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輪橘紅色的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好似給籠罩在氤氲迷霧的大地塗上了一層霞光。
葉氏醒過來時，就看見了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陽光。暖暖的陽光，但溫暖不了她冰涼的心，溫暖不了她沒有多少生機的身軀。
七七匐在床邊睡着了，守了一天一夜實在受不住才在天明時睡了過去。還是她的貼身丫鬟石芹推了推她，将她弄醒。
見到葉氏醒過來，七七高興地說道：“娘，你醒了。娘，你是不是餓了，我去端了燕窩粥過來給你吃。”
葉氏拉着七七的手說道：“别走。”葉氏很清楚她的大限到了，所以她現在就想多看一下女兒。
七七又坐回到床邊道：“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裏一直守着娘，守到娘好起來爲止。”雖然葉氏這些年身體一直都不好，但卻沒像這幾天一樣讓七七慌亂不已。
葉氏輕聲問道：“娘病重的事告訴了你爹沒有？”見七七點頭，葉氏問道：“那你爹會不會回來？”夫妻這麽多年葉氏心裏也清楚韓建明十有八九是不會回來了。可是到底還存了奢念，希望在臨走之前見一面。
七七頓了下說道：“娘，爹說今年事忙脫不開身，不會回來過年。娘，你好好養身體，等明年我們就跟着祖母一起去江南。我聽說江南很适合養病，等到了江南，你的病很快就能養好了。”
葉氏搖頭說道：“娘等不到那一日了。七七，以後娘不在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七七強忍着眼淚道：“娘，你别說這樣的話。你好好養着，肯定能好的。”雖然葉氏一直病歪歪的，但葉氏在她就心安。
葉氏面上浮現出一抹蒼白，說道：“娘自己的身體還不知道，怕是就這幾日的功夫了……”
七七再忍不住，哇地哭了起來：“娘，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沒一會，秋氏跟盧秀也都過來了。
葉氏朝着秋氏說道：“娘，兒媳不孝，要先走一步了。”碰到秋氏這樣的婆婆是她的福氣。可惜，她沒能奉養秋氏到老。
秋氏也是一臉的淚：“你别胡思亂想，大夫說你就是思慮過重身體才會越來越重。隻要你放寬心，肯定能好起來的。”
葉氏輕輕搖頭說道：“娘，兒媳想最後求你一件事，還希望娘能答應。”
秋氏點頭說道：“你說。”人都要沒了，最後的遺願她如何忍心拒絕。
葉氏說道：“娘，我想見王妃。”
盧秀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這個時候見王妃肯定沒好事。盧秀是知道玉熙厭煩葉氏的，若是她們誰去請肯定不會來。隻有老夫人去，礙于孝道王妃補得不來。
秋氏想也不想就應下了：“好，我這就派人去請王妃過來。”
葉氏苦笑道“娘，這些年我給王妃添置了不少麻煩，她早就厭煩我了。若是讓丫鬟去王妃肯定不能來的。娘，隻有你親自去請王妃才會過來。”
秋氏忙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說完，擦了眼淚就往外走。
盧秀心裏冷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過她也沒攔着，葉氏都快死了，她若是攔着不讓娘去王府就會顯得她薄情了。
葉氏将丫鬟婆子全部都揮退了，隻留下盧秀一人。葉氏說道：“弟妹，我知道這些年做了不少糊塗事，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别跟我一般計較。”
盧秀嫁進韓家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葉氏跟她說軟話：“都過去的事，我早不記得了。”這些年葉氏給她找的麻煩可不少，可沒辦法，她難道還能跟一個病人去計較。就像現在，她還能跟一個快要死的人去計較不成。
葉氏苦笑道：“弟妹，等我走了你大哥一定會再娶的。我就七七這點骨血，實在是放心不下。”
盧秀真覺得葉氏多想了，七七親事都定下來了，等出孝以後就嫁出去，就算大伯子另娶也影響不到七七的。不過看在葉氏要死的份上，她也不說什麽難聽的話：“大嫂，你有話就說。隻要我能辦到的，我絕不推辭。”若是辦不到的，那也無能爲力。
葉氏這回倒是神智清楚，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隻是希望盧秀能幫着七七好好置辦下嫁妝，然後将婚禮辦得熱熱鬧鬧讓七七風光出嫁。
盧秀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提什麽爲難的事。盧秀說道：“大嫂放心，七七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會給她好好置辦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這些事，就算葉氏不交代她也會做的。
葉氏誠懇道：“弟妹，多謝了。”因爲盧秀原本是她弟弟的未婚妻，最後卻嫁給了小叔子。因爲這個原因，讓她怎麽都跟盧秀親近不起來。可葉氏不得不說，盧秀是個很寬厚的人。
婆子端了燕窩粥過來，葉氏搖頭說道：“端下去，我吃不下。”
盧秀瞧着葉氏的神色，朝着婆子說道：“去端碗參湯過來。”
參湯是現成的，很快就端了上來。葉氏還有心思未了，哪怕這會一點都不想吃東西，她還是将這碗參湯給咽下去了。
玉熙正在跟譚拓以及傅明朗等幾個大臣談事，聽到許武在外說秋氏求見皺了下眉頭，問道：“娘可有說是什麽事？”玉熙心裏清楚，她娘過來十有八九是爲葉氏了。若是其他重大事件，她早就得了消息。
許武說道：“回王妃，老夫人說大夫人快不行，想見你一面。”
玉熙神色不變地朝着譚拓等人說道：“你們先到偏廳休息下。”哪怕她再不耐煩葉氏快要死了。臨終想見她一面，若是她不應就顯得有些冷血了。
秋氏見到玉熙就拉着她的手，話沒說眼淚先落下來了。
玉熙遞了帕子給她說道：“娘，你别着急，有話慢慢說。”玉熙自己是真的一點都不着急的。
秋氏接了帕子擦了眼淚道：“玉熙，你大嫂快不行了。她說想見你一面，你去見見她吧！”
玉熙問道：“娘，大夫怎麽說？”
秋氏見玉熙面無表情的樣子，知道她心裏是真的有隔閡，一邊哭一邊說道：“大夫說讓我們準備後事。玉熙，我知道你大嫂這些年做了不少的糊塗事惹得你不高興。可她現在就要死了你就别跟她計較了。玉熙，她現在想見你你就順了她的意，去見見她吧！”
玉熙嗯了一聲道：“我交代下，就跟你過去。”反正這一面避不過，還不如幹脆些。
回去的路上，秋氏哽咽道：“說起來也是我們韓家對不起她。她當初身體不好，卻還要跟着我們千裏奔波。若是在京城身體肯定早就養好了，也不會年紀輕輕就……”下面的話都說不下去了。
玉熙無奈地安慰起了秋氏：“大哥當初也想不到會讓大嫂落下病根。若不然，就讓她在京城養病了。”
秋氏倒是沒埋怨韓建明不回來，說道：“按理說你大嫂沒了，你大哥應該回來。可是他剛到江南，事情太多實在走不開。”
玉熙望了一眼秋氏，說道：“這事大哥已經跟我說了。”哪怕已經有慈悲心腸的母親，也有自己的私心。兒媳婦再可憐，也比不上兒子的前程。
看到葉氏面色灰敗，玉熙就知道她是真的快不行了。對此，玉熙沒什麽感觸，離床邊兩步遠的地方站住，沒再往前走：“大嫂。”
葉氏低低地應了一聲，朝着秋氏說道：“娘，我想單獨跟玉熙說兩句話。”
盧秀聽到這話忍不住暗暗搖頭。如今這世上能當着玉熙的面直呼她名的人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就連大伯跟她丈夫都不敢叫王妃的閨名，而是稱呼她爲王妃。
沒等秋氏開口，玉熙淡淡地說道：“有什麽事大嫂就說吧！這裏都是自家人，沒什麽話是她們不能聽的。”
秋氏聽了這話遲疑了下，說道：“玉熙，既然你大嫂有話單獨跟你說，你就如了她的意，我跟你二嫂就在外面。”
玉熙并不爲所動，說道：“韓家的事難道還有娘不能知道的？大嫂，有話你就說吧！”若隻是将七七托付給她，根本無需避開秋氏跟盧秀。葉氏要跟她說的，百分百是跟那孩子有關。
盧秀見狀，忙讓屋子裏的婆子丫鬟下去。至于玉熙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她則沒權利吩咐。
葉氏面露哀求，說道：“玉熙，我就想跟你說幾句話。玉熙，求求你了。”這事還真不能當着秋氏跟盧秀的面說。
七七見玉熙站着不動也不吭聲，就知道玉熙是不願單獨跟她娘說話了。七七跪在地上哭着說道：“姑姑，我娘就快撐不住了，求你成全了她吧！”
玉熙面無表情地朝着七七說道：“不是姑姑不近人情，而是你娘在爲難我。”
七七有些不相信地說道：“姑姑，我娘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怎麽會爲難你？”
玉熙說道：“若不是爲難的事，又爲何要避開你祖母還有你嬸娘。”說完，玉熙掃了一眼葉氏說道：“我不管你想說什麽，我都不會答應你的。”
秋氏也覺得不大對，不敢開口了。
葉氏看着玉熙的神色就知道她不會心軟了。她再也顧不了其他了，說道：“當日穩婆跟身邊伺候的人都說我懷的是個兒子，結果生下來後他們都說是個姑娘。玉熙，那姑娘不是我生的是你大哥抱來騙我的，對不對。玉熙，我的兒子現在還活着對不對？”現在不問，她就永遠不可能知道真相。
這話一落，秋氏跟七七都傻了。盧秀因爲之前聽玉熙說起過這事，倒沒被吓着。
如今的玉熙那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葉氏這幾句話根本讓她起一絲的波瀾：“這事你該去問大哥，不該來問我。”
葉氏哀求道：“玉熙，我都快要死了。我就想在死之前知道我兒子是不是還好好地活着？玉熙，求求你告訴我吧！”
哪怕葉氏這般哀求，玉熙都不爲所動：“我不知道，大哥并沒有跟我說。”葉氏不敢問大哥，是知道大哥心硬不會告訴她真話，而她一直都心軟，所以才會問她了。可惜葉氏不知道的是，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了。
葉氏根本不相信玉熙的話，說道：“不可能，你大哥不可能瞞着你的。玉熙，我隻想知道我的兒子是不是還活着？”
秋氏回過神來，問道：“玉熙，你大嫂說的話是真的？當日你大嫂生的是個兒子，根本姑娘？”
玉熙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大哥并沒跟我說，我也沒問。娘若是有疑問，到時候自己問大哥好了。”這是韓家的事，她一個外嫁女根本不應該插手。當日心軟插手，結果卻給她大哥留下那麽大個禍患。錯犯了一次就足夠了，再不能犯第二次了。
葉氏面露悲嗆：“玉熙，我都要死了，爲何你就不能告訴我？”見玉熙神色不動，她就知道玉熙是不可能告訴她了：“爲什麽？爲什麽你能這般狠心？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跟我一句實話。”
玉熙冷冷地說道：“當年沒有我，七七根本就保不住。那個孩子是孝期懷上的，原本就不該留，也是我逼着大哥留下來。我爲你做了這麽多，可你不僅沒念我一份好，還怨恨我爲何沒逼大哥将那孩子帶回韓家。這些年，你當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咒我，巴不得我過得不好？我是懶得跟你計較，否則你以爲你能活到今天？”隻要她想，葉氏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葉氏聽到這話，面露驚恐。
七七卻是不相信，跟玉熙說道：“姑姑，你一定是弄錯了，我娘怎麽會咒你呢？”
玉熙淡淡地說道：“你若不想相信，可以問你嬸娘或者審問她身邊的丫鬟婆子，看我有沒有冤枉她。”
七七爬到床邊抓着葉氏的手說道：“娘，姑姑說的都不是真的。娘，你快跟姑姑說你沒有咒她，更沒有希望她不得好。”
玉熙看了一眼葉氏，轉身跟秋氏說道：“娘，我還有事，先回去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秋氏看着玉熙冷淡的神情，一肚子的話全都咽回去了：“那你忙吧！”她是真不知道葉氏竟然背地裏咒玉熙。若知道，她哪還有臉去請玉熙過來。
不說玉熙是韓家的姑奶奶，隻說韓家有現在完全是靠着玉熙。若是玉熙不得好，韓家也不得好，可葉氏竟然就敢詛咒玉熙。想到這裏，秋氏回頭望着面色灰敗的葉氏，心中的悲傷消散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