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圖錢,還能圖什麽?
我這般想着,突然下意識地瞧了旁邊的蚩麗姝一眼,心髒這才驟然跳了一下。
哎呀,我這可真的是沒有鬧明白,若是我的話,自然是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蚩麗姝不同,這妹子長得跟畫上面走下來的女子一般,男人瞧見了,沒有不眼饞的。
既是如此,自然少不得有人會見色起意,心懷莫測啊?
我正胡思亂想着,突然間胳膊一緊,卻是被她給一把拽到了旁邊的灌木林中去。
她手勁兒好大,頗有一種不容我反抗的意思。
我給她拽着,踮腳來到了旁邊的灌木林,給按在了泥地裏,不讓我出聲,而她則回到了原地,手中摸出一把種子來,沿路灑下,雙手好像在半空中結了一個印法。
我感覺空間一震,似乎發生了什麽,不過卻又瞧不見,正想探頭瞄一眼,結果瞧見蚩麗姝身子輕飄飄地踏步而來,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身邊來,伸出手,又把我的頭給按在地上。
小妮子還真的不客氣,我弄得一臉泥,正要抗議,卻聽到她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别說話,有人朝這邊望過來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判斷的,不過卻也沒有敢再反抗,趴在灌木林中,一動也不敢動。
我趴在地上,蚩麗姝就在我的身邊,聞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倒也不算是那麽難受,我吸了吸,回憶起剛才她在我耳邊說話時,氣息吹在我耳朵邊的情形,忍不住想:“這妹子不是蟲池化身麽,怎麽會跟人是一模一樣的?”
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否也會一樣……
我浮想聯翩,如此過了大約一刻鍾,前方還是死一般的寂靜,我忍耐不住了,下意識地拍了拍旁邊的她,剛要說話,突然間嘴巴給捂住了,而她則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九點鍾的方向看去。
我瞄了一眼,瞧見幾個穿着綠色迷彩的男子從林間走了出來,而與這些人區别的,還有一個穿着當地人服裝的男人。
那個男人,居然就是早上跟我們依依惜别的鄉村教師劉钊。
他怎麽也來了?
我心中驚駭,然而蚩麗姝卻隻給我瞧一眼,然後再一次把我的腦袋給按到了地下去。
緊接着,她按在我背上的手上傳來一股溫和有力的勁道,傳遞到了我的全身上下,讓我一下子放松了許多,心跳也恢複了正常值。
我知道她是怕我暴露了,當下也是屏氣凝神,不敢多言,甚至于動也不敢動一下,大約過了一分鍾不到的時間,那幾個人就走到了我們的跟前來,邊走邊聊。
我遙遙地聽到一些話語,努力聽,終于有劉钊的聲音傳來:“……不知道。按理說,如果真要北上的話,他們應該是走這條路的,不會有錯。”
另一個口音古怪的家夥說:“說不定人家看出了你的意圖,轉身回去了呢?”
劉钊焦急地辯解,說阿撸卡,咱們合作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若是我想要瞞住一人,他就算是最後被我給賣了,也還在幫着我數錢,當我是好人呢。老子的話,你能不相信?
那人回答,說你這家夥的陰毒,老子肯定曉得,可是問題在于,那女子,真的像你說的那麽美?
劉钊急于辯駁,說提婆達多在上,我若是說了半句假話,死後将永墜阿鼻地獄,不得解脫——我跟你講,老劉我這輩子真是見過不少美女,但是像她那般輕塵脫俗、又美豔絕倫的,卻是一個都沒有。我敢打賭,她絕對是熔煉美女降的絕佳鼎爐,如果能成,上師定然能夠重返頂尖之林,角逐天下……
那人嘿然壞笑,說老劉,你直說吧,你這麽猴急,到底有什麽企圖呢?
劉钊猶豫了一下,賠笑說道:“阿撸卡,你也知道的,我這些年來,給宗内呈獻了那麽多若開族的童男童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一回若是能夠讓上師滿意,還請你幫着美言,幫我解開禁制,好讓我能夠回老家看上一眼……”
那人拍着胸脯保證,說等碰見那女的,要真的如你所說的那般美豔,回頭就跟上師說這事兒!
聽到那人的保證,劉钊連忙表示感謝,說放心,昨天我在他們的飲食裏放了藥粉,他們這一路上定然會腹瀉不停,隻要聽風聞味,定然能夠找得到的。
他得意地說着,而那口音古怪的人家則誇贊了他一回。
劉钊言語恭敬,立刻表達了謙虛之意,又是阿谀奉承,馬屁如潮,完全沒有之前給我展示出來那風骨清高的模樣。
一行人順着我們的來路走去,漸行漸遠,而我則趴在地上,一嘴苦澀。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這他鄉遇故知,聽得那劉钊滿口胡吹,頓時就爲了他那種堪比白求恩同志的國際主義精神,和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風骨所感動,滿腦子同胞情誼。
沒想到這人隻不過是演技驚人而已,翻臉跟翻書一樣,背過身去,居然是這般醜陋的模樣。
昨夜蚩麗姝其實已經提醒過我了,但是我卻不以爲意,現在回想起來,頓時就是一陣又一陣的冷汗流出。
我心中震撼,一動也不敢動,過了許久,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擡起頭來,卻聽到蚩麗姝說道:“他們已經走遠了,你還趴在這裏幹嘛?裝死人啊?”
我爬起來,期期艾艾地跟她道歉道:“對、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對,我誤會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羞愧無比,本來雪瑞叫我跟在她的身邊,就是擔心自家這妹子沒有什麽社會經驗,也不知道如何與人溝通接觸,讓我幫着照看一下,免得被壞人騙了去,沒想到事情反而倒了過來,我給人家牽着鼻子,騙得團團轉,反倒是基本上沒有啥閱曆的蚩麗姝看穿了一切。
這種強烈的挫敗感讓我臉上無光,本以爲她會趁機奚落我一番,沒想到她隻是笑了笑,說你心太善,以後可得多注意才是。
什麽?
等等,大姐,你平日裏不是冷冰冰的麽,怎麽畫風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不要這麽貼心溫暖好不好,搞得人家怪感動的……
我有點兒不适應此刻的蚩麗姝,突如其來的溫柔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而這個時候,她卻突然拉了我一把,說走,我們跟上去瞧一瞧。
我吓得魂飛魄散,連忙拉住她的胳膊,說等等,你什麽意思?
她瞧見我一副驚訝的表情,愣了一下,說沒什麽意思啊,我就是想跟過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麽人在打我的主意。
我拉着她,說大姐,你的心可真大,沒看到那夥人穿着軍裝麽,他們要不然就是這附近的軍閥,要不然就是藏身林中的毒販——這些人都是亡命徒,手上有槍,有人命,殺人不眨眼的,咱平日裏躲都還躲不及,你何苦眼巴巴地送到人家門口去呢?
聽我說完這番話,她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你沒聽到麽,那家夥拐了很多小孩子去了那兒呢,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壞事?”
我說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你現在過去,未必能夠救得了誰。
她盯了我好一會兒,突然搖頭,面帶譏諷地說道:“我本來隻以爲你是膽小沒本事,沒想到竟然這麽冷漠,别人的性命,在你的眼裏,原來是這樣的。哼哼,你知道我爲什麽要重走北上路麽?”
我被她這般譏諷,心中頓時就是一陣疼痛,臉上也臊得慌,悶聲說爲什麽?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想重新找回她當年一人仗劍走天涯、路見不平、尚義任俠的那種豪放心情,而不是忍耐後來蝸居在一個小村子裏,苦苦蟄伏等待的寂寞。你們說我不是蚩麗妹,那麽我就走出一個屬于自己的人生來,走出一個她曾經渴望,卻又得不到的人生。”
她說得豪氣,我的心也被她講得砰砰直跳,恨不得出聲附和,但我一想起雪瑞、神婆奶奶拜托給我的責任時,理智又浮上了心頭來。
我開口要勸,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卻指着我的鼻子,冷冷說道:“你們都說我不是人,但我的血是熱的,而你,不是。”
說完,她轉身就走,飄然離去,卻是沒有再跟我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