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橋下南面的石坪上,在百丈崖頂之上,有一橫跨兩岸垂直河谷的淺白色岩帶,好像一條白色紋帶繡于峭壁邊緣,這裏因爲長年被流水沖擊,表面光滑如鏡,色彩鮮豔,十分醒目,而稍微一有不慎,越過那一道線,就濕滑無比,稍微不注意,就會失足跌落崖下,落谷死掉。
所以這裏被叫做陰陽界,是泰山道教之中最爲傳奇的地方。
古代自秦始皇開始,就會路過此處,登山封禅。
何爲封禅?
《五經通義》有曰,說天命以爲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報群神之功——也就是說,老子當了皇帝,成爲了天子,就得來這兒跟你老天講一聲,說你有這麽一幹兒子啊,以後可得多多保佑一點兒。
這事兒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都來過,但是爲什麽來泰山呢?
這個制度,據說是源于周禮,表達一種君權神授的意味。
一直到現在,泰山腳下,還有一個專門的機構,叫做岱廟,而我們驅車經過這裏的時候,悶了一路的姜寶突然開口說話了:“師父說這岱廟的人很厲害,盡量不要招惹。”
岱廟城堞高築,廟貌巍峨,宮阙重重,我望着這萬千氣象,說岱廟裏面,是不是都是和尚?
姜寶搖頭,說不對,是道士。
我一愣,說爲什麽廟裏面會有道士呢?
姜寶張了張嘴,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了三個字來:“全真派。”
我說全真派不是在西安重陽宮麽,咋跑這裏來了?
姜寶沒有閉上了嘴,沒有再說話。
這時睡了一路的小妖終于精神了起來,伸展了翅膀,飛到了蟲蟲的懷裏來,一邊享受着美女的摩挲,一邊說道:“陸言你可真壞啊,欺負老實人呢?”
小妖一開口,姜寶頓時就發愣了,不知道這白色鳥兒,居然還能夠說話。
我看了一眼後視鏡,瞧見了姜寶那驚詫的表情,不由得一笑,說沒有啊,我可沒有欺負他,畢竟從今往後,有一段時間我們要生死與共,多一些溝通和了解,是很有必要的,你說對不對,姜寶?
姜寶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對我說道:“師父讓我聽你的,你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呃……
我連忙揮手,說姜寶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别把什麽都推到我的頭上來,你師父教你的這一身本事可不是給别人賣命的,做什麽事情,要自己想清楚,這才是他讓你跟我過來的原因,知道麽?
姜寶似懂非懂地點頭說道:“哦……”
不知道爲什麽,我莫名就有了一種前輩的感覺,可是仔細想想,我出道才半年多啊,到底要怎樣?
我才是實實在在的新人好不好,要我當一個老油條來教育後輩,臣妾做不到啊!
我把汽車停在了泰山腳下的一個停車場,收費的,不過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夠回來,所以停車費什麽的,基本上也是不考慮的。
稍微整理了一下長途行車的困倦,我們到附近找了個一個地方吃飯。
吃飯的時候,小妖讓我去買包恰恰瓜子來。
我有些弄不懂,說幹嘛要吃這個?
她不肯理我,非要我去買,我問了服務員,得知店裏面并沒有,如果想要,需要去兩百米外的一個小賣部買。
我折騰一路,饑腸辘辘,并不情願動,看了一眼姜寶,說你去幫我買吧。
姜寶點頭,起身離開。
小妖大罵我欺負老實人,我則沒有理我,拿着菜單點菜,過了幾分鍾,姜寶空着手回來了,我詫異,說怎麽回事?
姜寶說我沒帶錢。
呃……
好吧,這真是一個老實孩子,我沒有辦法,從錢包裏摸出了一百塊錢,讓他再跑一趟。
小妖告訴那孩子,說記得要買原味的。
姜寶買回來之後,小妖讓蟲蟲撕開,弄了一堆在餐桌前,然後她開始嗑瓜子。
還别說,嗑瓜子這般高難度的動作,她倒是做得流利的。
吃了幾顆,小妖望着一桌子的菜,突然難過了,說我終于明白了臭屁貓的苦楚,好端端的一人,卻長了一個畜生的胃,也就能夠嗑點兒瓜子,聊以自慰了。
這話兒說得我們不由莞爾,又有些心酸。
前往陰陽界的時間,需要在夜裏,夜裏子時三刻,即是陰氣最重的時候,這個時候,那兒才有可能打開來。
所以我們并沒有立刻上山,而是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休息,一直到了傍晚才上山。
登山的時候,一路台階,倒也不算困難。
我們買了地圖,走的是西路,一路登山而來,能夠碰到一些夜裏登山的遊客,勁兒十足,不過走了不一會兒,就瞧見速度慢慢地降了下來。
反而是我、蟲蟲和姜寶三人,不急不慢,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頻率。
至于小妖,她已然展翅高飛,在天空中化作了一個黑點。
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有兩個青衣道士跟在了我們的後面,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并不在意,不過走到一半,這兩人高談闊論地從我們身邊經過,還下意識地盯了蟲蟲好一會兒,我方才留意。
而接下來的過程中,他們明明有體力加快速度,卻偏偏跟我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遠不近,卻偏偏能夠讓我們聽到他們的話語。
他們一邊登山,一邊論道。
講的是《道德經》,逐行逐字的理解釋義,不過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又岔開了去,然後講起了養生和美容起來。
他們有意無意地講到女性美容的事情,我就算是再遲鈍,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太陽落下了山,有路燈亮了起來,旁邊有一個亭子,蟲蟲這時突然開口說道:“我累了,在這裏先歇一會兒吧。”
我明白蟲蟲的意思,也不太想聽這兩個道人一路呱噪,于是點頭說好。
三人拐入那路邊的亭子裏,這兒有一對年輕情侶,本來是樓在一塊兒的,瞧見有人過來,便慌忙分開。
那男友瞧見即便是夜裏,也璀璨奪目的蟲蟲,一對眼睛頓時就直了,盯了許久,一直到大腿内側的一陣疼痛,才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去。
那對情侶坐對面,我們則坐在另外一邊,剛剛落座,那兩個道人卻也跟了過來。
之前的時候,雖然跟了一路,但因爲隻能夠看到後腦勺,所以瞧得并不分明,此刻我才發現這兩人之中,有一個長得挺帥,像台灣歌手王力宏,而另外一個則有些醜,長得跟香港演員八兩金一般模樣。
這一醜一帥,倒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兩人走到了亭子裏來,坐在了亭子的另一邊,将這亭子給擠得滿滿。
他們落座之後,又開始聊起了天來,講了幾句之後,那八兩金仿佛發現了什麽一樣,朝着我看了過來,說這位居士請了。
我斜着眼瞧他,說何事?
八兩金指着山下岱廟方向說道:“貧道葉秋,這是我師兄王維迦,我們是山下岱廟修行的道士,今日登山,一路同行,也算是有緣;貧道略微懂一些相面之術,瞧見居士面門不詳,額頭發黑,恐怕有血光之災,所以特地過來提點于你,希望……”
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我直接從兜裏摸出了一百塊錢來,遞到了他的手中,然後說道:“錢拿走,止言。”
那葉秋一愣,說貧道不爲錢财,隻是看你我有緣……
我擺了擺手,說不用道爺擔心,我隻是出門踩了狗屎,沾了些晦氣,請勿多言。
葉秋瞧見我一副生人勿進的态度,歎了一口氣,朗聲說道:“貧道隻是心憂居士的安危而已,既然你不領這好意,那就罷了,且莫用着錢财之物來折辱我等,弄得我們好像是騙錢的一般。”
他故作高人風範,我隻是好笑,将錢收起,而這時亭子裏那對情侶之中的女孩兒卻來了興緻,對他說道:“道長,你真的會算命?”
葉秋謙虛說道:“我這是小手藝,隻知相面,而我師兄方才是此道高手,無論紫微鬥數、八卦六爻、六柱預測,還是青烏術、筮法,皆有習得,堪稱大才!”
女孩兒興奮地說道:“那你們算命要錢不?”
這是那叫做王維迦的道士則風度翩翩地說道:“此事隻是緣分,并不求财。”
女孩兒說既然如此,不如幫我們算一下呗。
兩位道士爲了展現出自己的手段,倒也是答應了,與這對情侶交談了起來,而這時我站起了身來,對着蟲蟲說道:“亭中歇息雖好,不過人太多,恐怕打擾了兩位道長,不如我們先行離開?”
蟲蟲點頭,說好,于是起身欲走,那葉秋慌忙喊道:“不擠,不擠……”
我們卻沒有聽他招呼,徑直離開。
如此再行,他們倒沒好意思再追來,所以我們一路走到陰陽界,卻也沒有再生事端,然而我們來到長壽橋下的岩石地帶,還未仔細打量的時候,卻瞧見有兩個身影也跟着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