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家最重要的習俗,我初來乍到,也不敢多言,隻是在旁邊看着。
安就像一個受寒的鹌鹑,将小小的身子縮得緊緊的,被人推到了那個石台上面來,目光怯怯地四處打量着,很快,她在一大堆人裏面,找到了我。
我們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撞到了一起。
我發現她的目光悲傷、恐懼、麻木交織在了一起,最後變成了懇求。
就好像是籠子裏面的小兔子,瞧見同伴被人拎着耳朵買走,然後露出來的那種楚楚動人的可憐。
我看了一眼,就感覺受不了了。
我真的想救她,然而卻又不知道自己說話管不管用,畢竟人家給我臉,我這就是臉,人家不給我臉,我這個就是屁股。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五大長老之中唯一一個女性站了出來。
她頭上插着彩色的羽毛,臉上還抹着油彩,在石台跟前,跳起了大神一般的舞步,幾分鍾之後,她突然操起了旁邊的一個石錘來,朝着安旁邊的那個男人腦袋上重重砸了下去。
她這砸,是真砸,突如其來,大錘掄着,砰砰砰……
第一下,那個男人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然而她毫不猶豫,瘦小的身子裏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來,一下兩下,砸得鮮血飙射、腦漿橫流,充斥在了整個石台之中。
周圍那些臨湖一族的高層都瘋狂地伸出雙手,不斷的晃動着,口中大聲吼着幾句簡單的音節。
仿佛是在祭祀,不過這種古怪的氣氛讓我有些無語,而那個少女安則被這位長老的兇悍吓得渾身發抖,突然間像一頭小鹿似的,一下子就跳下了那石台,然後朝着我的這邊跑了過來。
因爲有些突然,一開始沒有人注意。
等到旁邊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安已經沖到了我的身邊,跪倒在了我的面前,然後使勁兒拉着我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望着我,眼睛裏面全部都是豆大的眼淚。
她也沒有說話,就這般可憐兮兮地望着我。
旁邊的長老自仗身份,沒有上前,而蒯夢雲則箭步上來,厲聲喝道:“你這孽畜,還不趕緊過去,等待祭祀?”
他伸手過來抓安,而這少女則一動也不動,就這般緊緊地抓着我的衣袖。
等等……
就在蒯夢雲拽着安的頭發時,我終于忍耐不住了。
活人祭祀這種血腥的陋俗,是我根本無法忍受的,更何況是将一個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小姑娘給活生生地砸死。
她倘若是一個什麽惡人,我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然而在我看來,安根本就是一隻無辜的小白羔羊。
她身上沒有任何罪過,如何就要奔赴死亡了呢?
不行!
我攔住了蒯夢雲,然後朝着坐在正中的族長拱手說道:“族長,我有一請求,不知道當不當講?”
那老婦人慈祥地笑道:“你是松長老的救命恩人,有什麽事情,盡管說便是了。”
我指着蜷縮在我身下、宛如鹌鹑一般的安,說道:“我與她有緣,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把她交給我來處置?”
沒有等族長發話,蒯夢雲有些不悅地說道:“陸神醫,你倘若是喜歡女色的話,我回頭幫你安排幾個成熟的女子,這個已經被選做了祭品,就不要強求了。”
他使勁兒一拽,然而我卻堅定地抓住了安冰冷的手。
我認真地盯着族長的眼睛。
她沒有說話。
大概過了十幾秒鍾,對于我來說,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突然間她笑了,咧着沒牙的嘴,笑道:“什麽也難買心頭好,既然你喜歡,送你便是了——钊美,把這女子帶回去,洗幹淨了,換套衣服,回頭送我們的陸神醫房間裏面去。”
聽到這話兒,我的心中一松,朝着族長躬身說道:“多謝您的慈悲和慷慨。”
早晨那中年婦人走了上來,将少女安帶了下去,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沒過一會兒,又有一個被剝幹淨的女子給押了上來。
這回沒有等我有任何疑問,那女長老就掄起石錘,将她的腦袋砸成了碎西瓜。
雖然安幸免于難,但最終還是有人逃不過死亡。
祭祀過後,立刻有侍女踩着鼓點,将菜送了上來,與之前在食堂那兒的飯菜不同,端到席面上的顯得精緻許多,而且還有米飯和酒。
酒是一種釀酒,有些發黃,像是紹興黃酒,品質算不上好。
不過即便如此,那些家夥似乎對于酒這東西十分愛好,沒有等食物上完,立刻就端起了酒杯來,朝着當中的族長敬酒。
族長瞧見這些人的眼珠子都要掉進酒裏,也沒有再多規矩,揮了揮手,說今天高興,酒管夠,别發瘋就行。
這一句話引來了無數歡呼,衆人沒有再拘束,紛紛倒酒,開始相互敬起來,場面一時熱烈。
沒人理會石台上面的死者。
酒過三巡,族長突然問起了蒯夢雲,說對了,你明日出發,前往蝴蝶谷?
蒯夢雲站起身來應答,說是。
族長又問了幾句,突然轉到了我這邊來,問我道:“我聽說陸神醫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我有樣學樣,如蒯夢雲一般站起來,說是。
族長揮了揮手,說道:“蝴蝶谷那般危險,一不小心就葬命其間,你如何能夠去?不如留在村中,最是安全不過。”
我沒有答應,而是說道:“人無磨難,難以成長,我還是希望鍛煉一下自己。”
族長再三勸說,我依舊固執己見,她沒有辦法,隻有叫來了一個叫做荊可的男子,指着他說道:“這個是我臨湖一族年輕一輩裏面,除了夢雲之外,最厲害的高手,便讓他陪着你一起,保護你的安全吧,請千萬不要拒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當下隻有答應。
其實我已經感覺到有一些壓力了。
自從我施展出這一身手藝來之後,臨湖一族對我越發熱切,而在這熱切的背後,則有一絲占爲己有的意思,然而我又不可能留在這裏,給他們當一個赤腳醫生。
再說了,我乾坤囊裏面帶的藥物有限,用完了,恐怕本事就少了一半。
酒宴依舊在繼續,盡管因爲我幾次拒絕族長的提議而顯得有些冷場,不過因爲酒精的緣故,很快又熱切了起來,這幫人一開始的時候還挺矜持的,喝了酒之後,情緒高漲,紛紛與我敬酒邀杯。
一席酒吃到了深夜,好多人都醉倒了,反倒是我心事重重,并沒有吃到多,族長一離開之後,我也跟着告退。
蒯夢雲送我,路上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你知道麽,這麽多年了,你是第一個拒絕族長的人。”
我一愣,說啊,怎麽了?
他沉聲說道:“你知道以前拒絕族長的人,現在都在哪兒麽?”
我其實知道答案,不過還是選擇裝傻,說啊,在哪兒?
蒯夢雲指着湖邊的方向,對我說道:“都在湖裏喂魚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你的意思是,不要随意觸怒族長?”
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你是小北帶來的人,也認識飛雨,我不想你有事,所以才這麽跟你說的,你知道麽?”
我點頭,說多謝蒯哥的照顧。
他送我到門口,并沒有進來,而是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說道:“好好享受這樣的夜色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蒯夢雲離開之後,我方才想起了來,這房間裏可還有一個小姑娘等着我呢。
瞧他剛才的那壞笑,我止不住心中狂跳,呸了一口,說老子心中已經有蟲蟲了,這世間任何女人,對于我來說,都是異性。
我調整心情,走入了安置的臨時醫館裏,結果剛剛一進門,洛小北就蹿了過來,沖着我喊道:“嘿!”
我吓了一跳,說你怎麽在這裏呢?
洛小北指着裏面的房間,說是不是怪我在這裏耽擱了你的好事?
我說人已經送過來了嗎?
洛小北點頭,說對,你混得不錯啊,第二天就有人往你房間裏面送女人了,這面子,啧啧啧……
我瞧了一眼外面,然後把門給關起來,低聲說道:“你知道裏面那女孩的來曆麽?”
洛小北嗤之以鼻,說還不是你瞧見人家小姑娘有幾分姿色,起了不軌之心?不過我說你也真是的,那女孩兒也就十三四歲,你也真下得了嘴。
我無語,低聲說道:“她是我從鬼門關裏救出來的,你知道麽,這幫人居然拿活人血祭呢。”
洛小北一愣,說活人血祭?
我點頭,說對,衆目睽睽之下,一根石錘,幾下子,将人的腦袋砸得稀巴爛,那場面你是沒有見識過,真的讓人心寒。
洛小北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你就大發慈悲,把她從别人的石錘之下救了出來?”
我說我總不能看着她死吧?
洛小北使勁兒推了我一把,大聲喊道:“陸言,你是傻波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