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度生教了?”我眼裏隐約透出了一絲震驚,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董老爺子:“這消息靠譜嗎?”
“剛開始我就猜到了一點,但覺得不太可能。”董老爺子搖搖頭:“結果晚上一回來,我就聽見那些仙家給我說這消息了........你們先進來坐着吧,咱邊吃邊聊。”
“好。”我點頭。
董老爺子的廚藝不錯。
光是用看的,這鍋炖牛肉都很有賣相,聞一聞,那香味可不是一般的提神醒腦。
今天都折騰成這個逼樣了,我說我不困,那是扯淡。
再加上外面下着暴雨,下雨好睡覺,這五個字可不是說說而已,雨聲聽着那叫一個催眠。
可就是在這種大家都疲憊不堪的情況下,董老爺子把炖牛肉端上了桌。
聞着撲鼻而來的香味兒,我是半點不困了,趙小三跟趙青栾眼睛都亮了,一個興沖沖的幫老爺子去廚房端米飯,一個則是給在座的人分發着碗筷。
“老爺子,咱才回來沒多久啊,這鍋牛肉你是提前炖好的吧?”我好奇的問道。
“白天弄的,晚上熱一熱湊合着吃。”董老爺子笑道:“陪老頭子我喝點不?”
“喝點吧。”我點點頭。
“我去廚房看看,小仙兒那天買了點醬牛肉回來,我記得就放在冰箱裏呢........”
不一會兒,董老爺子就端着一疊切好的醬牛肉來了,趙小三就跟在他後面,手裏端着一個裝滿了米飯的大鍋。
入座後,我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酒。
董老爺子的酒杯比我們小一号,倒到半杯的時候,他就擺了擺手,示意夠了。
“剛才我比你們先回來。”董老爺子端着酒杯,也沒喝,目光渾濁的看着杯中的白酒,低聲對我們說:“一進門,老九就把我叫住了。”
“老九?”我試探着問:“九太爺?”
“對。”董老爺子歎了口氣:“它跟我說,那些仙家之所以不喜歡待在堂口裏,就是因爲我們.......不,應該是世道,這世道讓它們太失望了,所以它們加入度生教了。”
董老爺子的話,貌似在很多人嘴裏都出現過,隻不過内容不一樣,但主題思想都差不多。
瞎老闆這麽說過。
方時良也這麽說過。
連胖叔跟黑子,也曾經感慨過,現在的世道,已經變了。
“仙家入堂子修行,一是爲了提高自己的修爲,二則是爲了揚善除惡,這也是它們想走的一條道。”董老爺子嘿嘿的笑了起來,自嘲的說:“這年頭,連咱們這些人,都對某些事冷眼相看了,結果呢,還不如一幫動物有愛心呢.......”
我聽到這裏有些迷糊,但又感覺到了什麽,也沒好說,繼續聽着。
“一百個仙家,有十個不問世事,對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感興趣,不求别人,也不願意去幫别人,隻喜歡自己修行........”
董老爺子說着,拿出煙來發了一輪,最後給自己點上一支,慢慢抽着。
“剩下的九十個仙家,都是入了堂子的仙兒,幫活人消災解難,既能積陰德攢好運,又可以間接性的進行另外一種修行,這種事對那些仙家而言,何樂而不爲啊。”董老爺子說道,表情有些落寞:“可在這九十個仙家裏,最少有二十個仙家,是屬于那種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不對,是仙兒。”
“啥意思?”趙小三問了一句。
“怎麽跟你們說呢.........”董老爺子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對我們說:“那些仙家都屬于聖人的類型.......也不是.......這麽說的話感覺有點貶它們了........”
話音一落,董老爺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說道。
“在它們眼裏,活人,其實就是這世上最作死的動物。”董老爺子緩緩說道:“冤孽害人,十有**都得有個緣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如果你沒做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兒,冤孽幹嘛來殺你啊?”
我聽見這話,下意識的就點點頭,表示贊同。
從我入行開始,直到現在,所接過的活兒,無一不是因爲活人引起的。
像是我屋子裏現在還供着的陳玲,也就是那個殂怨之孽,它就是生前受盡侮辱被人害死,之後才會變成冤孽,打算爲禍一方,爲自己報仇雪恨。
再那之後的半步陽魙,降孽,虺聻,又有哪一個不是被活人引出來的?
包括我們下墓所遇見的那些冤孽,也都隻能說是我們自己在作。
要不是我們選擇下墓拿寶,或是因爲别的什麽目的,打擾了死人的清靜,随便踏足了古人不想讓我們進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這樣,我們能遇見那些危險嗎?
就因爲這種種例子,我才對冤孽一直都抱着憐憫的心,而不是它們剛出場害人,我就擺出一副聖人面孔去收拾它們。
那樣也太孫子了。
“仙家幫人,人又瞎惹禍,最後惹禍上身,又得麻煩仙家.......”董老爺子苦笑道:“更别提許多禍事都是人自己作出來的,辦了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冤孽這才覓上他們........”
說到這裏,董老爺子長長的歎了口氣,渾濁的老眼之中,隐隐有着失望的神色。
“很多仙家對這種現象都比較理解,在它們看來,凡人愚昧無知,所以才會釀下種種災禍因果。”董老爺子苦笑道:“但有一部分仙家比較偏激,它們也不是沒耐心,就是覺得.......活人也他媽太能作了。”
一聽到這裏,我們在座的幾個活人都有些臉紅。
特别是趙青栾兩兄弟跟沈涵。
他們都是盜墓分子,這輩子遇見過的危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不是作是什麽?
“這些偏激的仙家,在堂子裏都待不久,最長不過十年就得走。”董老爺子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白酒,滿嘴酒氣的說道:“三十年前,有一個莽家的仙兒,從我家堂子裏走了,走之前,它跟我喝了一頓酒,足足喝了一天。”
“在喝酒的時候,它跟我說了很多話,但我現在都記不清了,隻模糊的記得幾句話.......”
聞言,我下意識的問了董老爺子:“哪幾句?”
“人壞了,藥能醫,人心壞了,無藥可醫。”董老爺子蒼老的臉龐上,在這時,似乎又多了幾道皺紋,笑容很是難看:“它說,自己隻是一個動物修來的仙家,論靈性不如人,論智慧也不如人,但爲什麽有些人的心還沒它的心善呢?”
說完這些話,董老爺子就沉默了下去,自己拿着酒瓶,給自己倒着酒。
而我們也都沒出聲,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複雜。
或許現實就是這麽諷刺吧。
人在爲了**做出某些事的時候,惹來了麻煩,卻又解決不了,最後還得哭爹喊娘的求到别人手裏,讓别人發發慈悲救救自己........
在東三省這一片,撞了鬼遇了邪的人,大多都會找出馬弟子解決麻煩。
而出馬弟子呢,則會在接了活兒後,把麻煩推給仙家。
仙家慈悲啊,無論那人做了什麽事,多少都會幫他一下,但久而久之,仙家自然也會對這些事産生厭惡感。
雖說每次找上門的人,大多都不會是同一個人,但是事情的性質卻是差不多的。
“仙家煩了,或是說,仙家真的失望了.......”董老爺子搖搖頭:“近幾年走出堂子回歸深山的仙家數不勝數,可能這也跟世道的變化有點關系吧。”
“豈止是有關系。”我苦笑道。
“我說到這裏,你也應該清楚它們爲什麽會加入度生教了。”董老爺子說道。
我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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