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雙坐在龍椅上,眯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闵公公恭敬地說道:“皇上,韓建明已經到了殿外了。”
“讓他進來。”這個時候刁難韓建明,倒顯得他心胸狹小了。既然讓他進宮,也不做這沒品的事。
韓建明一進屋就聞到股濃濃的香味。這香味他比較熟悉,是龍涎香的香味。不過玉熙不喜歡在屋裏燃香,隻自喜歡在屋子裏擺放新鮮的花兒。所以一時之間,韓建明還有些不習慣。
進了屋韓建明并沒有下跪,而是躬身給燕無雙行了一個禮:“韓建明見過陛下。”他可從沒稱呼過雲擎爲陛下,隻叫皇上。
燕無雙打量着韓建明,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錦袍,腰上系着紫色的寬腰帶。雖然快五十歲的人,但看起來卻極爲精神。
“倒沒想到,你竟然跟阿赤有三分像。”這話說反了,應該是阿赤跟韓建明像。
韓建明沒想到燕無雙第一句話竟然提起了燕恒禮,不過這表明他很看重燕恒禮這個兒子了。對他來說,這是好事。
“外甥似舅,這很正常。”雖然是堂舅,但血緣也極近的。
燕無雙輕笑了下說道:“韓玉熙爲了自己的兒子讓你來送死,你心裏就沒怨?”若不是韓建明,其他人他肯定不會見。要知道,韓建明二十年前就看好雲擎跟韓玉熙。要不然,也不會破釜沉舟了。
“陛下有所誤會,我是自己請纓當這個使臣,并不是皇後娘娘讓我來的。”說這話的時候,韓建明臉色很平靜。
燕無雙哦了一聲笑道:“哦,竟然是你自己請纓來盛京?你倒是不怕死了。”越是權利欲重的人,越不舍得死。韓建明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不怕死。
韓建明借用了司馬遷的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嗤笑一聲,燕無雙說道:“你的意思你當這個使臣,若是死了那就是重于泰山。”
明白人面前,也無需說假話。韓建明坦誠說道:“若是能說通陛下您歸順朝廷,挽救無數将士跟百姓的性命,那我的死就是重于泰山。”
“你這意思,若是我不同意歸順,就是枉顧将士百姓性命于不顧的昏君了。”說這話的時候,燕無雙臉上帶着殺氣。
韓建明若這麽簡單就被吓住,也不會主動請纓來當這個勸降使臣了:“八月下雪糧食必定絕收,若是朝廷不赈災無數的百姓将會凍死餓死。今日開春一戰,你們必定無力赈災了。身爲一國之君,明明有選擇卻仍眼看着百姓凍死餓死,不是昏君是什麽?”
被人指着鼻子罵昏君的,這還是頭一遭。燕無雙笑得很燦爛:“你還當真不怕死。”
“燕家爲了守護着遼東這片土地,守護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知道多少兒郎獻出了年輕而又寶貴的性命。可如今,陛下你的行爲卻與他們背道而馳。”他對燕家的事,了解得很透徹。
燕無雙神色陡變,滿臉的戾氣:“我們燕家世代鎮守遼東,可換來的是什麽?是朝廷的背棄,是家族的滅亡。”
韓建明挺直着腰杆,沉聲說道:“周氏皇族對不起燕家,但遼東的百姓沒有對不起燕家,更沒有對不起你。若不然,你當年不可能那般順利地占據了遼東。”
雲擎能那麽快地奪下西北,一來是他骁勇善戰,二來是有玉熙的未蔔先知。可是燕無雙在短時間奪了遼東然後打進京城,卻是得了燕家先輩的蔭蔽。
燕無雙陰測測地看着韓建明。
韓建明繼續說道:“周氏皇族對不起燕家,你報複他們無可厚非。可是遼東的百姓卻一直擁護着你們燕家擁護着你,你忍心讓他們凍死餓死,然後好不容易活下來又得死在東胡人的鐵蹄之下嗎?”
燕無雙聽到這些話,卻是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我若是不投降,就是千古罪人了?”
“是不是千古罪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是燕家的罪人。燕家先輩用性命守護這片土地這裏的百姓,而你卻在糟踐這片土地對這裏百姓的生死視而不見。我想,燕家的先輩在九泉之下,必定不能瞑目了。”人都有軟肋,燕無雙的軟肋在燕家名聲以及兒女身上。
燕無雙暴怒,站起來大聲叫道:“來人,将他給我拖出去斬了。”
很快,兩個士兵進來将韓建明拖了出去。而韓建明,臉上沒有一絲的懼色。
在禦書房外候着的阿赤,飛奔進來說道:“父皇,萬萬不可呀!”
燕無雙臉色不善地問道:“怎麽?你也要爲他求情?”
阿赤急切地說道:“爹,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你殺了他,也改變不了現狀。”
燕無雙看了一眼阿赤,重新坐下來問道:“你就這麽想投降?”
阿赤搖頭說道:“爹,你說了燕家人甯死不降,我就是死也不會投降的。不過,父皇,你要殺了大舅,母妃肯定會很傷心的。”
若是以前,燕無雙才不在乎玉辰是否難過呢!可經了這麽多的事,他也開始顧慮玉辰的感受了。
想到這裏,燕無雙說道:“先帶他去見你母妃,稍後再帶回來。”
玉辰聽到韓建明來了,手一抖,針紮到肉裏去了。也顧不上疼,玉辰問道:“阿赤,你是說你大舅來了?”
阿赤點頭。
玉辰不相信地問道:“你大舅在京城好好地當着他的官,怎麽會來盛京?”據她所知,韓建明如今可是刑部尚書,位高權重。怎麽會來盛京?就不怕皇上殺了他。
阿赤也沒瞞着玉辰,說道:“大舅是奉了明皇跟明後的旨意,來招降父皇的。父皇被他惹怒了想要将他斬首,被我攔下了。”
“帶你大舅去客廳,母妃換身衣裳就來。”她刺客穿的是常服,見客自然是要換衣裳的。
阿赤點頭應下了。
雖然玉辰今年已經四十了,但皮膚仍然細潤柔滑如同羊脂玉一般。
韓建明見了,忍不住感歎道:“二十年沒見,娘娘的模樣一點都沒變。”玉辰是這樣,玉熙也這樣。好似時光,都在她們身上停留不動一般。反觀他,卻成糟老頭一個了。
其實韓建明也是自謙了,雖然快五十,但也是個美大叔。
玉辰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下:“已經老了,今年都四十歲了。”
說完,玉辰正色道:“大哥,我聽阿赤說你這次是代表明朝來勸降皇上的?”
聽到這話,韓建明立即跪在地上:“娘娘,爲了遼東将士以及百姓,希望娘娘能說服陛下接受朝廷的招降。”
“大哥,這事我無能爲力。”軍國大事,她是從不插手的。這次,她也沒打算插手。
韓建明也不從大義上說了:“娘娘,如今我皇已經率五十萬人馬兵臨盛京城下,隻待天氣一變暖就要攻城。盛京一旦攻破,娘娘跟三皇子以及大公主就會危在旦夕。娘娘,就算不爲遼東百姓,爲三皇子跟大公主你也要勸動陛下呀!三皇子跟大公主,如今也才十六歲,人生才剛剛開始。”
這正戳中玉辰的軟肋。她這輩子福也享了,罪也受了,就算死也沒遺憾。可是兩個孩子年歲還小,她哪裏忍心。可這兩孩子偏偏倔得很,就不願意走。特别是阿寶,說若逼她走就自盡。
阿赤看着一臉痛苦的玉辰,終于開口說道:“大舅,你别再說了。我們燕家有組訓,燕家的兒郎隻能戰死,不能投降。”
這事,韓建明還真知道:“這話是你高祖父燕達說的。當時你高祖父鎮守桐城,打得隻剩下兩萬多人。當時皇子争權奪利,有皇子想用自己的人呢替換你祖父,所以援兵遲遲沒到。東胡人派使臣招降,你高祖父說燕家隻有戰死的兒郎,沒有投降的。”
這些緣故,阿赤還真不知道:“大舅,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自小就敬重燕家的铮铮鐵骨,對燕家的事也就多有了解。當年燕家出事我有心幫忙,卻因爲人小言微,隻能看着燕家被滅族。”當年燕家出事,他确實很關注。
韓建明看向玉辰跟阿赤:“燕達大元帥說甯死不降,是不降東胡人,不是不能降當今朝廷。三皇子,八月下雪天降兇兆,若不及時赈災将有無數百姓凍死餓死。”
玉辰低聲說道:“降了,我們也一樣得死。玉熙,她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韓建明大驚,問道:“娘娘這話從何說起?皇後娘娘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這次出京之前,皇後還特意讓我問候娘娘。說姐妹二十多年沒見,非常想念你。”
不等玉辰開口,韓建明說道:“我知道娘娘定是在顧忌啓浩出天花這事。娘娘,皇後說當時是很氣惱,可後來想想你也是因爲周琰的事而出手。都是當娘的,她能理解。”既讓韓建明充當這個使臣,自然什麽事都要告訴他。
玉辰愣了下,半響後問道:“玉熙、她真的是這麽說?”
韓建明恭敬地說道:“這事,我不敢有半句謊言。娘娘,我知道你的顧忌。皇後娘娘說了,在國家大事面前,個人恩怨都可忽略不計。”
沉默了許久,玉辰說道:“大哥,你先去休息下!”她想讓阿寶跟阿赤活着。哪怕被人千夫所指,也想讓兒女好好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