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内,一鼎三足鎏金雕着山河日月圖案的香爐裏散發着一股甘甜的香味。
燕無雙正在聽從桐城歸來的林風遠回禀那邊的情況,就聽到闵公公回禀道:“皇上,孟大人求見。”
揮揮手,燕無雙就讓林風遠下去了。
孟年進了禦書房,一臉喜色地說道:“皇上,剛得到西北傳來的消息,雲啓浩得了天花。韓玉熙爲了照顧雲啓浩連政務都丢開不管了。”這對他們來說,可是一個好消息。
燕無雙不大相信地問道:“消息屬實?”
孟年點頭說道:“千真萬确。韓玉熙将政務交給了譚拓跟袁鷹等一幹重臣,另外又調了千衛營進城。現在鎬城正全城戒嚴。”
燕無雙緩緩點了下頭說道:“看來,這事是真的了。”
孟年笑着說道:“皇上,韓玉熙跟雲擎四個兒子,雲啓浩樣樣出色,可其他三個卻各有各的缺點。”雲啓睿性子魯莽,并不堪大任;雲啓軒性子弱,容易被人左右;至于雲啓佑則性子桀骜乖張。三胞胎都各有缺點,這樣的人當繼承人都有很大的後患。
燕無雙掃了孟年一眼,說道:“雲啓浩還沒死,說這個太早了些。”孩子得天花死亡率是很高,但也有痊愈的。
孟年覺得雲啓浩這次必死無疑了:“得天花的人九成九沒救的。”他就不相信雲啓浩會那般幸運,能熬得過去。
燕無雙并沒什麽喜色:“就算雲啓浩死了,下面三個都不是合格的人選,但這并不影響大局。”雲擎跟韓玉熙沒事,他們的處境依然很危險。
聽到這話,孟年一臉遺憾地說道:“可惜上次沒能抓着雲岚。”
過去的事,燕無雙從不去想:“雲啓浩不可能無端端地得天花的,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我們的人可有查到什麽?”
孟年神色有些古怪,說道:“雲啓浩得天花,确實是着了算計。做手腳的人姓董,是明王府的一個繡娘。”頓了下,孟年又将董氏的底細跟燕無雙說了下。
那董氏是韓府的家生子,又冒出來一個京城過去的婆子,燕無雙心中有一個猜測:“那京城過去的婆子呢?”
孟年說道:“死了。至于兇手現在還不清楚。那董氏在明王府有八年,隐藏得也算深了。在那麽多年前就安插了人進明王府,也不知道幕後主使是什麽人?”這些年他們也安插了人進去。隻是明王府用人極爲嚴苛,雲擎跟韓玉熙以及幾個孩子身邊服侍的人祖宗十八代都要查清楚,所以他們的人到現在也沒一個擔任要職,近雲擎等人的身更是不可能了。
燕無雙想起兩個多月前死去的周琰,眼中閃過一道幽光。
玉辰吃穿極爲講究,所以平日吃的都是在自己的小廚房做的。傍晚時分,小廚房将晚膳送了上來。
剛落座還沒動筷,就聽到外面說燕無雙過來了。玉辰起身吩咐了侍香:“讓廚房做兩樣皇上愛吃的菜來。”
燕無雙進來時正好聽到這話,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八菜一湯,開口說道:“不用,這些也夠吃了。”燕無雙雖然性子陰晴不定,但對自己的女人特别大方。後宮的女人,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玉辰更不用說。
玉辰親自給燕無雙擺了碗筷,然後才重新坐下。玉辰接受的是最正統的教育,奉行食不言寝不語,所以這頓飯吃得非常安靜。
吃完飯,燕無雙朝着玉辰說道:“我有話跟你說。”說完,朝着卧房走去。
瞧着燕無雙的樣子就知道有話說了,玉辰掃了一眼桂嬷嬷,然後跟着出去了。
站在屋子裏紫藤花旁,燕無雙說道:“上午得到消息,雲啓浩得了天花。”說這話的時候,燕無雙盯着玉辰看。
這事是玉辰做下的,可事到臨頭她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燕無雙見玉辰發愣,并沒有他想象的那般驚慌或者驚喜:“怎麽了?難過了?”
玉辰回過神來,忍不住想起桂嬷嬷說過的話打了個冷顫,當即跪在地上說道:“皇上,雲啓浩得天花是臣妾做的。”既然雲啓浩已經得了天花,也該跟燕無雙如實禀報。
燕無雙其實已經猜測這事是韓玉辰做的,卻沒想到她竟然會跟自己坦誠:“哦?爲什麽要這麽做?”
玉辰低着頭說道:“琰兒是被玉熙害死的,我要爲琰兒報仇。”玉熙害死了她的琰兒,讓她承受喪子之痛。那她也要讓玉熙遭受一樣的痛苦。
這個理由,燕無雙并不意外:“除了董氏,你可還安插了其他人在明王府?”
玉辰說道:“隻董氏在明王府站穩了腳跟,不過韓府内有幾個我的人。”其實玉辰還安插了兩個人在明王府,隻是都沒得到重用。董氏若不是嫁給了長桂,加上平日表現得好,也不可能得到重用的。
燕無雙搖頭,經了董氏的事韓府的人是再進不去明王府的:“這事,你爲何不早點告訴我?”見玉辰不吭聲,燕無雙笑了下說道:“是不是怕朕攔着不讓你報仇?”
玉辰頭垂下,說道:“臣妾不敢。”
燕無雙嘴角劃過一抹譏笑:“你有什麽不敢的?也是這些年我對你太縱容了。”
這話說得玉辰心驚膽顫的。
燕無雙轉過頭,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落日的餘晖映得通紅的海棠花:“韓玉熙可不是那般好惹的,她認爲柳氏是我跟于春昊聯手設的美人計,不僅殺了于春昊,還暗殺了朝中的好幾個重臣,就是孟年也爲此折了一條胳膊。你說她若是知道雲啓浩得天花是出自你之手,會怎麽樣?”
玉辰聽到這話,打了一個哆嗦:“皇上,臣妾死不足惜,隻求阿赤跟阿寶平安無事。”
燕無雙笑了下說道:“阿赤跟阿寶是我的孩子,我肯定會竭力保護他們的。可韓玉熙會用什麽手段對付你跟阿寶他們,我也不知道。”很多人的心思他都能猜到,唯獨韓玉熙的心思他猜不透。就如這次雲啓浩出天花,以他的猜測韓玉熙會以大局爲重。可偏偏她卻丢下政事,一心一意照料起孩子來。
桂嬷嬷進屋後就看見玉辰跪在地上,臉白得跟一張紙似的。桂嬷嬷忙叫了侍香與她一起将玉辰扶進到床上。
玉辰抓着桂嬷嬷的胳膊說道:“嬷嬷,雲啓浩得了天花,雲啓浩真的得了天花。”她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桂嬷嬷剛才雖然在屋子愛,但離得不遠,兩人的對話他也聽清楚了。桂嬷嬷按住玉辰的胳膊說道:“娘娘,你先别慌。”
說完,桂嬷嬷朝着侍香說道:“你在門口守着,不準任何人進來。”幸虧剛才她就打發了其他的宮女太監都出去了,聽到這話的人沒幾個人。
等侍香出去,桂嬷嬷才說道:“娘娘,你不要擔心,韓玉熙并不知道雲啓浩得天花與我們有關。”
之前玉辰一直心心念念報仇,人鑽入了死胡同裏,可現在得手了人也清醒了。玉辰搖頭說道:“王爺都不是她的對手,我做的事又如何瞞得過她?嬷嬷,她知道後一定會報複的,她一定會對阿寶跟阿赤下毒手的。”
桂嬷嬷苦澀難當,當然她怎麽勸不住,現在事情都做下來,知道怕也晚了。全嬷嬷說道:“娘娘别擔心,皇上會保護好三皇子跟大公主。”
見玉辰還是一臉驚慌的樣子,桂嬷嬷嚴肅地說道:“娘娘,你若不想三皇子跟大公主出事就該打起精神來。韓玉熙再能,她也遠在西北,她就是想要害三皇子跟大公主也無非是那幾樣手段。隻要我們嚴加防範,他們就得不了手。”
頓了下,桂嬷嬷繼續說道:“皇上既然知道了這事,他肯定會給三皇子跟大公主增配人手保護他們的。現在我們必須防備他們在吃食以及衣物上做手腳……”
玉辰聽着桂嬷嬷的話,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剛才她是被燕無雙給吓着了所以一時失了神,事情已經做下,害怕跟後悔都沒有用。現在能做的就是差不疏漏,讓阿赤跟阿寶身邊沒有漏洞可鑽。這樣玉熙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害不到阿寶跟阿赤了。
孟年知道雲啓浩得天花的幕後之人是玉辰,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怎麽、怎麽會是貴妃?”在孟年的印象之中,玉辰就是那種柔弱一碰就碎迎風落淚的較弱美人。
燕無雙說道:“我也沒想到。”他猜測玉辰會動手對付雲啓浩應該是他之前說的話惹出來的。他對于做下的事從不否認,隻是考慮到阿寶跟阿赤不想玉辰怨恨他,這才說周琰是被玉熙害死的。卻沒想到,會讓韓玉辰對運氣好下手。
孟年有些遺憾:“若是出天花的是雲擎就好了。”雲啓浩死了,雖然會讓雲擎跟韓玉熙遭受打擊,但正如燕無雙所說這并不影響大局。可雲擎死了,那就不一樣了。韓玉熙一個人獨木難支威脅不到他們。
燕無雙微微搖頭說道:“雲擎身強體壯,沒那麽容易得天花的。”孩子的身體比大人的虛弱,所以更容易被傳染。
孟年點了下頭,然後有些疑惑地問道:“皇上,你說貴妃爲什麽要在明王府安插人?”這點讓孟年想不通。
燕無雙答非所問:“自讓她管後院以來,你見後院可還有再出事?”自玉辰掌管庶務以後,後院風平浪靜。
孟年搖頭。
燕無雙說道:“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女子,并不如面上那般嬌弱與良善。可惜……”可惜韓玉辰學的是後宅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不像玉熙自小學的謀略。若不然,兩人孰強孰弱還真說不準。
孟年想了下說道:“皇上,貴妃這事漏洞很多,我們是否該幫着善後?”若是不幫着善後,肯定很快就被他們查到真相的。
燕無雙搖頭說道:“暫時不要插手。”
孟年有些擔心地說道:“我擔心韓氏知道真相以後,會對貴妃以及三皇子與大公主下殺手。”
燕無雙不在意地說道:“不經曆腥風血雨,他們怎麽能成長得起來。”身爲他的孩子,若是經不起風雨遲早夭折。
孟年知道燕無雙說得在理,但他還是勸說道:“皇上,三皇子跟大公主還小,面對這般血腥的場面是否不大妥當?”萬一沒抗住留下心理陰影,可就是害了這兩孩子。
燕無雙搖頭道:“他們沒你想得那般嬌弱,且他們已經八歲了,不小了。雲岚八歲的時候殺人都能面不改色了。”雖然雲啓浩沒殺過人,但以此子的心性,怕比雲岚更甚了,跟這兩人比起來,阿赤就太弱了。
說起雲岚,孟年都有些感歎:“聽說雲岚在廣西剿匪戰績不錯,已經升爲六品的百戶了。”棗棗在八月中旬帶人滅了一支百人的悍匪。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哪怕玉熙讓杜峥壓一壓棗棗,可這麽大功勞杜峥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壓着不給升的。
燕無雙說道:“雲岚完全繼承了雲擎軍事上的天賦,可惜她是個女子。”
孟年說道:“皇上,得雲擎跟韓玉熙保駕護航,就算是女子她以後在軍中也能有一番作爲的。”
燕無雙搖頭說道:“若雲岚是個男子,她跟雲啓浩必定會有儲位之争的。”雲岚打仗厲害,不過性子也跟雲擎很相似并不擅謀略。可雲啓浩卻像着韓玉熙很擅謀略,小小年歲心思就很深。兩人對上,到時候必定很精彩。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了,雲岚是個女子,這是不可更改的現實。所以哪怕她立下再多的軍功,也不可能對雲啓浩造成威脅。
孟年并不覺得遺憾,說道:“皇上,你不必覺得惋惜。雲啓浩命不久矣,他再聰慧也無用的。”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得到雲啓浩死于天花的消息了。
燕無雙說道:“你這話說得爲時尚早。也許,雲啓浩就能熬過這一關的。”
孟年心頭一跳說道:“不可能,得天花者九死一生。雲啓浩不可能就那麽好運的。”
燕無雙眼睛望向西北的方向,輕輕地說道:“韓玉熙當年身體不好,連大夫都沒有,可她卻熬了下來。雲啓浩現在的處境比韓玉熙當初比可是一個天一個地,你怎麽就知道他熬不過去。”
孟年内心深處是不願意雲啓浩熬過去的:“韓玉熙是運氣好,可雲啓浩就未必了。”
燕無雙不争辯這個問題:“雲啓浩是死是活,很快就會有定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