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劉學道,我甚至在他的身邊,瞧見了符鈞私會的那個虛玄真人,他依舊是雪白的頭發垂落到地,整個人瘦如竹竿,風吹倒地的樣子。
瞧見這些人如風一般沖來,我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而雜毛小道這個時候也不敢拿捏,将施長老等人扶起。
他說各位,别讓我爲難,先起來罷。
那施長老如喪考妣一般,滿臉通紅,不過卻也不想讓雜毛小道爲難,緩緩站了起來。
劉學道對于這邊兒的事情最是關心,幾乎是健步如飛,很快就來到了我們的跟前來,瞧見當下的這場面,大約明白了幾分,目光巡視一圈,最終落到了雜毛小道的身上來。
他點了點頭,說道:“來了?”
雜毛小道自革山門,倒也不好怎麽叙舊,拱手說道:“是。”
那虛玄真人走到了跟前來,左右打量一番,目光落到了左前方那兒的窟窿去,不由得臉色大變,驚訝地喊道:“這是怎麽回事?”
施長老趕忙上前,将剛才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在她的講述之中,重點談到了我和屈胖三,以及雜毛小道和陸左力挽狂瀾的事兒,又說起千通王準備将茅山秘境給毀去的事情。
那虛玄真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又皺起了眉頭來。
他說既然那千通王這般厲害,能夠想到這一層,不可能半途而廢,隻炸出這麽一個缺口來的啊?
施長老拱手,說對,有人阻止了他。
虛玄真人問是誰?
施長老看了屈胖三一眼,在征得了他的同意之後,開口說道:“我不知道,不過這位小屈先生倒是推算出阻攔的人,正是陳志程。”
虛玄真人揚了一下眉,說可是晉鴻的大弟子?
施長老點頭,說正是。
虛玄真人的眉頭方才施展一些,說我聽學道說了那千通王的厲害,陳志程能夠與其交手而不落敗,算得上是不錯——他人呢?
施長老搖頭,說不知道。
他沒有再說話了,而劉學道則瞧向了我們,什麽都沒有說,而是直接長鞠到地,行了一個大禮來。
雜毛小道沒動,躲在了陸左的身後,而陸左哪裏敢受這一禮,趕忙上前,托住了劉學道的這一躬,說劉長老這可使不得,你這樣弄,我們會折壽的……
劉學道并不聽,使勁兒往下,卻不曾想陸左的力量堅硬如鐵,穩重如山,硬生生地攔住了他。
雙方一番僵持,結果劉學道身子一抖,卻向後倒去。
陸左慌忙扶住了他,說劉長老,你沒事兒吧?
劉學道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潮紅,很快就消散了去,苦笑着說道:“無妨。”
他說無妨,旁邊的虛玄真人卻說道:“你從小到大,都是個嘴硬倔強的家夥,從那死亡一線天抵達先賢崖,硬生生承受那罡風,早就受了嚴重的内傷,還強撐着不管,帶着我們這幫老頭兒老太太跑前面來救人——現如今茅山也化險爲夷了,你且休息去,我來處理這裏的事情,你說如何?”
劉學道有些堅持,說茅山之上,留守的長老之中,存活的隻有我和小施,而茅山得以存活,多虧這幾位,我得……
虛玄真人揮了揮手,說你再撐下去,絕對小命兒都沒有了;你倒好,兩眼一閉,什麽也不管了,但這爛攤子,總不能留給我們這幫半截入土、就等着死的老家夥吧?你退下,虛行、虛霧,你們兩個過來給他療傷,免得真的死了。
他表現出強勢的一面,就連劉學道也沒有辦法推辭,隻有接受這安排,被人拖了下去。
劉學道一走,一大幫茅山老古董的頭兒虛玄真人便回過了頭來,目光巡視一番,最後落到了雜毛小道的身上來。
他盯着雜毛小道好一會兒,然後說道:“我記得你,陶晉鴻走後,是你接任的掌門。”
雜毛小道拱手,說是我,蕭克明,我繼任之後,有被領着跟您們見過一面。
虛玄真人雙目一瞪,說那怎麽的,你娃子後來怎麽又沒有做了呢?
被他這麽一責問,雜毛小道頗有一些尴尬。
他低着頭,低聲細語地說道:“那啥,我後來不是被長老會投票給撸下來了麽?”
虛玄真人說這事兒我知道,說是你好好的茅山掌教不待着,也不耐心地教導弟子,弘揚道法,沒事兒跑到那黃泉道上去晃蕩,搞得人影不見,生死不知,不得已,方才将你給退下,讓你師兄符鈞代替——不過我聽說你怎麽好像又氣不過,自己退出茅山了?
啊?
退出茅山?
後面一大幫子的老古董聽到這話兒,頓時就有點兒坐不住了,議論紛紛起來。
虛玄真人算是一個比較跟外界有交流的前輩,其餘的人,估計十年,幾十年沒有出過先賢崖了,對于前山的事情并不了解,有的醉心修行,甚至連現如今的掌教真人都不知道是哪個。
但是這些人對于茅山的熱愛,卻是真誠的、實打實的,聽到前茅山宗掌教自逐茅山,對于雜毛小道這種“欺師滅祖”的行爲,頓時就不能忍了。
面對着一大幫老古董的責難,雜毛小道并沒有選擇多做解釋,而是苦笑着說道:“此事頗爲複雜,一言難盡。”
虛玄真人不依不饒,說雖說長老會讓你暫時離開了掌教真人一職,但也是對你的勸勉,茅山宗教會你修行的手段和法門,讓你成爲現如今的模樣,你卻掉頭而去,這事兒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聽到好兄弟被責難受辱,陸左頓時就有點兒站不住了,走上前來,剛要張口辯解兩句,卻被雜毛小道一把拉住。
他低頭說道:“小毒物,不用說了,我的确有錯。”
“他沒錯……”
雜毛小道一句話說得我們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而這個時候,施長老卻高聲喊了起來。
她走到了虛玄長老和一衆茅山老前輩的跟前,拱手說道:“諸位前輩,我是秀女峰施萌,有話要講,還請各位聽我一言。”
虛玄真人看着她,說我記得你,你說嘛,又不是不讓你說。
施長老朝着我們這邊躬身,又朝老古董們躬身,行過禮後,她開口說道:“我位居長老會中,對于許多事情都有經曆,或許能夠說得更清楚一些——當日蕭掌教之所以離開茅山,是因爲長老會抓了陸言,也就是這一位,判定他有可能偷學隻有我茅山掌教真人和傳功長老才得以學的神劍引雷術,準備将他囚禁茅山,一生一世……”
虛玄真人說道:“神劍引雷術乃茅山秘術,的确是隻有茅山掌教真人和傳功長老方才得以習得,這傳統延續幾千年,從未改變,這般做,也不是沒有道理。”
施長老說可是當時陸左施展出來的,卻是苗疆古巫術——大雷澤強身術。
啊?
虛玄真人說如果是這樣,那可就是一個誤會了。
施長老說對,但當時的茅山長老會,大部分長老仍然認爲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囚禁陸言,而陸言對于茅山,其實是屢有大功的,也是蕭掌教的好友,當時的蕭掌教已經離職下野,苦勸無果之後,選擇用自革山門,卻還會神劍引雷術爲由,請求茅山将他也給抓起來。
虛玄真人眯起了眼睛來,緩緩說道:“他這般做,倒也剛烈。”
誇贊之後,他又皺起眉頭來,說爲了友人,兩肋插刀,的确是義薄雲天,但道義之上站住了腳,忠義之上,卻還是有所欠缺……
施長老是女子,情感難免會比男子要豐富許多,此刻已經是雙眼通紅,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哽咽地說道:“當時茅山,長老會中人心各異,他若不是用這樣的法子,如何能夠救陸言?”
虛玄真人有些遲疑,說這……
施長老這個時候來了情緒,拘謹卻是收了許多,指着我說道:“陸言此人,到底如何,我不多言,單論此番茅山遭難,他帶着屈小先生第一時間趕到,不但幫着将山門這兒的炮陣破壞,而且還将那幫拿着火器、最有威脅的家夥殺得心驚膽戰,聞風喪膽——僅昨天一夜,他手中長劍,便殺了一兩百人,而這些人,每一個的手中,都沾滿了我茅山弟子的鮮血,殺人即救人,若沒有他們,我茅山子弟,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之人慘死……”
“不但如此,陸言還與屈小先生在雒洋長老死後,與劉長老死守後山,保住了我茅山曆代先祖的骸骨和無盡道藏,受傷累累,卻從沒有言棄,一個外人,受盡茅山的委屈和苛責,卻能夠不計較前嫌,古道熱腸,爲了茅山忘死拼搏,比我們這些茅山子弟更加血性,從頭到尾,一直戰鬥在第一線——這樣的人,卻以莫須有的罪名,要給關起來,孤老終生……真人,你說蕭掌教可以不救麽?”
虛玄真人聽到這話兒,沉默了許久,終于歎了一口氣。
他看向了雜毛小道,緩步走了過去,手放在了雜毛小道的肩膀上,拍了拍,輕輕歎道:“孩子,委屈你了。”
哇……
一直表現得無比堅定的雜毛小道,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頓時就像個小孩子一般,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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