已經是額外開恩了。”玉辰能帶十個箱子的東西，那是占了阿寶跟阿赤的名額。畢竟雙胞胎兩人年歲不大，也沒什麽特别貴重的東西。
要燕無雙說，在錢财方面雲擎還是比較大方。若換成韓玉熙，怕每人能帶兩個箱子就不錯了。
“我知道，就是有些心疼。”阿寶還沒出嫁，想着她給阿寶攢的嫁妝都要沒了，玉辰又肉疼起來了。
燕無雙笑道：“隻要人都安好無恙就成。錢财都是身外物，沒了以後還能掙。”
外人并不知道，燕無雙最精通的其實是做生意。以前躲在暗處，他将生意做得很大。江南跟西北以及瓊州等地，都有他的足迹。後來做了攝政王，這些生意交給下面的人打理，收益就大打折扣了。再後來，江南等地丢失，他也将大部分的生意收了。
聽了這話，玉辰心頭這才寬松了不少：“老爺說得對，隻要我們全家人沒事就好。”
掙說着話，闵公公走進來說道：“老爺，四少爺求見。”
“讓他進來吧！”自從燕恒忠聽信香淑妃的話怕死不願接受太子之位後，燕無雙就厭棄了母子兩人。之後，他再沒去香淑妃的院子裏了。
燕恒忠進屋就跪下了：“父親，我姨娘她哭鬧着不願走。父親，求你去勸勸姨娘吧！”燕恒忠隻是膽小怕事，并不是蠢的。所以他知道若是不跟着燕無雙去海外，他肯定活不了了。可香氏聽說去海外，就鬧死鬧活的，說海外是蠻夷住的地方沒吃沒穿。明日就要啓程離開，她都還不願收拾東西。
燕無雙對玉辰轉變态度，那是因爲玉辰願意跟他同生共死。可香淑妃心裏就隻有自己，大軍打到城下跟燕無雙說要帶着燕恒忠出宮，還美名其曰說要爲燕家留香火。
“她不願走，也不勉強。這燕府等我們走後，官兵就會來查封的。你最好現在就出去給他找一住處。”不走更好，還少帶了一累贅了。
燕恒忠眼淚唰地落了下來：“父親、一日夫妻百日恩。父親，求你看在姨娘服侍多年的份上，你去勸勸她吧！”
整個皇宮，隻有燕無雙才能鎮得住香氏。可惜，燕無雙已經不将香氏的死活放在心上了。
見求燕無雙無用，燕恒忠又求上了玉辰。可惜，玉辰沒答應：“你勸說都無用，我去勸更沒用了。”香氏見到她就沒好話，她又不是受虐狂，哪會上趕着去挨罵。
等燕恒忠走了以後，玉辰說道：“香氏不走，讓阿忠爲難了。”不走會丢命，可要走的話就得丢下香氏不管，那可是不孝。香氏，将兒子逼得進退兩難。
燕無雙笑了下說道：“他不會留下的。”燕恒忠是很孝順香氏，但他更愛惜自己的性命。這點，就遠遠比不上阿赤跟阿寶了。若換成玉辰不走，阿赤跟阿寶是甯死也不會離開的。這也是他爲什麽特别寵愛阿赤跟阿寶的原因，這兩孩子重情義。
玉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開始忙開了。這些東西雖然不能帶走，但也怕被那些粗手粗腳的士兵弄壞，所以她都讓人歸整放好。
到了晚上，玉辰還特别精神沒一點睡意的。燕無雙笑道：“睡不着，那聊聊天。”沒有睡意逼着自己去睡，适得其反。
“就聊聊你小時候的事。我聽說你小時候，特别的受寵。”想他小時候，因爲是老來子，也特别得燕元帥的寵愛。
說起小時候，玉辰臉上就浮現出笑容：“小時候祖母跟外祖母她們都非常疼愛我，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就是這樣，她們還怕我受委屈。”不誇張地說，她真的是在蜜罐裏泡大的。
燕無雙問道：“你不覺得她們那麽寵你，其實也是帶着目的性的？”像韓太夫人周氏那般寵愛玉辰，也是因爲玉辰貌若天仙，培養好了能爲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
玉辰明白這話裏的意思，笑着說道：“祖母是真的疼我。至于你說的目的，既享受了韓家帶來的富貴，當家族需要的時候自然也得做出犧牲了。”再者，以她的容貌才情嫁到普通人家也不可能。
“你倒是想得寬。”
玉辰笑笑，然後搖頭說道：“不是想得寬，而是現實。”
燕無雙正待開口，就聽到侍香在外叫道：“娘娘、娘娘，嬷嬷說要見你。”那聲音，帶着哭意。
玉辰忙起身穿上衣服，跟躺在床上沒動的燕無雙說道：“老爺你不用等我，先歇息吧！”她可能要一直守着桂嬷嬷，不會再回來了。
“去吧！”桂嬷嬷留給燕無雙的印象，不好也不算壞。隻是玉辰一直牽挂她，臨走還放心不下。
看着桂嬷嬷神采奕奕的樣子，玉辰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壓住了心頭的異樣，坐到床邊柔聲說道：“嬷嬷，有什麽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說。你身體原本就不好，更得好好休息。”
桂嬷嬷搖頭說道：“我的身體我清楚，是過不了今晚了。”
玉辰本想再寬慰桂嬷嬷，可話沒說出口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桂嬷嬷哆嗦着手，說道：“娘娘别哭，這輩子能跟着娘娘，是老奴最大的幸運。”她當時家裏也沒什麽親人，給玉辰當教養嬷嬷原本就是找個倚靠，想安度下半輩子。而玉辰這些年，對她那是好得沒話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