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汽車的後備箱裏面,一路颠簸,不知西東,濃烈的汽油味讓我有些頭暈,然而俞百裏剛才的那一通暴打,卻讓我百骸舒展,感覺好久都沒有這麽舒服了。
爲什麽呢?
我忘記了危險,開始思索起了這麽一個問題來。
好一會兒之後,我仿佛琢磨過了味兒來。
我的身體爲什麽會出現問題?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碧遊宮趙公明臨死之前,從軀體裏蹦出了一個金光燦爛、與他一般模樣的小人兒,結果那玩意給嘴饞貪吃的聚血蠱小紅一口吞進了肚子裏去。
那個時候的趙公明雖然被我一劍斬殺,但并不代表他不強大。
事實上,被神劍引雷術的落雷轟擊而能不死的趙公明,他在境界之上,已經俨然成爲除了神秘未知的守陣老頭之外,蓬萊島第一人了。
他唯一需要的,是時間。
從這一點來看,無論是海公主、鳳長老,還是趕海大長老,她們都應該感激我,因爲如果我沒有能夠在趙公明否極泰來的最低谷,将他給幹掉的話,隻怕此刻的蓬萊島已經姓了趙。
我身體的原因,終歸到底還是一件事,那就是消化不良。
人吃多了,胃撐住了,那就吃點兒健胃消食片,但聚血蠱吃多了,而且似乎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就有些麻煩。
被雷劈過之後而沒死的趙公明,就如同被雷劈過的樹芯一般,本身就充滿了濃郁的雷意。
他就是一種另類的“雷擊木”,對于雷意有着最天然強烈的親和力,而那小人兒顯然是趙公明的精華所在,所以裏面蘊含的雷意也是聚血蠱所不能夠自行消化的。
我之前沒有辦法,即便是神通廣大、似乎無所不知的屈胖三也無能爲力。
然而就在剛才,那俞百裏街頭混混一般地暴揍,卻讓我生出了幾分異樣的快感來,也讓我突然間明白到——如果自己消化不良的話,不如試試借助外力。
所以不知道爲什麽,離開屈胖三的恐懼在此刻消減了許多,反而讓我生出了莫名的期待來。
人在嘗試過了力量之後,就如同上了瘾,很難割舍的。
若是之前,俞百裏這樣的人,我讓他一個手,都能夠将其制得服服帖帖,然而此刻卻受盡責罵和侮辱,這口氣我如何能夠忍得下?
我先前對他還留着幾分忍讓,想着以和爲貴,想着卻不同了。
我滿腦門的心思,就是倘若有機會,幹死他。
我絕不猶豫。
車子一路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拖到了一個宅院來,因爲被蒙住了眼睛,所以什麽都瞧不見,進去之後,居然還有地下室。
我的眼睛被蒙住,所以其他的五感就變得格外發達起來。
我能夠聞到這地下室裏有着濃濃的血腥之氣,在隔壁不遠處,還有痛苦的慘叫聲傳來,不過因爲隔音良好的關系,如有若無。
當蒙在眼睛前的布條被解開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陰冷潮濕的空間。
這兒有一個鑄在水泥地上的鐵椅子,我被推坐在了上面,雙手雙腳都給綁在上面,面前有一個大鐵火盆,裏面燒着旺旺的火焰,旁邊擱着一排各式各樣的烙具,而一個滿臉油光、上半身光着的大胖子正在跟俞百裏小聲交談着。
看得出來,那大胖子應該就是俞百裏之前提過的肥佬扒,當地黑幫數得上名頭的狠角色。
那家夥對俞百裏顯得十分尊敬,站在他面前的時候,身子是半傾着的。
簡單講了兩句,肥佬扒拍着自己滿是油垢的胸脯,說小神仙你放心,我肥佬扒辦事,絕對妥當,保準讓你滿意。
俞百裏恨恨地看着我,說這小子背後那人,将我養了三年的泰國小鬼給破了,不找出那人來,我氣如何能夠消減,他要是嘴硬,你就給我往死裏整,留一口氣說話就行。
得了這說法,肥佬扒嘿然一笑,說好嘞,你就瞧好了,我這手藝,可不是白來的。
說罷,他去水盆那兒洗了洗手,然後旁邊有人遞上了白毛巾來。
他将手擦幹,又有人遞了三炷香來,他接過來,然後走到了角落處的一個神龛前,對着那神像拜了三拜,然後說道:“關二爺,吃香咯……”
三炷香插上了神龛,他氣勢十足地走到了我的跟前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趾高氣揚地說道:“擡起頭來。”
我冷冷斜了他一眼,說怎麽地?
肥佬扒點了一根煙,慢條斯理地吸着,然後盯着我,客氣地問道:“來一根?”
我搖頭,說不好這一口。
肥佬扒笑了笑,吐出了一口煙圈來,說你是條漢子。
我說如何見得?
肥佬扒說一般人瞧見我,就算不認識我,也給我這一身殺氣給吓得渾身直哆嗦,膽小一點兒的更是直接吓尿了,實話跟你說,你坐的這張椅子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大小便失禁,弄得衛生一點兒都不好弄,你現在這麽淡定,實在少見。
我咳了咳,說我不是不怕,隻是在此之前,并不認識你。
肥佬扒毫不在意,說那你以後的有生之年裏,每一次回憶起來現在的時刻,都會被恐懼所支配,而這就是我的樂趣。
我說是麽?
肥佬扒丢掉煙頭,沖我微微一笑,說我們開始吧?
我說請。
我的嘴硬讓肥佬扒有些意外,他盯着我許久,發現我一點兒緊張都沒有,就好像自己根本置身事外一般,既不求饒,也不恐慌。
這事兒讓他有些不爽,于是肥佬扒伸出了手,有人遞了一根黑乎乎的木頭給他。
肥佬扒掂量着手中的這根木頭,對我說道:“這是槐木,槐木屬陰,又喚作鬼木,打起人來特别疼,我這個是請泰國上師特别定制的,這根棍子下的亡魂,沒有五十也有三十,我拿來,給你先松松骨。”
我說請……
砰!
我的話語還沒有說完,那家夥手中的槐木棒就驟然落下,一下子就敲在了我的頭蓋骨上面,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來。
他是個老刑手,用力精準,這一棒子打下來,我感覺眼前一黑,下意識地叫了一下。
啊……
那胖子嘿嘿一笑,說怎麽樣,現在還嘴硬麽?
我擡起頭來,對他惡狠狠地說道:“痛快,再來!”
肥佬扒以爲我在說反話,提着那槐木棍,朝着我的腦袋又來了一下,這一回更加重力了,我在劇痛之中,又感覺氣血舒暢許多,口中大聲叫着,說輕了,輕了,得再重點兒!
我的挑釁讓肥佬扒一點兒面子都沒有,他也是發了狠勁兒,操起那槐木棍,就朝着我劈頭蓋臉地一通揍。
那槐木棍敲打在我的頭蓋骨上面,就好像打鼓一般,咚、咚、咚地響着。
我并非鐵人,雖然修行讓我的身體變得超乎常人,但終究還是肉身,那家夥一陣發狂地敲打,将我弄得滿頭鮮血,頭上流下來的鮮血将我的眼睛都給糊住,視線模糊,感覺上半身的骨骼都快要碎裂了去。
而越是這種碎裂之後的麻癢,讓我欲罷不能,越發地瘋狂起來。
我大叫道:“肥佬扒,你特麽不是狠麽,怎麽像個娘們兒,沒吃飯還是咋地?”
肥佬扒耍狠一輩子,就沒見過比他更狠的角色,他也給我弄得來了火氣,那一通打,到了最後,那槐木棍居然“咔嚓”一聲,從中間斷開了去。
當瞧見那槐木棍斷開的豁口時,肥佬扒終于意識到自己面前坐着的這人,跟以前的行刑對象都不同,那骨頭有些超乎尋常的硬。
打人其實也是一項重體力的活計,肥佬扒不停喘息着,而這個時候有些發呆的俞百裏終于回過神來,上前說道:“嘿,我還想從他嘴裏掏點兒東西出來呢,别給打死了。”
肥佬扒惡狠狠地看着我,說沒事兒,這小子是個練家子,弄不死他的。
俞百裏奇怪,說練家子?不會吧,看着不咋地啊?
肥佬扒說廢話,一般人的話,給我這一通打,不死了十回,也有八回了,哪裏還有這般嚣張?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伸手去拿着那燒得滾燙通紅的烙鐵,朝着我的胸口燙來。
嗞……
一聲油脂的炸響,我感覺一陣過電般地劇痛,胸口處的皮膚與衣服黏在了一起,然後燙得黑煙直冒,滾滾而來。
啊……
我一聲慘叫,卻感覺經脈之中的郁積又通暢了許多,不過這個時候肥佬扒卻一下子拿不住那烙鐵,哐啷一聲,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去。
旁邊的人慌忙上前,說師父怎麽了?
肥佬扒一臉錯愕地望着我,說這小子身上有電?
俞百裏說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碰他就渾身發麻,不知道這家夥怎麽搞的……
肥佬扒盯着依舊不肯屈服的我,歎了一口氣,說看來不拿出我的看家絕學,你是真不肯低頭了——小七,去把絞肉機擡過來,我要把這小子的一對手臂弄下來,今天包餃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