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來之後,附在了黑框眼鏡的耳邊低語了數聲。
黑框眼鏡耐着性子聽完,沉默了一會兒,擡頭對我說道:“難怪敢這麽嚣張,原來是有後台的啊?行,你行,搬出那麽一位大人物來,算你狠!”
他收起了桌子上面的卷宗,然後帶着小于轉身離開。
老蔡幹笑着對我說道:“陸先生,不好意思啊,李明磊主任的脾氣的确是差了點,不過他的業務能力挺強的,局裏面也很倚重他,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我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我說哪裏,我現在可以走了麽?
老蔡說可以啊,沒問題,你的朋友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跟着老蔡出來,瞧見林佑在不遠處等着我,快步走了過去,瞧見老蔡轉向了另外一邊,便低聲說道:“你們又找了什麽人麽?”
黑框眼鏡剛剛還在跟我說市局這兒并非是戴局長能夠一手遮天,結果老蔡過來說了幾句之後,立刻就退縮了。
也就是說,有一位他後面那人也得罪不起的人物站了出來,這才使得他的質詢虎頭蛇尾。
那人到底是誰呢?
林佑搖頭,說我不知道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瞧見林佑一無所知,便沒有繼續深入,而是問道:“你不是守着小妖姑娘的麽,怎麽跑這兒來了?”
林佑說蟲蟲來了,她和琪琪守在小妖姑娘的旁邊,我就過來找你了。
我詫異,說蟲蟲也來了麽?
林佑說對,不久之前趕過來的,不過我感覺她有些不對勁啊,之前的時候一臉陰沉,好像鬼一樣,現在卻古裏古怪的,突然笑一聲,把我給吓得夠嗆。
蟲蟲并非普通人,自我的認知和人格也不健全,這事兒我知道,但是林佑不知道。
恐怕小妖的死,已經刺激到了她的情緒。
我不打算将這些都告訴給林佑,不是不信任他,隻是覺得沒有必要,随口敷衍兩句,說我們過去彙合吧。
小妖的遺體被停在了負一樓的冷庫那兒,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有兩位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離開,我推門而入,瞧見蟲蟲和蕭璐琪在房間裏,而小妖則躺在手術台上,藍色的床單将她的酮體給遮蓋着。
我瞧見蟲蟲,朝着她點了帶頭,然後問蕭璐琪,說剛才那兩個白大褂怎麽回事?
蕭璐琪說是市局的法醫,被我媽特地叫過來做死亡鑒定的,等她們出了報告,我們就可以将小妖的遺體給帶走了。
我一愣,說這麽簡單?
之前被那黑框眼鏡爲難的時候,我已經預想到小妖的遺體可能會被人爲難了,沒想到居然這麽簡單就讓我們給帶走了,着實有些奇怪。
蕭璐琪指着蟲蟲,說蟲蟲請了一位大人物出面,事情當然變得簡單許多。
我一愣,問蟲蟲,說你還認識官面上的人?
蟲蟲簡單地說道:“我給我師父打了一個電話。”
蟲蟲師父?
我先是一愣,繼而立刻就明白了。
蟲蟲剛剛拜的那位師父許映愚,那可是宗教局創建之初的元老人物,他在宗教局任職多年,門生故吏遍天下,這一個電話打過來,可比什麽都管用。
呃……
不知道爲什麽,我的心中突然多出了幾分自卑來,想着自己差點兒就要跟人兵刃相見,結果蟲蟲随手打了一個電話,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她比我修爲高,人又長得那般美,身世地位都遠勝于我,我在她面前,就像一顆平分的小草。
我拿什麽來追她?
突然間我想起了小妖轉身去幫我們阻擋敵方,而蟲蟲拉着我離開時,對我說的那一番話,心中莫名就是一痛。
我若是強大,小妖又何至于死?
隻是,一年前的我還隻是一個碌碌無爲的小人物,每天過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可能一輩子都隻是一個平凡之人,而自從入行之後,我每日勤修苦練,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
而即便如此,我又如何能夠跟這幫浸淫了大半輩子的老家夥們來争鋒呢?
我的心情有些難過,林佑似乎也感受到了,對我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我立刻聯系魔都一家專業的冷藏公司,之前的時候我們有過業務聯系,隻要給夠錢,冷凍到一百年之後也沒有問題。”
我點頭,說好,就這麽辦吧。
林佑爲了給我和蟲蟲一些個人時間,編了個借口,叫了蕭璐琪離開。
當兩人走了之後,我瞧了蟲蟲一眼,低聲說道:“對不起。”
蟲蟲訝異,說爲什麽道歉?
我說如果當時我搞清楚了狀況,讓你和小妖離開,我去做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小妖就不會躺在這裏了。
聽到了我的話語,蟲蟲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她開口說道:“如果你當時去阻攔,恐怕躺在這裏的,并不僅僅隻是小妖,我們三人,估計都已經死了。”
我一愣,說怎麽可能?
蟲蟲說道:“那個人太厲害了,無論是你,還是我,根本就攔不住他的,所以小妖才會選擇轉身離去;她在轉身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下場,那是她的選擇,與你無關。”
我感覺自己喉嚨發澀,張口說道:“可是……”
這句話,我半天都說不出來,讓我顯得十分難受,而就在這個時候,那門被敲響了,緊接着戴局長走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着蕭璐琪和林佑,與我們打過招呼之後,她對我說道:“你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搞定了。局裏面做了内部處理,那些試圖亵渎陸夭夭姑娘遺體的家夥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至于你,随時可以離開了。”
我點頭,說謝謝您。
戴局長揮了揮手,說沒事,然後熱情地對蟲蟲說道:“沒想到蟲蟲姑娘居然還是許老的關門弟子,你怎麽不早說啊?”
蟲蟲淡然說道:“家師對我要求嚴格,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亮出他名字的。”
戴局長點頭說是,許老一向高風亮節,知道的人無不稱頌。
蟲蟲問接下來的事情将如何處理,戴局長回複我們,說這案子已經驚動到了上面,大區分局,還有總局都會派調查組過來進行核查,不過相關的命令已經下達過去了,對于那個秦歸政的搜捕工作也在進行;隻是你們最近如果可能,最好不要離開金陵,因爲可能總局也有人要過來見你們——畢竟是這麽重大的人命案,簡單不得。
蟲蟲點頭,說好,對了,您知道金陵這邊,有會做招魂符的人麽?
戴局長眉頭一挑,說你的意思是?
蟲蟲低頭,說我想爲小妖做一場法事,這裏面估計要用到一些東西,招魂符是其中一樣,不知道您有沒有推薦的匠人?
戴局長說金陵這地界,制器手藝最好的,是當年金陵雙器于墨晗大師的孫子于南南,不過他的性子很古怪,自閉、内向,不愛與人交往,所以找他辦事很難……
蟲蟲說隻要手藝好就沒有問題。
戴局長說我這裏比較忙,不過琪琪知道地方,明天叫她陪你們過去。
蟲蟲點頭,表示感謝。
如此一番折騰,天色已經快亮了,林佑之前就聯系過了魔都那邊的機構,清晨已然到達,有專業的冷藏車,過來之後,與市局這邊做了交接,然後将小妖的遺體給帶走。
小妖遺體的押運工作,由林佑來辦理,我和蟲蟲暫時離開不了金陵,不過他辦事,我們都挺放心的,問題應該不大。
林佑随車離開,蕭璐琪便帶着我們趕往了金陵郊區。
那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小院的門口是一片小湖泊,蕭璐琪帶着我和蟲蟲前去拜訪,瞧了好一會兒門,有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走了出來,詢問我們的來意。
蕭璐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個老頭兒倒是記得,笑着說道:“我知道,你是蕭大炮的女兒嘛……”
蕭大炮?
蕭璐琪的父親,居然還有這麽一個匪号?
白胡子老頭并不是于南南大師,而是他的長輩,但既然是熟人,倒也不用拐彎抹角,蕭璐琪直接講起了我們來這兒的目的來。
那老頭兒聽過之後,有些猶豫,對我們說道:“他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誰也不願意見,我去試一試,不過你們别報着太多希望啊……”
老頭引我們到院子一棵老槐樹下面的石桌前坐下,安置妥當之後,便進了屋子裏去。
他半天沒有出來,我左右打量,瞧見院子的角落擺着許多惟妙惟肖的泥雕、木雕和石雕。
這些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半成品,還有的是原材料,我的目光掃量,瞧見旁邊有一塊木頭樁子,上面插着一把鋒利的刻刀,心中有一股意念浮動,忍不住走了過去,摸着那把刻刀,就朝着那木塊削了過去。
我也是着了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三兩刀,居然就削出了一個人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