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郭姑娘在,使得我大概知道一些茅山的基本規則,這茅山宗門内主峰清池宮的鍾聲,即便是重大祭祀活動的時候,都隻會鳴到六聲。
而倘若是敲到了九聲,則是代表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所有的茅山弟子,除了看守山門的,不管你現在是在幹嘛,吃飯或者如廁,就算你打生打死,現在也得給我停住,前往清池宮。
因爲九鍾之後,将會有天大的事情要宣布。
不用猜測,我都能夠知道現在敲響那九聲鍾鳴的意義,無外乎就是雜毛小道掌教真人的位置,給長老會撸了下來。
直到此刻,我終于感覺到了雜毛小道所做出來的犧牲。
能夠成爲茅山掌教的他,絕對不是傻子,在前往幽府之前,他必然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個結果,然而他卻還是依然執着地選擇了前往,這種執着,到底是爲了什麽呢?
我不知道,因爲不管别人如何說,我終究還是無法知道那所謂的左道之間,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感情。
不過我現在多少也能夠知道一些了。
生死都無懼,何況身外之物?
或許在那個灑脫的青衣道士眼裏,這人人敬仰、并且珍而重之的茅山掌教一職,在他的眼中,不過就是一個屁。
雜毛小道,便是如此灑脫。
聽到這鍾聲之後,整個未明峰上的人都快瘋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幾乎都快要哭了起來,紛紛激動地朝着峰下跑去,争取盡快到達主峰之上,瞻仰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郭姑娘即便是與我一般的外人,卻也激動不已,拉着我的手,大聲喊道:“茅山盛事啊,别猶豫了,趕緊跟我們看熱鬧去。”
我心灰意冷,有些倦怠,說你去吧,我想回去躺一下。
小郭姑娘挽着我的手,說這麽隆重的時刻,參與了可以回去吹一輩子的牛,你這個時候睡什麽覺啊,去了回來,我陪你睡都成,走、走、走,别墨迹了!
陪我睡?
這姑娘彪悍的作風将我給擊垮了,倘若是往日,對于這麽一個長得還算漂亮、性子又開朗的年輕女子,我真不介意跟她發生一些超友誼的關系。
然而自從蟲蟲住進了我的心中,盡管我沒有對她有過任何承諾,又或者她也從沒有跟我一個說法,但是我卻堅定地決定了一件事情。
這輩子我想要娶的女人,就隻有她一個。
她是我唯一想要做羞羞事兒的女人,其餘人在我的眼中,便都是浮雲。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當我跟小郭姑娘解釋清楚我的這想法時,才發現自己已然随着人流離開了未明峰,來到了前往主峰清池宮的路上。
一路上人潮擠擠,無數人都在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人知道。
我即便是能夠猜想得到,卻也不敢多加妄語,随着人流上了山,來到了主峰頂上一大片的廣場之上來,瞧見這兒莊嚴肅穆,無數的道士盤腿坐在了地上。
别看這些道士平日裏清修肅穆,然而此刻也是人人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廣場裏仿佛有無數蜜蜂在飛舞。
過了差不多半個鍾頭,人大約是齊了,又是一聲鍾鳴。
然後執禮長老雒洋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他高聲喊了一下:“肅靜。”
雜音頓消。
這時廣場前的殿宇高台上,走來了一群人,這些人穿着最爲正式的各種道袍,眼色各異,無數描繪飛舞,大多都是些白胡子老頭和老态龍鍾的老太太,不過卻也有稍微年輕的。
比如貌美如花的傳功長老蕭應顔,簡直就是茅山宗的顔值擔當。
另外我還瞧見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道士,他被長老們簇擁在了正中心,他的眼睛幾乎是眯着的,給人的感覺很沉靜,就仿佛泰山崩塌在面前,卻毫無懼色一般。
最後我的目光落到了一個穿着灰色中山裝的大叔身上來。
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我還以爲是陳道明在現場呢。
一晃眼,又覺得是吳秀波。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灰色中山裝,幹幹淨淨的,與旁邊穿着各色道袍的道士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的表情也十分溫和,平靜地望着在場的所有人。
不知道爲什麽,他給我的感覺就是,盡管站在旁邊,但是卻仿佛全世界都以他爲中心。
他在俯視衆人。
所有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敬畏之中,又帶着幾分讨好。
他就好像是茅山的無冕之王。
這個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爲什麽,我的腦海裏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來——黑手雙城陳志程。
對了,對了,也隻有那個男人,才會有如此這般的氣場和風度,才能夠讓在場的一衆長老浮現出那般的心情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卻在想着,雜毛小道此番被免職,他在這裏面,到底起了什麽作用呢?
躲在人群中,我一個人默默地打量着這一群掌控着茅山宗、乃至大半個江湖的頂級大拿,發現三日前與我有過交流的傳功長老全程黑臉,似乎很不開心。
我知道,即便是八成的長老彈劾雜毛小道,她也是最堅定的支持者。
正如我一般。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上面的執禮長老雒洋扯着嗓子,開始大聲地陳述起來。
這話兒用了許多古文詞彙,所幸我上過學,多少懂一些,知道這一陣喊話大概分爲兩個部分,前一段是現任的茅山掌教真人蕭克明失德,各種不靠譜,此刻又是生死不明,宗門之内,不可無主,經過長老會集體商議按照祖宗章法,對其進行了彈劾罷免。
這是第一段,後面一段,則說到了另外一個人來。
符鈞。
同爲前代掌教真人陶晉鴻的弟子,符鈞常年居于茅山,不但開宗授業、精修道法,而且德才兼備、團結和諧,經過茅山長老會的一緻認定,覺得足矣擔當掌教真人的重任。
什麽?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場下頓時就是一片嘩然,人們仿佛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止不住心中的激動和詫異,紛紛與身邊的人交流着。
我冷眼旁觀,瞧見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憂心忡忡,有的人歡天喜地,還有的人一臉淡然……
百種人有百種表情,其中的酸甜苦辣,恐怕隻有當事人自己的心中,方才能夠知曉吧?
不管這是一場狂歡,還是一場作秀,都已經到了揭牌的時刻。
執禮長老宣告完畢之後,便帶領着一衆長老,與新任的茅山宗掌教符鈞一起,前往三茅聖殿,禱告祖靈,山上有身份地位之人,自然留下,而下面的一些底層弟子,和我、小郭姑娘這種閑雜人等,則是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小郭姑娘說了一路,不停地八卦着,跟我分析爲什麽符鈞能夠奇峰陡出,接任這一職位。
她雖是外人,不過卻似乎什麽都知曉。
在她的分析裏,表達了一個潛規則,那就是每一屆新的茅山掌教,大多都會從上一屆的掌教門下誕生。
就跟王朝更替一樣,講究的就是一個道統。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那就是前一代的掌教門下實在是人才凋零。
但是這情況并不存在于當下,前代的茅山掌門叫做陶晉鴻,是個極會挑徒弟的人。
他門下的陳志程、符鈞和蕭克明被譽爲茅山三傑,除了符鈞常年留守茅山名聲不顯之外,其餘兩人,在江湖上都是有着極爲鼎盛的名氣,壞人固然聞風喪膽,而江湖正道說起來,也莫不是豎起一個大拇指,道一聲“贊”!
茅山三傑之中,蕭克明的掌教真人之位剛剛被彈劾,而陳志程代表茅山在朝堂上任職,此刻坐鎮東南,爲一方大員,聽說最近有調回總局任副職的意思。
茅山需要在朝堂上有自己的聲音,所以陳志程是回不來的。
那麽也就是說,唯一的人選,就是這個符鈞。
說到符鈞,别看此人在外名聲不顯,但是他在茅山内部,确有着很大的威望,陶晉鴻晚年閉關,門下弟子大部分都是由符鈞代授,這麽多年來,桃李遍天下,在前話事人楊知修掌權的時期,他則是以掌燈弟子的名頭,與之抗衡,在茅山長老會裏,也擁有着極爲強大的支持……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我聽着小郭姑娘在耳邊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腦海裏卻隻有一句話。
韓伊的師父,便是符鈞。
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韓伊在此之前便如此飛揚跋扈,而自家師父當了掌教真人,定然會不依不饒,我此刻不走,恐怕就會麻煩纏身了。
想到這裏,我便越發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回到了未明峰,就随便收拾了一下,準備離開。
既然要走,就得打個招呼,執禮長老雒洋在清池宮禱告,我找到了小道童楊雲上,讓他代爲轉達,緊接着又找人帶我去後山草廬,想要跟包鳳鳳告一下别。
這茅山之上,若說有誰讓我放心不下,恐怕就是這個包子臉女孩兒了。
我前往後山草廬,還沒到那碑林附近,卻意外地瞧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傳功長老蕭應顔,一個卻是黑手雙城陳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