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我方才問道:“沒回來,那她去了哪裏?”
許老有些不悅地說道:“蟲蟲人是跟着你走的,現在你過來問我她在哪裏,你覺得合适麽?”
呃?
被許老這麽一責問,我頓時就語塞了,啞口無言。
是啊,人許老憑什麽幫我看着蟲蟲啊,當初若不是我不告而别,怎麽會發生現在的事情呢?
因爲車上有外人在,不方便談事情,所以大家都沒有再說話,而我則在仔細思索着,如果是蟲蟲沒有回敦寨,那麽她最有可能去了哪兒。
第一個浮現在我心頭的,是緬甸密林之中的寨黎苗村。
那個地方是蟲蟲出生的地方,留着她對這世間最開始的回憶,雖說蟲蟲是那蟲池之中的五彩補天石,依托了蚩麗妹的一抹白紗生成,但從情感上來說,她還是把那裏當做了家。
而且她還将那蚩麗花老婆婆,與雪瑞小姐當做了親人。
如果蟲蟲感覺到累了,又或者對我心裏懷着恨意的話,最先想到的,應該就是回到寨黎苗村去。
再有一個,也許姜寶和林佑他們都錯了,蟲蟲最後或許被小妖說服了,跟着雜毛小道、小妖等人前往了臧邊。
這個可能也很大,畢竟蟲蟲和小妖之間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
我這一路過來,能夠很深的感覺得到。
事實上,蟲蟲從生下來,就一直很孤獨,蚩麗花和雪瑞因爲蚩麗妹的關系,對待蟲蟲雖然如同親人,但終究還是保持着一種天然的敬畏之心。
而後她與我的交往,則夾雜着許多男女之間的情愫在裏面。
唯獨小妖,别看她平日裏吵吵鬧鬧、咋咋呼呼的,但是她卻憑借着自己獨特的魅力,與蟲蟲迅速拉近了距離,兩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好得我都嫉妒了去。
那妹子居然開始光明正大地叫起了蟲蟲“媳婦”來,聽得我那醋意翻滾。
本來蟲蟲原計劃是準備回到敦寨來,繼續跟着許老修行的。
這事兒肯定通知了林佑,姜寶也知道的,但保不齊小妖舍不得蟲蟲的離開,死纏爛打,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隻是……
小妖和雜毛小道去了哪裏?
臧邊之地,日喀則地區的白居寺,因爲冰川封鎖了的緣故,使得能夠聯絡到茶荏巴錯地底世界的辦法,有且隻有一個,那就是通過白居寺的江白禅師,又或者寶窟法王。
在這通訊發達的當下,這兩個人又不用手機,根本找不到人詢問。
我一陣頭疼,而車子一路走,卻是回到了縣裏來。
司機送我們過來是有任務的,進了縣裏,半路上停在了一輛警車跟前,那後座上面跳下了一個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朝着我揮手。
我擦,馬海波?
我下了車,說馬局,你怎麽過來了?
馬海波也是一臉無語,說你的事情我前幾天聽說了,還特地打了電話給你父母,讓他們不要着急;結果剛才就接到了任務,讓我陪着你回家,幫忙澄清和道歉——我招誰惹誰了,之前我托人問,沒一個龜兒子理我,這種苦差事反倒是落在我頭上來了,這不是遭人恨麽?
我一臉詫異,說他們安排你去我家道歉和澄清?
馬海波一臉無奈,說不然還能有誰?
我說抓我的是宗教局的人,你是公安局的,關你屁事啊?
馬海波說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上面壓下來的任務,要我顧全大局一點,多爲領導分擔事情,你說我能說什麽?
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來。
這事兒我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如果算換了任何一人,指不定得吃我一頓奚落,但馬海波不同。
這人不但跟我關系密切,跟我那堂兄也有一定的交情,更主要的是人家幫了我挺多忙,跟我父母也挺熟悉的。
這樣一個人過來當代表道歉,我能夠說什麽呢?
我總不能闆着臉訓一頓吧?
我憋得心裏難受,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長長吐了一口氣,說難怪别人能當官,這一個一個的,粘上毛比猴兒還精……
馬海波說道:“怎麽着,你坐我車,還是坐那車回去,我給你開道?”
我想着還是坐馬海波這車吧,因爲許老和屈胖三還要回敦寨,跟我到底不同路。
我說你等着,我去說一聲。
我回到這邊,跟許老這裏招呼了一聲,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而屈胖三則把乾坤袋扔給了我,說:“你家裏都鬧翻了,别娶了媳婦忘記娘,先把家裏老兩口安撫好,明天早上再來寨子領罰,曉得不?”
我說好,你不跟我回家?
屈胖三呸我一口,說回你妹啊,你老媽愣以爲我是你私生子——我們兩個哪兒長得像?
我摸了摸鼻子,搖頭,說我可不是死胖子。
艹!
在屈胖三的臭罵聲中,我坐上了馬海波的車,汽車啓動之後,馬海波低聲說道:“嘿,我可聽說了,車裏面坐着的那一位,聽說是個老革命,部級領導退下來的?”
我說你哪兒來的消息?
馬海波嘿嘿一笑,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一個好漢兩個幫,誰沒點兒親戚朋友呢?
我說人歸隐山林,以前再如何輝煌,都不在乎了,你最好也别過去湊近乎,免得熱臉湊到冷屁股,忒多尴尬。
馬海波說咱這層次,也沒臉貼上去,隻是了解一下,免得日後出麻煩而已。
車子一路行,到了大敦子鎮附近分道揚镳,這警車一路開到了亮司村,馬海波是個人精,車停在了村口雜貨店門口,下去買了包煙。
我跟着下來透氣,那看店的嬸子瞧見我,不由得一愣,說哎呀,陸言,你回來了?
她一邊看,一邊審視着旁邊穿着制服、頗有氣勢的馬海波,說你這是咋的了?
我還沒有說話,旁邊的馬海波便說道:“陸言前兩天去給我們協助調查,現在情況弄清楚了,我送他回來。”
我裝模作樣地介紹道:“這是縣局的馬局長。”
鄉下人哪裏見過這大官兒,頓時就熱情洋溢起來,說哎喲,馬局長啊,你來我們小店,真是蓬荜生輝,一包煙而已,不要錢,你抽就是了。
馬海波硬生生地把煙錢給她,說我差你一包煙麽?拿着!
簡單講了兩句話,我們又上了車,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截路,我說馬局,謝謝。
這村口的雜貨店,是村子裏八卦的聚散地,他這麽一亮相,倒是給我省了許多氣力。
雖說我并不在乎村子裏的人都說我什麽,但畢竟我父母還在這裏生活着,人言可畏,衆口铄金,他們若是不愉快,也是我這當兒子兒的不孝。
馬海波連忙擺手,說客氣啥,小把戲而已。
我之前是給家裏打了電話的,所以父母沒有下地幹活,都在家門口等着。
到家之後,少不了又是一陣熱鬧,這街坊鄰居,還有幾個沾親帶故的親戚都趕過來了,而馬海波少不了又是一陣作派,一邊跟我稱兄道弟,一邊又跟我父母道歉。
他說是他們工作的失誤,讓兩位老人擔心了,抱歉抱歉。
旁人一瞧,嘿,陸家的這二小子還真的厲害,本以爲被抓走,要吃牢飯了,結果轉眼又給放了回來。
不但如此,而且還跟公安局的局長稱兄道弟,這家夥,牛波伊。
聽說這姓馬的局長,可是正的呢……
如此一番熱鬧,而我父母更是喜得老淚縱橫,還執意留馬海波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員吃晚飯。
馬海波本來還想推辭的,結果怕起到反作用,隻有答應了。
當天晚飯的時候,我那平日裏罕有言語,又不怎麽喝酒的父親,陪着馬海波好好喝了幾倍,結果給自己整得昏昏沉沉,提前睡覺了去。
馬海波姿态做足,一直吃過了晚飯,方才告辭。
臨走的時候,馬海波突然問我道:“對了,陸言,我剛才聽你父親說起一事兒,你還有一個哥哥?”
我點頭,說對。
馬海波說怎麽從來沒有見過呢?
我說他很早的時候就出外面打工去了,去的是國外,一個叫做瑙魯的地方,說是給人挖鳥糞,結果後來就沒了消息,我找了當時的職介所,換了老闆,也不知道情況,就當做是失蹤了。
馬海波斟酌了一下語言,低聲對我說道:“這次的事情呢,我也是聽到了一點兒情況,那兇手的相貌,跟你真的很像;我的意思是,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聽到他的猜測,心頭一跳,說不會吧?不可能。
馬海波聽到我斷然否定,便沒有再開口,說那行,你自己知道就是了,我回去了,回見,有事打我電話。
他上了車,然後離開了院子。
我回到屋子裏來,幫我母親收拾了一會兒桌子上的殘羹冷炙,然後洗了一個冷水澡,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了書桌前來。
我沒有開燈,在黑暗中靜靜坐着,過了好一會兒,我打開台燈,然後低頭。
我看向了書桌那塊玻璃的左下角,那兒有一張照片。
一高一矮兩個男孩子,倔強地看着前方。
從模樣上來看,兩人倒是很像。
好久不見了,陸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