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屍體,再聞到那空氣中摻雜的輕微血腥味兒,衆人原本歡欣雀躍的心思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曆經艱辛、抵達此處,卻不是終點,前方也不是坦途。
籬笆松身高腿長,快步走上前去,抵近一瞧,卻是一聲驚呼,大聲喊道:“是園子溫,是園子溫一衆人等。”
我們落在後面,聽到這話兒,不由得奇怪,不知曉那人是誰,好在籬笆松一矮個兒手下對我們這一路上的照顧頗爲心服,趕忙解釋道:“是另一夥山民強人,手下的勢力和本身的修爲比起我們老大來,也不遑多讓,另外我們聽到的消息,其實也是從他的地盤傳過來的,卻不曾想他居然也攀上了這險地。”
我們之前沿着那條險境一路而行,因爲罡風激烈的緣故,并沒有瞧見太多前人的蹤迹,結果抵達“南天門”那兒,知曉有人布下陷阱,這兒又有人死亡,立刻想明白一點。
這個所謂的犁熔洞已經不再是秘密,五彩補天神石的誘惑,讓無數豪雄都按捺不住,紛紛前來。
即便是那罡風地帶讓人聞風喪膽,卻也擋不住人們的貪欲。
一顆五彩補天石就能夠脫胎換骨,超越凡人,世間有幾人能夠抵得住這樣的誘惑。
我們走上前去,卻見這些人的死狀頗慘,有人頭顱掉落,胸膛被剖開,露出一肚子的内髒和腸子來,有的則是全身皮膚潰爛,呈現出孔洞無數,如同蜂窩煤一般,也有的中了刀劍之傷,連帶着地下都有深深劍痕,有的則是頭顱被鈍器砸下,腦袋都直接砸進了胸腔離去……
我們經曆太多,怎樣的血腥都已經麻木,并沒有太多心驚,反觀籬笆松身邊的人,雖然都是兇徒,卻也是觸目驚心,臉色蒼白。
仔細想一想,大概是他們認識這些死者,于是推己及人,産生了深刻的代入感吧。
駐足觀察了一會兒,那籬笆松走到了我們跟前來,雙手抱拳,朝着我們深深一躬。
我們側身,不受他拜,青丘雁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籬笆松之前雙目赤紅,一副亡命徒的模樣,然而此刻卻顯得格外恭謹,對我們說道:“之前的時候,得到了五彩補天石的消息,貪欲熏心,一葉障目,滿以爲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便興緻匆匆而來,卻不曾想實力有限,倘若不是諸位路上照應,早已身亡;而行至于此,我突然明白,且不說犁熔洞之中是否還存有補天神石,便算是有,也不是我們這些人有福消受的,所以我這裏有一個請求……”
青丘雁不動聲色地說道:“什麽?”
籬笆松拱手,說還請三位能夠與我們一起同行,照應我們周全。
王明皺起了眉頭,而青丘雁自然不允,說道:“之前同路而行,我看在你與我門下食客有情誼,多加照顧,現如今已經到了這裏,彼此再無相欠,我們爲何要照應你們?我們此行前來,全爲救人,哪裏有時間管閑事?你們若是害怕了,轉過身去,下山,自然不會有事兒。”
籬笆松卻再一次躬身,說我明白,不過上山容易下山難,就算我們現在就掉頭離開,隻怕也是兇多吉少——諸位放心,我們隻求性命,還希望聖女你能夠讓我們跟着就行,但有雜事,隻管吩咐,願效犬馬之勞。
青丘雁依舊不願,冷笑着說道:“從來沒有聽說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就是想要跑來做狗的,你且自去,不必再說。”
她的态度堅決,那籬笆松瞧見勸不動,隻有長歎一聲,再一次地抱拳,說既然聖女不肯相信俺們,那便算了,免得您還以爲俺們要謀害于你——既來之,則安之,俺們先去,也會幫着你們找尋那白鳥兒,表明一片真心。
他說罷,帶人朝着前方的建築群落走去,沒多一會兒,進了圍牆,消失在了我們視線的盡頭。
王明在旁邊聽着,眉頭微皺,待那些人離開之後,忍不住問道:“這些人既然肯幫手,爲何要往外面推卻呢?好沒有道理啊。”
青丘雁回頭,明眸忽閃,笑着說道:“你覺得他安了好心?”
王明說我覺得這傻大個兒挺真誠的啊?
青丘雁臉色轉冷,平靜說道:“這一路過來,我們彼此攙扶,你或許有了一些同舟共濟的患難之情,但你卻沒有認識到這幫山民的本質——若是良善之人,就不可能在不周山這幫艱險之地厮混,偌大蟲原,處處可以安身立命,何必舍近求遠,緣木求魚?他此刻低聲細語,軟語相求,然而一旦觸及到了利益之争,絕對會變臉的。”
王明不太相信,說真的?那籬笆松不是你族内附庸的好友,還幫你辦過事兒麽?
青丘雁說這事兒一碼歸一碼,不能一概論之,山民眼中隻有利益,而無感情——他若是真的懼怕了,隻管下山就是了,何必多扯?他不肯下,是因爲已經受盡了艱辛苦楚,在沒有得到回報之前,心有不甘,“願效犬馬之勞”這話兒,在真正的五彩神石出現之後,絕對會抛于腦後,而且就算是他真心實意,旁人也未必承認。
聽到她的話語,我們都不再說話了。
青丘雁是不周山的土著,而我們都不過是外人,對于那些山民的判斷,自然是以她爲準。
這些事兒都不過是插曲,抵達了這傳說的“土地廟”,也并不是我們的終點。
我們需要找到小妖姑娘,而如果有可能,說不得還得跟遊先生正面碰撞。
簡單溝通之後,我們也朝着裏面進發。
說是土地廟,實則如同一座小城一般,瞧見這琳琅滿目的發光建築,在蒙蒙黑的夜色之中散發光芒來,讓我有一種回到了天山神池宮的錯覺去。
我們穿過了城牆,因爲之前有些耽擱,已經瞧不見籬笆松一行人的蹤迹,側耳傾聽,能夠感覺到他們朝着東邊行進。
相對于他們的大搖大擺,我們要小心許多。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剛才的那一堆屍體提醒了我們,已經有人先一步抵達了這裏。
殺死那些人的家夥是誰呢?
我們大約都能夠确定,如果沒錯的話,基本上就是遊先生一行人。
那家夥或許并沒有預料到我和王明會在青丘雁的帶領下趕到這兒來,但一路上做的種種布置,肯定是有預防的。
這預防的對象也并不僅僅是我們一行人,更多的,則極有可能是像籬笆松、園子溫這樣聽到風聲、冒死前來的亡命徒。
按照遊先生的配置,我們知道他定然在城裏面布置得有人手,觀察這邊的變化。
事實上,我們剛才與籬笆松一行人分道揚镳,除了對他們的不信任之外,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
那就是不願意被當成靶子。
能夠在這江湖上厮混,誰也不是傻子,行事之前,心中自然也是有許多的考量。
三人盡可能地行走于建築的角落和陰影之下,我在緊張的潛行過程中,嘗試着使用我的大虛空術和地遁術,發現都被某種威嚴的力量隐隐封印住,不得施展。
王明告訴我,這個地方,在很久以前,很有可能真的存在神靈。
盡管這種神靈與我們印象之中的那種神靈有本質上的區别,但威嚴不可犯,所以我的這些手段,必然也被建築附染的神性克制。
王明很嚴肅,目光如炬,左右打量着。
這小城看着不大,然而越往裏走,越覺得廣闊無比。
從占地面積上來看,真的不必三目巫族的聚集地小多少,而且許多的建築規模十分龐大,有點兒像是三目巫族居住的比例,人行其中,莫名就感覺到了幾分宏偉。
如此行了一刻鍾,王明停下了腳步來,朝着我們招手。
我行進的過程中全神貫注,立刻反應過來,隐到了他旁邊,問怎麽了?
王明不說話,而是用手往東北角的斜上方指了指。
我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卻瞧見有一個黑影正伏在一處高塔的飛檐之上,整個人融入建築之中,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的瞧得不是很真切,很容易被忽略。
瞧了一會兒,我認出了那人來。
那家夥我見過,他是遊先生的手下,就是那個身高體壯,頭如蝮蛇的家夥,此刻他如同一頭怪蟒似的,盤在寶塔之上,雙眼幽綠,正打量着東邊的方向。
東邊,是籬笆松一行人行進的方位。
王明與我瞧了一會兒,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走吧,摸舌頭去。
我點頭,跟随着王明一起。
兩人健步如飛,很快就抵達了寶塔之下,王明讓我在下面守着,免得那家夥逃跑,他孤身上去偷襲。
我在下方耐心等待,沒多一會兒,卻見一道黑影從上方落下,帶着腥臭的氣息,我知道王明失手了,當下也是拔出了止戈劍來,朝着那黑影猛然一劍刺去,卻不曾想這玩意半空之中依舊能夠憑借着腰肢借力,猛然一扭,居然躍到了另外一邊去。
眼看着他落入另外一邊牆裏,準備逃離,突然間有一個黑影倏然而至,猛然一腳踹在了那人的腰間。
我擡頭望去,瞧那身影的時候,不由得一臉錯愕。
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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