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半,距離電影《九門》的開機儀式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時。
開機儀式布置的場面和到場的賓客都較爲簡陋。除了麥小餘、劉曉麗、晹小星、張小泉、舒暢、浏濤等幾位主創人員外,就隻有友情客串的茜茜出席。
當然,麥小餘的老爹老麥同志、伍衛國、鄒大同以及朝陽分局局長王長貴等人也來了,隻不過記者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也對他們沒太大興趣。
開機儀式簡陋還是次要的,重點是地方。
人家劇組開機儀式,要麽選擇酒店會議廳,要麽選擇廣場,要麽選擇風景區等,《九門》呢?
墳地!
準确的說是陵園,或者叫公墓、墓地也行,大白話就叫墳地!
開機儀式選這種地方,實在是……太奇葩,或者說太詭異了。到場的衆多媒體記者目瞪口呆,有些膽小的記者,時不時還會有種後脊梁發寒的感覺。
你媽誰見過電影劇組在陵園舉辦開機儀式的!
你拍電影,在墳地搞開機儀式,這是幾個意思?
“麥小餘是不是瘋了,怎麽跑到公墓舉辦開機儀式?”
“他瘋不瘋我不知道,不過陵園管理方心裏肯定樂開花。你看那個胖子,笑的都合不攏嘴了。”
“麥小餘到底怎麽想的?晹小星張小泉他們也不勸阻?”
“我聽說九門當年死的哪個董平,就葬在這裏。”
“董平?舒暢的哥哥?”
“嗯,還是麥小餘的好友,兩人合稱燕體散打隊雙子星,九門雙俠。”
“這個我好像在網上看見過,說是兩人後來一死一拘留,麥小餘放出來後就失蹤了。”
“對,那時候他還叫麥守正,三年回到燕京成立萌人影視,就改名麥小餘了。”
“我怎麽覺得這橋段特别熟悉呢,就像是影視劇裏常見的狗血複仇情節。他該不會是……”
話說到一半,這位不吭聲了。
旁邊的記者也像是沒聽到,或者轉頭張望,或者跟其他同行小聲聊天,沒人接他話茬。
這些人都是從業多年經驗豐富的老記者,當年九門和甯家的沖突,早就被他們挖出來了。
有不少記者甚至打聽到,麥小餘當年超期拘留六十多天,最後一身是傷斷了三個肋骨,在醫院養傷好多天才放出來。這段經曆和網上傳聞一模一樣,卻也沒有媒體敢随便報道。
無他,牽扯面太廣。
如果隻是牽扯到政府機關,很可能會有公知大v跳出來仗義執言;如果隻是牽扯到資本方,政府機關還有可能出面調查。
但同時牽扯到政府機關和擎天這種龐大資本方,雙重壓力之下,有幾個人敢往外跳?有幾個人敢帶節奏?有幾個人敢煽動輿情?
最重要的一點是:一樁二審終審裁定的陳年舊案,經過十幾年的時光,早已物是人非,人證物證盡數湮沒。即便另有真相,也早已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
哪怕麥小餘現在向最高法提出申訴或者申請再審,也過了申訴期,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當年的終審判決是錯誤的。
“唉,我們主編當年參與過那起案子的全程追蹤報道,也挺惋惜董平和麥小餘的遭遇。所以得知麥小餘就是麥守正後,一直在報道上多有照顧。可是麥小餘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做的再多也沒用。”
“是啊,過去十多年了,當年的真相早已不可考。除非拿到确鑿證據,否則麥小餘做的這一切都徒勞無用。”
“麥小餘也不是傻子,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我挺好奇的,他做這些到底圖什麽。”
“他就是娛樂圈裏的奇葩,搞個開機儀式也能弄到公墓裏。”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爲了宣傳才這麽做?今天清明節,來掃墓的人特别多。”
……
記者在一旁議論,老麥同志和茜茜在另一邊議論。
今天他們來,主要是給麥小餘的母親掃墓的。而且在記者趕到之前,老麥同志、麥小餘、浏濤以及劉曉麗、茜茜母女,已經祭拜過麥小餘的母親了。
老麥同志皺着眉頭,問茜茜:“你哥搞什麽,哪有在陵園舉辦開機儀式的?”
“我覺得,我哥想報仇。”
“報什麽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是對逝者最大的安慰……難道他知道什麽了?”
老麥同志的聲音有點大,引來了旁邊小聲說話的王長貴、伍衛國和鄒大同。
“什麽報仇?”一身便裝的王長貴開口問道。
因爲身份緣故,他今天特别低調。萬一讓媒體記者知道他是朝陽分局局長,被報道出去,他會陷入被動。
老麥同志是京城有名的律師,以前和王長貴打過好幾次交道:“你誰啊,今天跟你有什麽關系,瞎湊什麽熱鬧。”
“我是擔心麥子沖動。好好的孩子,遇到你這種不靠譜的爹,耽誤了。”
“什麽叫耽誤?我兒絕對比你兒強,你兒絕對比不上我兒。”
王長貴:“……”
他被噎住了。
别說他兒子,就算是含着金鑰匙出生、赢在人生起跑線上的各大商業家族的年輕一代,跟麥小餘這些年來取得的成就一比,也得黯然失色。
他們有金鑰匙,麥小餘有金手指!
“我提醒你,不要總想着鑽法律漏洞。那件事跟你打官司不同,任何私人複仇行爲,都是犯法的,如果釀成嚴重後果,麥子會受到法律嚴懲。”
“我哥不會犯法!”
老麥同志不滿道:“法律是人制定的,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法律。既然有漏洞,那就去積極彌補,而是不是靠警告守法公民來掩蓋漏洞。”
“你守法?你好多行爲都是踩線的。”
鄒大同突然說道:“以前我們都是守法的,麥子是,平子也是,可結果呢?王局,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麽守法的一個被害一個被抓,犯法的卻能逍遙法外?”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要相信法律。”
“我們以前很相信法律,王局你是知道的。現在十幾年過去,埋在土裏的依舊背着過失傷害的罪名,抱不平的被超期拘留六十多天,殺人的卻風光無限逍遙自在,你口中的恢恢天網何在?”
王長貴沉默片刻,黯然道:“按照當時的證據顯示,一審二審法院都沒有判錯。”
“那你們去查啊!”老麥同志一直對兒子被超期拘留耿耿于懷,“納稅人花錢養你們,不是讓你們坐在辦公室裏吹電扇。知道有問題,爲什麽不出去找新證據!”
“麥大律,麥大律。”伍衛國急忙攔住老麥同志,“當時王局是重案隊隊長,他帶着隊員和街頭反扒大隊的民警、還有我們和麥子、以及其他反扒聯盟的隊員在那條街和胡同裏掃了五遍,所有人都說沒看到,所有将控設備都出問題……”
“哼哼,所有?以我多年的律師經驗,越是這種情況越是說明裏面有問題。”
“是啊,都被買通了。金錢和權勢沒有直接玷污法律,但卻可以強·奸證據,從而改變法律的判決。”鄒大同沖着王長貴淡然一笑,“我終于明白麥子回來後,爲什麽要改名,一直忙于賺錢了。”
“你是說他……”
“沒錯,以金錢對抗金錢,以權勢抗衡權勢,盡可能爲法律創造一個公平的環境。”
鄒大同的這句話,引起王長貴、伍衛國以及老麥同志的深思。
茜茜卻突然插了一句:“我哥現在不會那麽做,他會認爲那樣太幼稚,像個白癡。”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老麥同志轉頭問道,王長貴等三人也看着她。
“麥叔你别擔心。嗯,我哥拍這部《九門》,應該不僅僅是想還原當年經過,還有一種預示作用。”
“預示?”
“對,預示了壞人的結局。”
聽不懂啊!
拍部電影就能把壞人拍死?
你這是想上天啊。
……
十點多了,距離《九門》開機儀式正式啓動的時間越來越近。
可是記者發現,麥小餘和舒暢似乎再等誰,目光一直盯着陵園入口方向。
還有誰要來?
誰腕兒有這麽大,需要麥小餘、劉曉麗、晹小星、張小泉、茜茜、舒暢等人等這麽久?
他們是沒發現,王長貴、伍衛國和鄒大同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聊天,三雙眼睛六道目光落在陵園入口。
幾分鍾後,一對中年男女,挽着手臂懷捧菊花從遠處走來。
起初記者們并未注意到這兩人,因爲今天是清明節,來陵園掃墓、祭拜親人的人很多,這對男女并不起眼。
而且今天不是個歡快的日子,《九門》開機儀式那麽大的條幅挂在半空,麥小餘、浏濤、舒暢等明星站的那麽顯眼,也沒什麽人過來圍觀。
最多掃幾眼,用手機拍幾張照片就是了。
可是這對中年男女徑直走向麥小餘等人,麥小餘和舒暢也上前迎接。
中年男女先分别和舒暢擁抱,小聲說些什麽;而後看了麥小餘好一會,才用力抱住他,拍打他的後背。
舒暢好像還哭了。
如此反常的變化,引起記者注意,他們想過去采訪,卻被在場的工作人員阻攔。
倒也不是不讓他們采訪,而是需要等,等人齊再說。
人齊?
什麽人齊?
有多少?
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距離十點半不足半個小時的時間内,陸陸續續有人到達。
賣水果的鄧力旬來了。
綽号“杠頭”的趙剛來了。
遞交了辭職報告的某市糧食局副主任科員老孫來了。
生活優渥的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孫振帶着老婆女兒來了。
……
有的是自己來的;有的是搭夥來的;有的是帶着家人來的。
每個人幾乎都和之前那對中年男女一樣,先是輕輕擁抱舒暢,小聲說些什麽;然後打量麥小餘片刻,用力抱着他,用力拍打他的後背。
伍衛國和鄒大同也走了過去,和衆人相見。
多年不見的諸人,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感情外露者眼圈發紅;已經許久不見的笑容浮現在彼此臉上,一股不同尋常的特有氣場彌漫開來。
這股氣場非常特别,難以形容。無論置身其中,還是在外觀瞧,都能受到感染。
麥小餘近在咫尺,孫振的妻子和女兒璐璐卻失去了找他合影留念的興趣。要知道,就在進入陵園之前,她們母女還商量着和麥小餘合影呢。
不是不想,而是能清晰感受到,這種場合……不,合,适!
茜茜神情複雜的看着舒暢,目光中有羨慕,也有憐惜。
老麥同志搗了搗王長貴,一努嘴:“看到這場面,你沒啥想法嗎?”
王長貴沒好氣道:“你想說什麽?”
“就問你敢過去嗎?”
記者們也逐漸明白過來。
《九門》劇組!
董平安葬的陵園!
九門反扒聯盟!
這群年齡跨度從三十多歲到五十多歲的人,其來曆呼之欲出!
時隔十幾年,九門反扒聯盟三十六位成員,包括安葬在墓地裏的董平在内,今日幾乎齊聚在此,隻差一人。
最後那人,是坐着輪椅被兒子推來的,也驗證了記者們之前的判斷。
“伍叔,麥子哥,我爸腦中風不認識人了,不過他始終抱着一個筆記本不撒手。我趁他睡着的時候偷偷看了筆記本,是他在九門當反扒志願者時期的日記,原來他心裏始終有個心結,哪怕腦中風什麽都不記得了,也忘不了那個心結……”
心結!
九門所有人的心結!
也許有人會說,這群人的格局太低,十幾年前的舊事遲遲無法放下,始終像個結一樣系在心頭。
那是因爲說這話的人,從來不曾體會過真正的戰友情;也是因爲當下的社會,錢味兒愈來愈濃,人味兒越來越淡。
連特麽黑澀會都跟着時代的腳步一起堕落,忘記了曾經立足江湖的“信義”二字,腦中隻剩下金錢利益,一切以利益爲先。
“今邀諸位拍《九門》,讨還公道解心結,我有金錢怼金錢,我有權勢杠權勢,不爲虛名和票房,隻要法律複公平……”
在麥小餘直抒胸臆的開場白中,電影《九門》開機儀式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