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我們也是連夜離開了長島,然後更裝易服,等到了第二天白天的時候,由我出面聯系了一輛商務車,趕往青島。
一路上周折自不必提,當天下午我們抵達了崂山。
與大多數以道家聞名的名山一般,崂山在魯東這一帶也是數得上名号的旅遊景區,我們趕到的時候,也是遊人如織,不過雜毛小道和陸左并不走那大路,而是往那山窩子裏面擠,一路走行,山溝裏面反複鑽。
走了好久,卻是來到了一處山溝子裏。
這崂山與别處景緻并不一樣,可謂是劍峰千仞、山巒巍峨,那奇石怪岩遍地皆是,使得整個山區看起來無數奇景,一看就知道内有道行。
事實上,崂山曾經是道教的發祥地之一,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雲集了相當一大批的方士之流,是早年間的修行聖地。
走進了這山溝子裏來,周遭的景緻就有些恍惚了,遠景、近景皆不相同,有的地方,放眼望去,也不真切。
屈胖三在旁邊琢磨,說這個地方的法陣,看起來實在厲害,我看了竟也心驚肉跳啊。
他平素頗爲自傲,特别是對于法陣之屬,更是自覺天下間莫能夠有出其右者,之前我一直覺得他雖然強,但不過是誇大其詞,但後來知道他就是天下三絕之一的陣王屈陽之後,方才服氣。
連陣王都如此說,看起來我們是到了崂山的山門之前來了。
雜毛小道聽到了屈胖三的話語,在旁邊微微一笑,說崂山道教文化的起源,堪稱天下之祖,若不是出了幾次變故,斷了一回傳承,隻怕未必有茅山宗、龍虎山天師道的事兒,這法陣都乃遠古大陣,自然不凡。
他帶着我們走到了一處巨大的山石之前來,停下了腳步。
這山石黑黝黝的,上面有人雕刻着許多粗糙古怪的文字,以及圖紋,最爲顯眼的,莫過于一張巨大的符箓,被完完全全地刻在了上面。
雜毛小道瞧見,認真打量一番,說道:“淨心神符,看來是到了。”
說罷,他清了清嗓門,然後說道:“請守門的師兄現身,代爲通傳無塵、無缺兩位道長,就說故友到訪,還請一見。”
他說第一遍的時候,鴉雀無聲,沒有一點兒動靜。
雜毛小道也不惱,耐心地再朗聲說了一遍。
第三遍的時候,那聲音突然間恢弘起來,在整個山谷溝子裏回蕩不休,如同雷鳴一般,洪鍾大呂,震耳欲聾。
這個時候,那岩石角落處傳來了腳步聲,兩個身穿玄衣的道士閃身出來,凝目一望,皺着眉頭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姓名來,我們也好通傳一二。”
我們此次過來,藏頭露尾,而崂山此地并非與世隔絕,我們不可能暴露身份,那雜毛小道眼睛一轉,開口說道:“故人。”
剛才開口說話的那個年長道士聽聞,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故人?連名号都不敢報上來的故人?”
陸左這個時候站了出來,開口說道:“你就說是與無塵道長曾經黃泉共生死的那人便是了。”
陸左并沒有改變容貌,他一站出來,那年長道士眯眼望來,打量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可是苗疆蠱王陸左?”
陸左眯着眼睛,說你認識我?
那人拱手說道:“貧道趙多明,恩師無缺道長,曾經有緣見過您的圖像,所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這位想必就是茅山掌教蕭克明蕭掌教吧?”
對方認出了我們,倒是省卻了許多廢話,雜毛小道自嘲說道:“你若是稍微關注一下江湖局勢,就應該知曉我不但不是茅山宗掌教,而且都已經不再是茅山宗的人了……”
那趙多明哈哈一笑,拱手說道:“此事聽我師父談及過,說茅山宗失去了你,是茅山宗的損失。”
他拱手說道:“兩位與我師父是至交,無需通傳,直接進去便是了。”
說罷,他看向了我這兒來。
陸左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徒弟。”
趙多明便不再看我,而是引我們往山谷裏面走去。
在這中年道士趙多明的引領下,我們往山谷之中走,發現這兒的景色詭異,十步一景,五步一變,走了幾分鍾,周遭仿佛變了一大景,那山川谷地變幻,讓人目不暇接。
趙多明領着我們在這變幻莫測的山道之中行走,忽而左,忽而右,我們并不多話,默默跟着一起走。
如此走了半個多小時,前面突然間豁然開朗,一座直聳入雲的山峰平地拔起,而山峰之上,則有無數殿宇樓閣。
趙多明領着我們來到峰下的石階前,方才開口說道:“諸位若是想要找無塵掌教,恐怕要失望了,他老人家去年便已經閉了死關,不曾露面。”
陸左驚訝,說啊,他怎麽閉了死關去?
趙多明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具體情況我并不了解,諸位見到我師父,或許可以問他一下。”
說罷,他也沒有再多言,繼續上行。
相比于熱鬧的茅山宗,崂山這兒顯得要冷清許多,一路上來,幾乎都沒有瞧見人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又或者本就如此。
趙多明将我們領到了一處懸空殿宇之前,向我們告罪一聲,然後進裏面去通傳。
沒多久,我瞧見一個相貌堂堂的老道士迎了出來,熱情地說道:“我說昨天那灰喜鵲叫了一夜,到底是什麽事情呢,沒想到是你們過來了,且進來,我這兒有新采的仙霧茶,且來幫我評鑒一二……”
這老道士一臉正派,熱情之中又帶着幾分沉穩,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得道了的真修。
雜毛小道和陸左看起來跟着老道士挺熟悉,上前寒暄兩句,對方便請我們入了裏間,一路領到了偏殿的茶室之中去,然後是蒲團茶幾,各自找位置安坐。
這老道士,便正是趙多明口中的師父無缺真人。
坐下沒多時,立刻有道童奉了茶水過來,我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結果茶水太燙了,弄得舌頭都有些發麻。
不過麻了之後,茶水下腹,卻憑空生出一道捉摸不透的香味來,的确是妙不可言。
朵朵對方是認得的,陸左給無缺真人介紹了一下我和屈胖三,說是他徒弟和一個小朋友,那無缺真人看了我一眼,說近來收到消息,說苗疆又出了一好漢子,名叫陸左,端的是利害,做了好幾件大事,後來給茅山宗捉了去,還鬧得沸沸揚揚,我自然是知道的,如今一見,果然是英雄了得。
飲過了茶,寒暄幾句,陸左開口說道:“道長,現如今我的身份頗爲尴尬,所以我來崂山之事,還請代爲隐瞞一二。”
無缺真人點頭,說這是自然——你的事情,我也是聽說了個大概,到底怎麽回事呢,可否說予我一聽?
陸左苦笑,說不過是尋常那偷天換日、李代桃僵的手段,三言兩句說不清楚。
無缺真人若有所指地說道:“有句話說得好,當官兒的,最怕認真二字,隻要屁股坐得正,别人想怎麽弄你,他們都能夠查得出來,就怕有人未必願意給你查清楚啊……”
陸左擡起頭來,說我這一次歸來,路過魯東,兩眼茫茫,正想與您請教一二。
無缺真人擺了擺手,說請教談不上,你說。
陸左說無缺真人雖然是魯東道教協會的會長,全國道教協會的常委,但卻遠居山中,算得上是旁觀者,不知道我此刻的局面,該如何解?
無缺真人沉吟一番,然後說道:“陸左你的人品,我是了解的,打死我,也不相信你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連我對此事都看得真切,那黑手雙城可是一手提攜你的大哥,難道他就看不清楚麽?爲什麽他卻沒有站出來,爲你說話呢?你們之間,可是有什麽矛盾麽?”
陸左搖頭,說怎麽會,我們沒矛盾。
無缺真人歎了一口氣,說若是如此,事情就有些無解了。
陸左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說無妨,時間會沖淡一切,這點兒冤屈,終究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對了,無缺真人怎麽閉了死關去?
談到這個,無缺真人忍不住苦笑道:“我這師兄你也是知道的,與你一起,從黃泉歸來,整個人就時而清楚、時而糊塗,本以爲整個人就毀了去,結果天山大戰之後,我與他都受了重傷,回返崂山之後,養了小半年,突然有一天,他就清醒了過來,告訴我,說他也要效仿茅山陶晉鴻一般,去閉死關,要麽死,要麽悟,從而将掌門之位交予我手……”
雜毛小道突然激動起來,說若是如此,說不定無塵道長能夠超脫自我,成就果位呢?
無缺真人搖頭,無奈地說道:“你師父能夠成就地仙,那是黃山龍蟒的力量,而我師兄呢,生死懸于一線,誰知道能否活着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