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我沒有想到許老會親自來,在我的猜測中,像他這樣的大人物,隻需要稍微打一個招呼,事情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來了,不但來了,而且時機還這般古怪。
不過屈胖三到底還是做了一件好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有些古怪,白處長在慌亂之中,一眼就瞧了出來,皺着眉頭說道:“你認識許老?”
那日我雖然對屈胖三有所交代,但是那話兒私密,自然是低聲細語,他并沒有聽到什麽,也不知道事情竟然壞在了一個兩三歲的小胖墩兒身上。
但是能夠坐到這個位置上的,自然不是蠢人,如此前後一番思量,并不難發現前後緣由。
面對着白處長的疑問,我反倒是顯得十分平靜,微微一笑,說白處長,是非曲直,何必多言,還是那句話,心底無私天地寬,你說對吧?
白處長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起來,盯着我好一會兒,方才吩咐旁邊的人說道:“看好他!還有,把牢房清理出來……”
他轉身欲走,我卻忍不住譏諷道:“監房裏面有毒氣,至于是什麽毒氣,不是應該找人檢查一下麽?如此火急火燎的清理,白處長這可是在毀滅證據?你是準備掩蓋什麽嗎?”
呃……
白處長的臉如死灰,而旁邊的工作人員還在問:“白處長,我們是……”
他陡然大怒了起來:“找人來查啊,找人來查啊,你們沒有腦子麽,趕緊找人過來查一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敢在我們的監牢裏亂來,這個還要我來提醒你麽?”
他把旁人罵得狗頭噴血,然後一揮衣袖,匆匆離去。
我瞧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坐回了靠牆的小椅子上來,淡定自若地望着周遭那些拿着槍支、一臉警戒的工作人員,平靜地說道:“都舉着槍,累不累?不然歇一會兒?”
那些人一動也不動,緊緊地瞄着我,也不說話。
我後背靠着牆,淡然說道:“講句實話,我最讨厭的,就是被人指着腦袋,因爲我總是怕有人手滑,扣動扳機——砰!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别人來處理,真的很蠢,我的意思是,左邊這位兄弟,你若是搞不明白情況,我也不怪你蠢,但是至少吧保險給扣回去好不?要不然你有什麽心理波動,一不小心扣動扳機,我到時候殺了你,算你的還是我的?”
話兒說到最後的時候,一下子就變得無比陰沉了起來。
那人一陣哆嗦,下意識地左右一看,才發現旁邊的老油條居然都将保險給合上了。
人家隻是做做樣子而已,就他一個人實誠。
他慌忙将槍口低垂下來。
我逗弄了一會兒這些看守,差不多十分鍾左右,有一個跟在白處長身邊的年輕人一溜煙跑了過來,滿臉堆笑地說道:“陸言先生,陸言先生,抱歉抱歉,這一切都是誤會,是我們工作的失誤……”
他一路小跑,來到了我的面前,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然後掏出了幾把鑰匙來,對我說道:“陸言先生,我給你開鎖,對不起哈!”
眼看着這一身負擔就要被解開,我卻并沒有讓他如意,擡起了手,說先等一等,你幹嘛?
這年輕人正是在我家門口蹲到我的那個,他一臉尴尬地說道:“你的事情已經說清楚了,兇手不是你,是我們工作的失誤;現在許老在會議室那邊,說要見見你,我給你解開這個……”
我搖了搖頭,說許老是前輩,他叫咱,的确該見。
年輕人一聽,趕忙點頭哈腰道:“對,是這個理。”
他又伸手過來,結果我一攔,說不過呢,我是被白宇大張旗鼓給逮進來的,在這鬼地方吃了一頓生活,我不介意;但是在我們村兒,估計所有人都知道我陸言是個什麽殺人兇手了,這事兒不說清楚,我覺得我還是戴上這玩意自在一些。
年輕人一臉尴尬,猶豫地說道:“這個、呃,這個啊……”
就在這時,跟着他的那個女同事也匆匆趕來,對年輕人喊道:“姜熠,你在幹嘛啊,處長都急瘋了,在催呢?”
年輕人有苦說不出,尴尬得直抓頭發。
我瞧他這模樣,跟我以前跟人打工的時候,給老闆背黑鍋時幾乎是一樣兒的,心中不由得一軟,說道:“走吧,想必許老也等急了。”
年輕人知道我要給白處長難堪,沒有再勸,隻是湊上來,說我扶您。
好家夥,居然用上了“您”。
我說别,我還沒有老掉牙,用不着人扶。
于是在幾人的簇擁下,我帶着手铐腳鐐,還有兩百斤的大鐵球,一步一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這玩意戴着累,走得慢,說句實在的,挺折騰人的,若是簡單的公事,我也就不會擺出這模樣了,不過那天我已經跟白處長說了,你抓我,隻要手續齊全,我就服從,這沒錯,但你若是私底下弄來弄去,那就是私仇。
既然是私仇,你讓我不痛快,我就讓你不痛快。
我說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就是這一刻。
老子就是睚眦必報,你特麽的有種就過來咬我啊?
這一路走,離開了陰森潮濕的地下監牢,來到了外面一棟不起眼的三層小樓前來,又被帶到了一個門口擠滿了人的會議室前來。
會議室不算大,一個大圓桌,可供十來二十人開會,而在長桌的主位前,坐着兩個人。
一個是久違了的許老,而另外一個,則是屈胖三。
這家夥也來了。
許老退下來之後,穿衣打扮,跟尋常的鄉下老頭基本無異,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中山裝,臉上滿是皺紋,然而人不可貌相,他往那兒一坐,整個人就仿佛是世界的中心一般。
除了屈胖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這就是權勢的魅力,即便是退下來了,但是他的門生故舊卻遍布天下,由不得那倨傲的白處長不慎重。
會議室外面人滿滿,裏面的人卻不多。
除了這兩位不速之客,白處長在,審問過我的白合也在,另外還有幾個看上去挺威嚴的中老年人,估摸着是這個監獄的領導之類的。
我這一進來,拖着手铐腳鐐鐵球一大堆,嘩啦啦的響,所有人的注意力頓時就集中了過來。
衆人的反應皆不一樣。
許老在總局那麽多年,什麽事兒沒見過,瞧見我這一身打扮,眼皮翻了一下,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屈胖三那小子詭異地一笑。
旁人或驚或愣,而唯獨白處長是大驚失色,慌忙走到了門口來,沖着帶我過來的年輕人姜熠喝道:“你怎麽辦事兒的,怎麽給陸先生弄成這樣,還不趕快解開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過來搶姜熠手中的鑰匙。
姜熠被他一陣狗頭噴血的臭罵,當着這麽多人,又沒辦法解釋,臉一下子就憋得通紅起來。
白處長搶過了鑰匙,從我“溫和”地一笑,說道:“陸先生,對不起,是我們工作的失誤,抱歉,我給你開……”
這位先生的前倨後恭并沒有讓我釋懷,我向後退了一步,淡然說道:“還是算了,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覺得還是戴上這身行頭比較自在一點兒。像我這樣的重刑犯,要是跑了可該怎麽辦呢?”
白處長被我這麽一弄,尴尬地快要哭了,還強作鎮定地說道:“這個,啊,這個,不是的……”
我還待再爲難他一會兒,這個時候安然坐着的許老終于發話了:“陸言,鬧夠了沒有?”
我在這老頭兒面前擺不起架子,不提修爲,人家是我師父的師父的師叔,相差那麽多輩分呢;再有一個,他剛收了一個女徒弟,叫蟲蟲。
就這一點,我這輩子估計在他面前都直不起腰來。
不過我是晚輩,還是可以耍賴的,于是故作委屈地說道:“許老,你說我招誰惹誰了,平白無故就給當着我父母和全村人的面給押走了,關在這裏好幾天,疲勞轟炸不說,還差點兒給人在牢房裏面弄死了,又是毒氣、又是暗殺的,我若是就這樣輕輕松松地拍一下屁股就走,一點兒說法都不給,我還算是個男人麽?”
什麽?
原本還顯得淡然自若的許老雙眼一睜,身子一下子就直了起來,沉聲問道:“你在這裏,還被人暗殺了?”
這許老坐在那兒,就好像一鄉下小老頭兒似的,然而他雙目一凝,我頓時就感覺一股磅礴的氣勢陡然升起,周遭的炁場都是一陣晃蕩,這才知道他的恐怖來。
在這樣的氣勢之下,旁人紛紛變色,而我也低下了頭,說誰說不是呢?
許老沒有再理我,而是轉頭過來,看向了白處長,說道:“小白,這種事情,你剛才怎麽沒有跟我說起呢——是不方便呢,還是别的什麽原因?”
白處長被許老凝望一眼,渾身直哆嗦:“許、許老,事情剛剛發生,我這也是沒有來得及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