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胖三這個家夥别看小,但撩妹的手段着實比我這個活了二三十年的家夥強得太多。
他也不白送,讓小女孩兒唱了一首歌,不但是給衆人一個交代,也讓小女孩兒覺得沒有那麽尴尬,并不認爲這是一種施舍。
屈胖三對于别人心理的把握,堪稱大師級的水平。
我此刻是有些撐不住了,恐怕再拖一點兒時間,就要暈倒在這小巷子裏,于是沒有多猶豫,小心地問道:“可以麽?”
小女孩兒使勁兒地點了點頭,說嗯。
她上前過來扶我,我沒有讓她幫忙,而是叫她領路,帶我去她家。
小女孩的家就在巷子盡頭,一個破落的小院子。
她帶着我進來,然後将門拴給插上,這時裏屋傳來了動靜,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問道:“多寶,大晚上的,你跑哪兒去?”
小女孩兒瞧見我面露疑惑,跟我解釋道:“是我娘……”
裏面的人聽到了,又問道:“多寶,你跟誰在院子裏呢?”
她叫多寶?
好古怪的名字,跟加多寶、王老吉有什麽關系?
小女孩将我給引入了裏屋去,我瞧見這家裏面算不得富裕,布置也十分陳舊,不過倒也還算是比較整潔,在床上躺着一個婦人,此刻撐着身子半坐起來,瞧見小女孩兒多寶領着一個懷抱小孩的陌生男人走進來,不由得一臉驚慌。
而這個時候,小女孩兒趕忙上前,跟她解釋我的身份。
當聽到我們便是送多寶紅豆相思牌的好心人,婦人臉上的防備一下子就解除了,變得激動起來,對我連忙感激,開口閉口,皆稱恩公。
我不确定屈胖三那牌子的療效,問了她一下病情,這才得知居然真的有效,原來都隻能躺在床上等死了,這才幾天時間,都已經可以下床了,着實不錯。
如此聊了幾句,外面馬蹄聲大作,有哨聲和鍾聲敲響,一片熱鬧,婦人方才問起我的情況來。
我想了一下,決定不再隐瞞,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
當得知我們被趙公明誣陷,最後奮起反抗,最終聯合多人,将其擊殺的事情經過後,婦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拉着多寶要給我磕頭。
瞧見多寶懵懵懂懂地跪下去,我慌忙攔住,說大姐你這是做什麽?
婦人流着眼淚,說我家那死鬼當初就是在巡防營裏給趙公明幹活,結果不明不白就沒了消息,後來才知道死在了海上,到底怎麽死的,也沒有一個說法,連具屍首都瞧見;也正因爲如此,我們連撫恤金都沒有領到,要不是他巡防營裏的那些老兄弟照顧,我們娘倆兒可都餓死了——後來我聽人悄悄跟我說,我家那死鬼是不肯聽趙公明的話,給他親手殺了的……
多寶也一臉認真地說道:“對,趙公明是個大壞蛋!”
我聽完這段,歎息了一聲,說大姐,節哀順變。
婦人擦去眼淚,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恩公,你便在我這裏躲上幾天,等到風頭過去了,我豁出老臉,去找人幫忙,到時候送你離開蓬萊島。
我說那個倒不用,我們在這裏養一下傷就好。
我此刻有點兒支撐不住了,跟她又聊了幾句,婦人也瞧出了我的精力不濟,便張羅着将我們安置在側廂房裏,帶着女兒收拾了一下之後,便關門離開。
我不确定這婦人是否值得相信,但此刻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将屈胖三安放在床上,我也往上一躺。
潮水一般的痛苦,立刻就席卷了我的全身。
看得出來,那個從死去的趙公明身上冒出來的小人兒,絕對是了不得的東西,對于某些人來說應該是補藥,但是聚血蠱消化起來,卻實在是難受得不行。
趙公明當時的身體裏,有着高度濃縮的雷意,那種雷意濃郁到了極點,聚血蠱這般堅韌的東西,在它面前都差一點兒死掉。
唉,貪吃啊……
我全身又酸有麻,時不時一陣顫抖,頭發根根豎起,就像被雷劈過了一般,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痛苦就像被放大鏡給照得纖毫畢現。
在那一刻,我甚至有種要自我解脫的想法。
不過最終我到底還是忍住了,不斷地調整呼吸,然後盤腿而坐,默默地念着九字真言,将一切虛妄都給鎮壓,然後修煉起正統巫藏,讓自己歸于平靜。
我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窗外天光大亮,然後院子裏有人在低聲說着話。
對話的雙方,一邊是多寶的母親,而另外一邊,則是個陌生的男人。
我心中一驚,慌忙做起來,豎起耳朵。
“……多寶她媽,這幾天世道很亂,上頭的那些大人物鬧騰不休,我們下面這些當差的疲于奔命,你最好别出門,這些糧油米面,夠你們娘倆兒半個月了——你知道吧,就是送多寶牌子的那兩個家夥,他們把趙公明長老給殺了,現在陷地宮都瘋了,四處在找他們,上頭也下了死命令,一定不能讓這兩人出島……”
“她叔,上面那幾位,不是挺忌憚趙公明的麽,爲什麽還會這樣呢?”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上面再鬧騰,那都是咱蓬萊島、她碧遊宮的事,關起門來,不管是海公主、鳳長老還是公明長老,都是一家人,這外人出手,算個怎麽回事?我跟你講,别的不說,就連勾結那兩人的騎鲸者,他都被通緝了。”
“啊?騎鲸者不是咱蓬萊島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麽,爲什麽要通緝他?”
“聽說昨天夜裏的時候,就是他違反命令,勾結那兩人,拖住了救主的司馬老賊,才使得公明長老最終被雷劈死的,後來司馬老賊投了海公主,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嚴懲歐陽發朝,結果海公主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派人捉拿歐陽發朝,是馬六兒他們那些人辦的事情,結果在半路上馬六兒他們偷偷把人放跑了,氣得海公主罰了他們三個月的薪水——不過馬六兒他們也不怕,覺得值了。”
“騎鲸者多好的人啊,爲人仗義、熱情、豁達,趙公明和司馬老賊才是天大的惡人,這種人被雷劈了,那是老天有眼。”
“什麽老天有眼啊,我聽人說,那叫做神劍引雷術,是茅山宗最頂級的雷法。”
“啊,是那個叫陸言的年輕人弄的麽?”
“嗯,是他,據說神劍引雷術乃茅山宗的不傳之秘,唯有掌教或者繼承這才能夠學的,這個陸言的來曆不簡單,多寶她媽,我可得跟你提醒一句,他們是對你有恩,但若是碰上了,你可千萬不能犯糊塗,要第一時間通報給我,别害了你和多寶,知道不?”
“人家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哪裏跟我有什麽交集?我曉得,我曉得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然後那男人便離開了院子。
那邊一走,多寶就出來了,問她娘,說劉叔走了麽?
多寶她娘說走了,看起來外面風聲有些嚴,我原本打算求你劉叔帶兩位恩公離島的,這回看起來,恐怕是不行了。
多寶說不知道叔叔和小弟弟醒了沒有,我去看一看。
多寶她娘連忙攔着她,說别,我昨天聽恩公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未曾睡下,肯定是受了很重的傷——那趙公明是大魔頭一樣的人物,不管是鳳長老還是海公主,還是别的人,誰拿他都沒有辦法,卻沒想到竟然叫恩公給殺了,想必代價也很大。你去我櫃子裏,拿那根你劉叔送的高麗參來,娘幫不了什麽忙,炖一鍋雞湯,給他們補一補吧……
多寶嬌笑,說娘,那可是劉叔花了大價錢給你買的,說要給你補身子用的呢?
多寶她娘說娘這糟踐身子,怎麽能夠跟恩公比?人家今日落難了,住在我們這裏,那是咱們的榮幸,别人那麽貴重的紅豆相思牌都能送你,一根高麗參你都舍不得?
多寶驕傲地說:“娘,那牌子可是我唱歌換來的……”
這娘倆兒的對話說得我心中一陣溫暖。
當天晚上我們吃的是人參雞湯,屈胖三并沒有醒來,而我身上的痛苦則越發激烈了,小紅也沒有任何回應,仿佛處于崩潰的邊緣。
如此又過了兩日,街面上的動靜似乎小了許多,而屈胖三終于在第三天的夜裏醒了過來。
他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伸腿踢了一下我的屁股,說嘿,什麽個情況?
我此刻已經下不了床了,整個人的意識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他醒了過來,也是強打精神,跟他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大概地說了一遍。
當得知騎鲸者被人通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說你看看,這就是跟錯了老闆的下場。
說罷,他又一本正經地問我,說多寶這小姑娘長得挺乖的,你說我要不要培養一下,以後可以當個暖床丫頭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