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終我們卻還是敗了。
我瞧見那名羽扇綸巾的文士在高聲厲喝,我們無數死去的戰士又重新複活,蜂擁而至,将我們的王城給攻陷,在漫天的刀光劍影之中,我瞧見了我們的王,他一轉身,将都城葬送在了熊熊烈焰之中,然後奔赴了另外的一個戰場。
我們被陰了,腹背受敵,而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王并沒有選擇回轉兵力,而是将自己的生命,集中在了不遠處的黑暗之中。
一股悲憤的情緒從我的胸口蔓延出來,五個人騎着烈馬,奔赴四方,口中高呼:“複國!”
複國!
複國!
複國!
那厲喝聲在我的胸膛裏反複回蕩,我便如同那一位亡國将軍一般,舉起手中的長刀,奔赴戰場,然後被人從身上飛掠而過,将我的頭顱給毫不在意的砍下。
我滿腔的怒火和本事,卻在對方如虹的氣勢之中,走不過一招。
恐怖,那文士身後的騎兵隊,就好像一條浩浩蕩蕩的巨龍,毫不留情地從任何人的身上踐踏而過,直指王城。
當我最後閉上眼睛的時候,感受到了極度的屈辱和悲憤。
不甘啊!
夢中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現實中的我卻睜開了眼睛來,黑暗中我發瘋一般的狂吼“複國”,如此過了許久,我方才從剛才那種濃烈到極點的情緒中走脫出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了許久,方才明确到自己的身份。
我是陸言!
對,我是陸言,而不是什麽血戰沙場的将軍。
我沒有死,不過此刻卻離死并不算遙遠了,因爲我被人給陰了,然後給塞進了這麽一個死洞子裏面來,而瞧那梅蠹的意思,是準備将我給弄死在這裏。
隻是,剛才的夢,爲何會那般的真實呢?
我閉上了眼睛,感受到一種真真切切的記憶停留在自己的腦海中,就好像莫名就多了一段人生,那将軍生前的點點滴滴,都曆曆在目,我選擇性地挑選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到了後來,我終于找到了讓我震驚的玩意。
耶朗古戰法!
夢中的那位将軍,是古代一位古夜郎王國的武将,而他也是一位強大的修行者,與祭司不同,他常年殺伐征戰,對于殺人戰技,最爲熟悉,了然于胸。
在這段記憶之中,他曾經無數次的在生死邊緣徘徊,而最終葬身在了戰場。
那是一段讓人刻骨銘心的經曆,此刻浮現于我的心頭,卻給了我一種極爲強烈的震撼。
我的腦海裏,那位将軍的耶朗古戰法一招一式的演繹,一開始緩慢而有力,到了後來,卻變成了一種明悟,招數統統變化爲無物,而都化作了戰鬥的意識。
我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得堅硬,就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帶代入了那将軍的身份來。
不知不覺,我開始幻想起面前站着一個人。
梅蠹。
面前的梅蠹十分恐怖,他大袖飛揚,兩個恐怖的鬼靈在半空中呼嘯而過,各種新奇絢爛的招式紛呈而出,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心思忐忑的我,卻夷然無懼。
在我的眼中,他有無數的破綻,隻要擊中一點,貌似強大的他就立刻冰消瓦解。
許久之後,我從這種幻想之中掙脫了出來,出了一身冷汗。
我感覺到自己好像有些精神分裂了,過了許久,又突然有了一種明悟,那就是這一切,其實都隻是一個原因。
聚血蠱。
對,就是聚血蠱,這玩意之所以厲害,并非它的蠱毒強于别人,而在于它能夠讓人覺醒出苗疆先祖的血脈記憶,甚至能夠解開苗疆巫蠱隐藏最深的終極秘密。
這玩意是用十八個身懷苗疆血脈之人的身體作爲引蠱煉制的,理論上來說,它可以覺醒出十八段的記憶來。
而這些,方才是聚血蠱最爲牛波伊的地方。
當年的苗疆萬毒窟第一任主人,就是憑借着覺醒了前世遠古的記憶,從而獲得了再一次的傳承,最終才是将其發揚光大,成爲曾經的修行三聖地的。
盡管名聲狼藉,卻已然能夠與天山神池宮、東海蓬萊島并肩而立。
我盤腿而坐,過了許久,突然間肚子一陣咕噜噜地響。
我餓了。
我不知道在這石洞子裏待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然饑腸辘辘了,喉嚨裏幹得就像大旱之年的土地,這除了我本身的饑餓之外,還有先前神仙水的副作用。
我特别想喝水,于是下意識地将手摸向了腰間。
在我的皮帶下面,藏着一個布囊。
當摸到這乾坤囊的時候,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下來——當真是天不亡我,這麽重要的東西,居然沒有被茅山刑堂的人搜了去。
是他們不識貨,還是根本覺得我這樣的家夥,身上不可能有什麽好東西呢?
我猜測不透,不過卻輕而易舉地從裏面摸出了一瓶水來,擰開瓶蓋,然後咕噜噜地灌入了火辣辣的喉嚨裏面。
整整一瓶子水,被我一口就喝了精光。
喝完之後,我意猶未盡地再喝了一瓶,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整個人都恢複了過來。
将瓶子收回了乾坤囊中,我點了一下,發現裏面還有三瓶。
我控制着再喝一瓶的心思,開始思考起了我目前的處境來。
我現在最大的劣勢,就是身處于這個茅山的腹地之内,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仿佛有着極高的修爲,尋常弟子我或許還有戰而勝之的希望,但如果是想梅蠹這樣的家夥,我隻有逃的份。
不過茅山之内,并非都是敵人。
事實上,茅山最有權勢的人,也就是那掌教真人蕭克明,其實可以算是我的朋友。
而且我相信這偌大的茅山之上,不可能任憑梅蠹和韓伊這樣的小人當道,一定會有明辨是非的人在,要不然也不會如二春與我所說的一般,在江湖上有着鼎鼎的威勢。
而我的優勢在于,服用了神仙水的我,并沒有如梅蠹所想的一般手無縛雞之力。
事實上,我感覺現在的我,與之前相比,已經變得更強了。
隻要不是梅蠹這種級别的高手,我感覺自己都應該能夠應付,那麽我是否能夠夠利用這一點,逃離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呢?
乾坤囊中存着好幾天的吃食,我稍微填補了一下五髒廟,然後盤腿端坐。
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了這洞子的出口處。
我嘗試了一下那鐵栅欄,結果發現并不能夠打開。
這并不僅僅是因爲上面厚重的門鎖,還有一點,那就是這鐵栅欄上面,有着讓人無法觸摸的恐怖電能。
這種并非電,而是一種符箓法陣凝聚出來的效果,蹲在這洞口處,我甚至感覺不到門另外一邊的炁場變化,由此可以推論,這兒的守衛遠比我想象之中的更加森嚴。
即便是鬼魂,都未必能夠逃脫得出去。
這結果讓我一陣心寒。
氣憤無比的我使勁兒地踢了幾腳那鐵門,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結果沒有一個守衛之類的家夥過來理我,反而是過了好一會兒,對面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小夥子,你别弄了,這裏你是逃脫不出去的。”
我吓了一跳,瞧了前面一眼,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到,忙問你是誰?
那是一個蒼老的女聲,沉默了許久之後,她遲緩地說道:“我是誰?我已經忘記了,在這個鬼地方待了那麽多年,我還能說話,這已經是一場奇迹了,就不要問我這麽困難的問題了。”
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說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那老婦人沉默了許久,這才笑道:“出現在這裏,不都是些惡貫滿盈的人麽?我或許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吧……”
她發出了凄慘的笑聲,自顧自地樂了,我又問她幾個問題,結果她卻陷入了沉默。
她之所以出現,并且發聲,想來應該是讓我不要躁動吧?
我恢複了安靜,凝望着前方。
我想,這位語氣平淡的老婦人,當年恐怕也是名動江湖的一方人士吧,時至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場,而我居然還能夠與她一般待遇,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安下了心來,守在洞口,盤腿而坐,開始在腦海裏回憶起先前的那夢,然後按照着古法行氣,淬煉筋骨。
那段記憶反複不斷地提醒着我,此刻的我到底有多麽脆弱。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了腳步聲,一開始我還以爲是送飯的人,然而等那腳步走到近前的時候,卻聽到有人在輕聲叫我:“陸言,陸言……”
我睜開了眼,驚喜地低聲喊道:“鳳鳳,你怎麽來了?”
黑暗中,有一對明亮的小眼睛眨啊眨,對着我笑,說我怎麽能不來呢,你可還欠我一百顆巧克力糖呢?
我說不是有人給你送了麽?
她使勁兒搖頭,說呸,我要的是意大利的,那味道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