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擔心她要我答應的那件事情,因爲如果她真的能夠辦到,我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會完成她的要求,而我現在最爲擔心的事情,就是她探回來的這個情況。
一個修行邪法的上師,六大真傳弟子,二十多個門徒,另外還有一支超過四十人以上的武裝力量。
除此之外,無論在當地政府,還是軍方,都有助力。
這樣的實力,足以橫掃一片,就如同那立在大地上的風車,而我們兩個,則有些像是瘋癫了的堂吉诃德。
怎麽看,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即便是她能夠将人給悄無聲息地救出來,那又怎麽樣?那幫人已經把持住了這麽一大片的區域,救出來,也逃不過他們的魔爪,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些話我藏在了心裏,不敢講出來,因爲我擔心她又笑話我。
我不想跟她分離,那麽就隻有豁出命來跟随。
我身上一股尿騷味,她一邊忍住笑,一邊帶着我到了附近的一條小溪,讓我把身上的味道給洗沒了,然後在附近搭建了一個小營地,沒有生火,叮囑我早點睡,明天還有要緊事兒要做。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麽計劃,問她呢,她卻又一個字都不肯透露,于是沒辦法,隻有都憋在了心裏。
我沒有睡,而是打坐修行。
事實上,我其實很早就有這樣的意識,不過一直到了昨天夜裏,我方才真正知道該如何調養運氣,如何觀想行功。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資質驽鈍的緣故,盤腿坐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困了。
我雙眼一閉,身子一歪,就直接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等到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早,天色大亮。
我起來的時候,沒有瞧見她。
在确定沒有找到人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身邊就是毒枭,處處危機,我也不敢亂喊,隻是找了一個草叢藏了起來,等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我的肩頭被人輕輕一拍,說在這裏撅着屁股幹嘛呢?
我擡頭一看,這才瞧見她一身晨露地折返回來。
我瞧見她弄了一個竹編的背簍,背簍裏面有着許多的草藥,問她怎麽回事,一大清早跑哪兒去了,也不說一聲,吓得我都不敢待在那裏。
她笑了,說你還真的很膽小啊。
我抗議,說我這是我爲人謹慎,說吧,你幹嘛呢?
她從兜裏摸出了七八張紙來,塞到了我的手裏,說正想找人幫忙呢,你看一下這些,每一張紙上面都有一種植物,上面畫得有圖,也備注了植物的外貌特性,你這兩天,就幫着我在這附近采藥,有多少,就采多少,知道不?
我接過來一看,瞧見果然如她所講,每一張紙上,都對應着圖和解說文字,跟着念道:“龍膽草、蛇舌草、馬鞭草、羊蹄根、血見愁、千日紅、六月雪……你找這些幹嘛?”
她瞪了我一眼,說你照着采就是,問那麽多幹嘛?
我沒有再說話,隻是點頭,說哦,好的,我盡量。
盡管對她的計劃一知半解,也不能理解她爲什麽要在這麽危險的地方采藥,不過我還是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支持,一整天都在林中穿梭,又要忙着采藥,又要避着敵人的巡邏,整個人都精神了好幾分。
如此尋了一天,除了羊蹄根,其餘的我都采了一些。
天色漸晚,已經瞧不清楚前方,我方才回到集結點,瞧見她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些中藥鋪子的玩意,又是切片搗藥,又是研磨成粉,左瞧瞧,右摸摸,全神貫注。
我走到她跟前來的時候,這妮子方才發現了我,連忙朝我招手,說回來了啊,草藥都找齊了麽?
我告訴她,說羊蹄根沒找到,她點了點頭,說不要緊,我這裏有别的東西代替。
我将背簍裏面的東西一一倒出來,給她确認完畢,她揮了揮手,打發我離開,說走走走,别耽誤我做事。
我有些好奇,說你到底在幹嘛,準備調制毒藥麽?
她仰起頭來,沖着我笑了一笑,說孺子可教也,不過你到底還是嫩了一點,至于究竟是什麽,這事兒明天晚上的時候,我再給你揭曉吧。
哎呀,妹子你這賣關子的習性,難道也是學蚩麗妹的?
我滿腹怨言,但是不敢多講,如此又過了一天,白日的時候她沒有再叫我去采藥,而是讓我好好待着,修養精神,等到晚上的時候,陪她一起,前往那村子裏去行事。
我想起那些背着ak的武裝人員,心裏就直發憷,然而終究還是不敢講出來,硬着頭皮答應了。
而這一天她也一直沒有閑着,甚至顧不得暴露的危險,煮了一口中藥。
晚上的時候,她把熬煮好的中藥弄了一點兒給我吃,我嘗了一口,那味道,簡直比一坨翔還要難吃,然而她卻不管我是否樂意,直接把一碗都給灌進了我的肚子。
她告訴我,這玩意能扛餓,免得晚上我掉鏈子……
夜幕降臨,蟲子在草叢中不斷地鳴叫着,而我和她則準備出發了,兩人一路摸索,來到了罂粟田的外圍處,遠遠地望着盡頭的村子。
那兒并沒有通電,種煙農民都是屬于被奴役的一群人,到了夜裏,基本上也無燭火,唯一能夠瞧見光明的,是位于村子中心處的佛堂,東北角的軍營,以及軍營旁邊塔樓的探照燈。
我們靜靜等着,彼此默然不語,等到了差不多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她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你瞧那兒。”
我順着她的手指望去,瞧見前天遇見的巡邏隊,正好又朝着我們的這個方向走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瞧見走在最後面的那個家夥沒?
對方離得太遠,我眯着眼睛,也沒有瞧清楚,搖頭,說看不見,怎麽了?
她噗嗤一笑,說前天撒了你一頭一臉的那家夥,就是他,怎麽樣,你想不想報仇?
是他?
我想起那天的狼狽和晦氣,頓時就是一股子火升騰而起,咬了一會兒牙,有些猶豫,說會不會耽誤你的大事?
她笑,說能耽誤什麽大事?男子漢大丈夫,你不會把這口氣給忍下去了吧?
我說好,那就幹,你說怎麽弄?
她說一會兒人來了,我負責前面兩個,你負責最後那個,把他撲倒,然後那石塊把他砸暈了事,懂不懂?
我點頭,說好。
這話兒說得豪氣,然而等到這一隊人真正走到我附近的時候,我的心髒立刻就控制不住地狂跳了起來,想着我從來都沒有跟人動過手,這一會兒開始動真章,而且還是見血的那種,我到底行不行啊?
還沒有等我說服好自己,那三人就說說笑笑地從我們身邊經過。
她騰身而起,一下子就沖了出去,将前面兩人給撲倒。
我瞧見她一沖出去,腦子裏頓時就是嗡的一響,什麽也顧不住了,一個魚躍,直接沖到了那人跟前,一把就将他給按倒在地。
那人是個當兵的,一身蠻力氣,反應也快,我剛剛把他撲倒,他立刻就翻過身來,伸手來掐我的脖子,我避開了他的手,跟他纏鬥,沒想到那人卻是一摸腰帶,直接拔出了一把匕首,朝着我的胸口紮來。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死神是那麽的近。
近得我下一秒就仿佛死掉一般。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朝着旁邊躲開,緊接着一手掐住了他的手腕,另外一隻手則一下子抓住了旁邊的石頭,高高揚起。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幾乎是不經思考的下意識動手,一切都行雲流水,十分自然。
然而當我真正準備砸下去的時候,卻遲疑了一下。
我又不是刀口舔血之徒,終究下不去那個手。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張開了嘴,準備吼叫,而在同一時間,也适時伸過來一隻腳,踩住了他的嘴巴。
一個女聲在我耳旁沉聲說道:“砸下去!”
我的手抖了一下,沒有動。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砸下去,快點!”
她有些不耐煩了,然而我多年以來所受到的社會教育和拘束,卻讓我終究也還是下不去那手,我渾身開始顫抖,感覺手上的那塊石頭如有萬鈞,而這時被我壓在身下的那人也開始奮力掙紮起來。
我糾結無比,感覺自己終究還是沒有适應現在的身份,而這個時候,卻聽到一聲歎息。
我感覺到她的歎息聲中,藏着許多失望。
我不想讓她失望。
想到這裏,我沒有再多猶豫,石頭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腦袋上。
“砰”的一聲,石頭砸得結結實實,鮮血一下子就流淌了出來,那人劇烈掙紮,我下意識地又砸了一下。
這回那人老實了,再不反抗,而我卻不放心,再一次揚起了手中的石頭。
這時我的手卻被抓住了,她在我耳邊低聲說道:“砸下去,敲暈他,叫做勇氣;砸死人,叫做兇殘——這裏面的度,你自己把握,到底還要不要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