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人臭烘烘的嘴巴咬過來的時候,我雙手被抓,感覺死亡離自己仿佛隻有一線之間。
然而這人的腦袋卻終究沒有啃下來,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頭發。
那隻手很白,很嫩,但是力量卻堅若磐石。
不管他如何掙紮,都沒有任何用,隻有将口中熏臭的屍液濺飛出來,灑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瞧見了蚩麗姝,她望着我,竟然笑了,說害怕麽?
廢話,能不害怕麽,這玩意到底是什麽啊,詐屍、僵屍還是活死人啊,怎麽力氣這麽大?
我心中慌得直打鼓,但是爲了在她面前保持硬漢的氣勢,也隻有咬着牙,說不怕,就是這玩意實在是有些太臭了點。
她笑,說力氣也大吧?
我點了點頭,說對,我對付不了他,蚩麗姝搖頭,說你是用錯了勁兒,前幾天修行的手段都忘到哪兒去了?面對這樣的陰靈之物,你的真言呢,爲什麽不用出來,反而是用蠻力?
真言?
聽到蚩麗姝的話語,我的腦海裏頓時就有九個字劃空而過,“靈、镖、統、洽、解、心、裂、齊、禅”,此九字真言出自于密教的“九會壇城”,每個字都有着自己獨立的意思和系統,也有相應的咒法和手印。
我前些日子跟她專門學過這些,當下也是腦子一熱,毫不猶豫地将二手食指直立,使中指重疊其上,小指和無名指彎曲組合,拇指直立。
此手印爲大金剛輪印,緊接着我将氣息凝成一條線,口中迸發而出:“镖!”
手印戳在了那家夥的額頭之上,随着真言而出,那具力氣大得跟牛犢子一般的屍體渾身一震,然後朝着後面一翻,卻是不在動彈,宛如死去。
啊?
我翻身而起,看着這雙手結出來的手印,有些難以置信。
剛才制服這恐怖屍體的人,是我麽?
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間就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叙的自豪感從心底裏油然而生了起來,欣喜地沖着蚩麗姝大聲吼道:“啊,我做到了,天啊,這就是修行的手段麽,太厲害了!”
她瞥了一眼我腳下的步槍,淡淡地說道:“有的時候,槍火永遠都沒有你本身的力量管用。”
我點了點頭,還待說些什麽,她卻轉過了身去,沖着荒亂成一團的隊伍喊道:“大家不要亂,照我之前跟你們說的話辦,圍成一團防禦,别慌,千萬不要四處逃散,那是在自尋死路,聽到沒有?”
她的話似乎有着一種神奇的魔力,那些原本慌亂而逃的人質迅速地縮成了一團,并且朝着我們這邊靠攏而來。
蚩麗姝拍了我的胸口一下,沖着我說道:“既然懂了,那就把這些處理了吧——至于我,還有更厲害的對手需要提防,你可以麽?”
聽到她的吩咐,我莫名就是一陣熱血,激動地說道:“好!”
一聲铮铮承諾,我已然抛卻了心底的懦弱,将手印結好,然後毫不猶豫地朝着前方跌跌撞撞沖來的死屍撲去,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笨手笨腳,差一點兒就要落入那滿口的血腥之中,然而到了後來,我卻是越戰越勇,整個人都感覺到一股熱氣升騰,仿佛血都在燃燒了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我終于感覺到自己仿佛踏進了修行者的世界裏去,我在人群的外圍穿梭,幫着那些人将這些醜陋而兇惡的死屍給一一拍到。
但凡被我用大金剛輪印拍中的死屍,沒有一個能夠再一次爬起來。
就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候,蚩麗姝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之所以如此,是爲了鍛煉我麽?
我一開始還這般想着,然而瞧見有好幾個童男童女給撲倒在地,活生生地啃噬,她竟然也不瞧不看,我就知道事情絕對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我疲憊奔勞,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埋怨之意,要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她能夠出手的話,我就不至于這般兇險和疲憊,而隊伍裏就不會憑空少了十幾個人,而多出一堆爛肉。
但是盡管亂成這般,她除了先前救我之外,卻是沒有再動一回手。
這到底是爲什麽呢?
我生死相搏,與死神跳舞,累得跟狗一樣,甚至還屢次犯險,差點兒死掉,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感覺眼前一空,之前那些洶湧的活死人居然沒有一個站立。
而我們的這隊伍裏,卻也少了一半左右的人。
慘烈!
我累得幾乎快要趴下了,要不是艾瑪幾個人過來把我扶住,我肯定就會直接跌倒在地。
看到那些死在我面前的人質,我的眼睛紅紅的,下意識地朝着蚩麗姝望了過去,我有點兒想要質問她,問她如果僅僅隻是爲了培養我搏殺的能力,爲何會忍心讓這些剛剛救出的人們死去?
這樣的她,跟之前那個悲憫天人的蚩麗姝完全不同,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然而當我向她望過去的時候,卻瞧見在她的前方處,出現了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和尚,正拄着一根黃金禅杖,眯着眼睛,朝着這邊望來。
那老和尚身高不過一米六,寬大的袈裟将他的身子包裹着,黑瘦的臉上滿是老人斑。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靜靜立于黑暗中,望着蚩麗姝。
蚩麗姝也望着他。
兩人遙遙相望,仿佛是分别多年的情侶。
不過情侶的目光是炙熱的,他們彼此之間的眼神,卻冷得能夠讓這空氣的溫度憑空降低好幾度。
望着那個神秘的老和尚,我突然明白了,蚩麗姝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并不是想要鍛煉我。
她是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想要站起來,往前走一些,分擔起蚩麗姝的壓力,然而她卻是頭也不回,平靜地說道:“往後退,不要靠近我,照顧好他們。”
她的口音很冷,是一種可以保持距離的冷漠,而我聽在耳中,卻是熱乎乎的。
我沒有反駁她的話語,而是下意識地遵從了,帶着衆人讓出了一段的距離來,而那個老和尚也終于開口了:“中國人?”
他的口音很奇怪,就好像是含着一口水在說的,不過對于一個緬甸或者泰國人來講,能夠把中文說得讓人勉強能夠聽懂,那就算是很不錯的了,而對于他的問題,蚩麗姝則顯得很平靜,她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說對,是的,你就是蹄達上師?
老和尚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不錯,是我。
兩人彼此相望,惺惺相惜。
沉默持續了一分鍾,那蹄達上師終于再一次開口了,說不錯,真的很不錯。
蚩麗姝問,說哪裏不錯?
蹄達上師說:“能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定點投毒,這點不錯;将這些費盡千辛萬苦搜羅而來的肉票解救,這點也不錯;能夠意識到我的存在,沒有露出一點兒破綻,心智堅定,這點更不錯——憑着一己之力,将我這麽多年的心血全部毀去,這才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
蚩麗姝點頭,說多謝你的誇獎,如果沒有事的話,讓開路來,我要走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仿佛自己就是此間主人一般。
蹄達上師突然笑了,說你覺得你犯了這麽多的事兒,還能夠離開這裏麽?
蚩麗姝擡起頭來,微笑,說你待如何?
蹄達上師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扭曲了,我瞧見那黃金禅杖的手緊緊抓着,捏得骨節突出,過了一會兒,他方才笑,說你既然如此不錯,想來煉制成美人降,是個不錯的選擇。
蚩麗姝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你就差一點,就算是殺了你,也沒有什麽好處拿!”
蹄達上師将手中的黃金禅杖一揚,厲聲喝道:“殺了我的人,壞了我的事,怎麽可能還想着一走了之呢?諸位鬼靈,助老衲拿下此人,若有誰能夠争得頭功,我便讓它不受折磨,得以安甯……”
此話一出,突然間我們的周圍頓時就是一片鬼氣森森,無數的鬼火從牆頭屋頂之上騰然冒起,陰風呼呼,刮臉而來。
我瞧見有十幾個頭顱奇大的娃娃出現在了四周,一臉兇戾,滿嘴獠牙。
這些小東西若隐若現,全部都兇神惡煞地望着蚩麗姝。
砰!
蹄達上師将黃金禅杖重重一頓,整個土地都在翻騰,而那些大頭鬼靈也仿佛聽到了沖鋒的号角,沒有片刻停留,呼嘯着,朝着蚩麗姝瘋狂沖去。
天啊,這可怎麽辦?
我即便是離得遠,也能夠感受得到那徹骨的陰寒,心中充滿了擔憂,害怕美麗的蚩麗姝會被這些鬼東西給生吞活剝了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揚起了頭來,将雙手朝着天空一舉。
一道五彩虹光,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宛如烈日一般,而那些大頭鬼靈被這光亮照到,宛如春雪,瞬間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