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是這般說,不過神情卻顯得很笃定。
我接過那小黑點來,瞧見這玩意隻有芝麻粒大,一面有黏性,捏碎之後,露出裏面的精細的結構來,不仔細看,還真的瞧不出是什麽,然而我并非沒有看過美國電影,不用了解,都知道這細緻而小巧的東西,應該有着竊聽器,或者定位器的功能。
我想起了餘領導跟我告别之時,那語重心長的輕輕一拍肩。
除此之外,我是在想不到還能有誰,能夠這般悄無聲息地給我的衣領上沾上這玩意來。
他這麽做,到底是爲了什麽呢?
難道,他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在騙我的?我堂兄陸左其實并沒有任何事情?
不對,不對,陸左出事,這是肯定的,他之所以在我的身上安一個這玩意,恐怕是想要通過我,找到我堂哥陸左吧?
不過他憑什麽認爲我會跟堂哥陸左有聯系呢?
難道他是專門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然後讓我去幫着他找到我師父?
他找我師父,難道不是爲了幫忙,而是想要将他給緝拿歸案?
難道我堂哥陸左真的做了那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的腦子裏一瞬間出現了無數的問題,感覺自己的腦殼幾乎都快要炸開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肩膀又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跳開,這才瞧見那人是蟲蟲,她瞪着我,說你愣着幹嘛呢?
我苦澀地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心裏有些亂。
她笑了,說亂怕什麽,你要是覺得心裏亂,就去打一架,打得舍生忘死了,就什麽煩心事兒都沒有了。
她這是在督促我将那苗疆三十六峒給全部挑戰了去,完成對她的承諾麽?
隻是現在我堂兄陸左都陷入了這般的險境,我又怎麽可能四處挑戰,做這種揚名立萬的事情呢?
我想把昨夜自己做出的決定告訴她,然而卻始終張不開口。
我能夠感受得到蟲蟲對我的期待,而越是如此,我越能夠感受得到那沉重的壓力在肩頭,使得我不能夠張開這個口。
就這般猶豫着,我被蟲蟲和苗女念念一路帶到了四排山後半途的一個寨子前來。
跟之前瞧見的苗寨不同,這裏的寨子沒有寨牆,那吊腳樓在山上四處散落,大片的梯田層層疊疊,陽光一照,就好像山邊出現了無數的白色綢帶。
美!
我們來到了寨子前的一片打谷場前,一路過來無人阻攔,鄉民在田地裏忙碌着,打谷場邊的老槐樹下有幾個老頭在抽着旱煙聊天,光屁股的小孩兒追着一個破爛足球,在跑來跑去,還有一個戴眼鏡、紮着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子在跟幾個井旁洗衣服的婦女說些什麽。
這村子跟滇南邊陲的無數村莊一般,幾乎沒有什麽區别。
難道這兒就是我的第三站麽?
我看了蟲蟲一眼,她示意我去找人問,我沒辦法,硬着頭皮來到了那大槐樹下,對那幾個拿着旱煙杆子吞雲吐霧的老頭子拱手說道:“這裏可是四排山的排山蠱苗?”
這樹下的兩個老頭子有些耳背,聽不懂跟我在說些什麽。
我又問了一句,另外一個老頭才搖着蒲扇問我,說後生仔,你問這個做啥子,我們這裏是狗帶村二大隊。
狗帶村?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有些着急了,說大爺,我問你們,村子裏可有什麽神婆或者别的人啊,方老呢?
老頭哈哈笑了起來,說啥方老啊,現在是新社會,你要找當官兒的,就去找大隊隊長,或者去那邊村子,找村委書記;至于神婆,早年間倒是有幾個,三反五反的時候,全部都給鬥倒了,哪裏還有這玩意啊……
啊?
我的天,怎麽回事這樣子呢?
我滿腦子漿糊,回頭來找蟲蟲,說大姐,你昨天夜裏不是說要進這村子裏來探一下路麽,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啊,人家這裏,根本就不叫排山蠱苗好吧?
蟲蟲沒有說話,而苗女念念則一臉無語地說道:“你真的以爲蟲蟲姐是來這破村子探路啊,她是去幫你擦屁股好吧?”
擦屁股?
難道她昨天是去找那個餘領導的麻煩?
難怪她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會來,給人的感覺還頗爲疲憊,而且一回來就找出了藏在我衣領裏的那小黑點。
我心中一暖,問她說怎麽樣,事情到底是怎麽處理的?
蟲蟲搖了搖頭,說那人的身手很強,真的很強,我沒有跟他交手,對峙了一下他就離開了,應該是沒有惡意。
我長噓了一口氣,說那現在怎麽辦,這裏不是排山蠱苗,我們要不要另外找一下?
正說着話,剛才在井邊的那個馬尾辮女子走到了我們的跟前來,沖我們招呼道:“嗨,你們是外面來的麽,怎麽稱呼?”
我沒想到她會過來跟我們打招呼,愣了一下,才說道:“你好,你是?”
馬尾辮女子自我介紹,說我叫董早,是春城來的大學生志願者,現在在狗帶村村小當老師,這邊有幾個學生辍學了,不肯讀書,我是過來勸他們家長的。好久沒有見外面的人了,瞧見你們,就忍不住過來打個招呼。
志願者?
瞧見面前這女孩子洋溢着青春熱情的臉,我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一路過來,能夠看到滇南的很多山村土地貧瘠,人們愚昧無知,教育水平普遍低下,而她一個大學生,從那麽遠的地方過來這裏受苦,實在是了不得。
面對這樣的人,我也沒有太多的防備,對她說道:“我們是苗族風情文化的愛好者,聽說這一帶曾經有一個很出名的排山蠱苗,就想過來看一看。我姓陸,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陸老二就好,這是蟲蟲,這是念念……”
我簡單介紹完畢,馬尾辮女子董早沖她們招呼道:“念念,哇、蟲蟲你長得好美啊,皮膚好白,又這麽高,你是做模特的麽?”
她的笑容感染了我們所有人,蟲蟲并沒有像對待餘領導那般敵視,而是笑着說哪有,不是的。
董早熱情地邀請我們去村小學做客,我問她事情辦完沒有,她有些喪氣地搖了搖頭,說沒有,她們不肯讓小孩子過來上學了,說家裏太忙,需要幫着打豬草、放牛還有帶弟弟妹妹,小孩子嘛,識幾個字,會算數就行了,學那麽多有什麽用呢?
聽到這個說法,我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說她們一輩子都在這大山裏待着,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明白知識的重要性。
董早十分認同地點頭,說對啊,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啊,要不然,他們隻有一代又一代地窮下去。
征詢過了蟲蟲的意見,我們跟着董早來到了狗帶村的村小。
那是位于另外一邊山的山窩子裏,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才到,這裏有差不多一百多戶人家,村小學是最好的建築,一處兩層樓的磚瓦房,因爲是星期六的緣故,學校不上課,所以董早就把我們請到辦公室坐下。
這村小總共兩個民辦教師,一個是校長,一個教數學的老師,其餘的老師都是由志願者組成的。
聽到有客人來,其餘的四個志願者都過來了,三男一女,加上董早,正好是五個人,他們都是滇南各個大學的大學生。
年輕人悶在這麽一個大山裏,閑得慌,過來之後好是一番熱鬧,就着苗族文化的話題開始聊。
他們告訴我,說如果是對巫蠱文化感興趣的話,負責任的跟我講,完全就是瞎扯淡。
他們之前也信這個,那個時候沒事就愛上天涯,看些鬼故事,還以爲遍地都是呢,結果跑這裏來志願者,好幾個月了,什麽都沒有瞧見,隻有遍地的貧窮和愚昧。
有一個男生還告訴我,說他親眼看到有一個孩子發了高燒,就去請了神婆,弄了點香灰,結果吃死了人。
所以說,這些玩意,都是騙人的。
蟲蟲有些不太适應這樣的環境,借故離開。
她長得美,一來就飽受那些男志願者的目光注視,這一說話,立刻就有人說要帶她去附近參觀一下,蟲蟲拒絕了,獨自離開,而我則繼續剛才的話題,說去哪兒找來的神婆呢?
那男生告訴我,說在四排山後面的那飛雲澗下面,那裏也有十幾戶人家,因爲山道艱險,不怎麽肯與外界交往。
董早想起來,點頭說對,我聽馬校長說過,飛雲澗的孩子特别愛打架,兇得很,不過這兩年都辍學了,也不知道在幹嘛呢。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與旁邊的苗女念念對視了一眼。
她也點了點頭。
消失的排山蠱苗,應該就在四排山後面的飛雲澗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