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拍張照片出來,你們不會把我拘禁起來吧。”胡主任望着下方來來去去的人,突然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左慈典聽的一笑,道:“拍呗,沒事。得,您先轉轉, 我下去幫忙。”
他也不用等胡主任的反饋,小跑着進了一個帳篷,換衣服洗手一氣呵成,再出來,已是戴上了帽子口罩,進到挂着“門診”的帳篷報道去了。
十二泉鄉的義診區域, 基本是按照野戰醫院來構建的,但在實際使用中,義診既不需要大量的創傷重傷室, 也不可能将關注點都放在外傷等方面,所以,雲利方面的工程師,又在現場做了許多的改建工作。
事實上,直到現在,雲利依然有兩位數的工程師,窩在一間帳篷裏面,不斷的做着現場改進的計劃。
對雲利公司來說,他們本身已經是将之看作是“臨時醫院”的項目在操作了。盡管到目前爲止,大家還不确定赢利點在哪裏,但董事長看重的顯然不是什麽赢利點,而具體的經辦部門,這幾年依着淩然,也沒少賺到錢, 尤其是雲利的直播系統, 大面積鋪開指日可待,自然更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忤逆二人。
相反, 因爲預算給的足, 又有現場的需求可供調研和判斷,臨時醫院的項目反而做的很是順利。複雜的結構設計等方案還需要一些時間,但僅僅是前期的準備,已經讓項目組意識到,臨時醫院和野戰醫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态。
淩然自然是不用去管這些的。
做“義診”從某個層面來說,屬于是他的一時沖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他一直希望平衡的東西。
醫生的級别做高了,名氣大了以後,接觸到的病人的層次也會越來越高,這不僅僅是因爲飛刀多了,學術會議多了,又或者下級醫生多了,還因爲門診的挂号難度提高了,黃牛票的價格提高了,那對于價格敏感人群來說,找到知名醫生的難度就大大提高了。
淩然從小是在下溝巷子裏長大的,看到的街坊鄰居,大都是不願意買黃牛票請不起飛刀的人,如果說,一兩年以前,許多人還可以通過排隊排号等各種方式找到淩然這裏來,那到了現在,若是不找淩結粥之類的關系,那難度已經提高到了非常程度。
當然,義診面對的病人,病情通常都是較輕的,但淩然也不是很在意。他挺喜歡複雜手術所帶來的多重秩序感,也同樣喜歡簡單的診斷所帶來的掌控感。
“應該是膽囊結石,需要做手術切除了。”淩然接診的病人已經是篩過一遍的了,他看過報告,又做了體格檢查,就拿出住院單,問:“做手術嗎?”
“要錢嗎?”病人和家屬也很直接的樣子。
“擇期手術要。”淩然道。這也是科室内商量好的決定,如果不要錢的話,不僅僅是十二泉鄉和附近的人了,雲華市都會有确診的病人願意跑過來看病的,對于許多人來說,這就等于是白拿的幾萬元。
此時接診的病人和家屬也面帶猶豫。家屬不舒服的争取道:“不是說義診不要錢嗎?”
“診斷、檢查和急診不要錢,擇期手術,你可以選擇合适的時間去山下的任何一家醫院做,也可以看這邊是否可以做,但費用都是一樣的。”馬硯麟感覺不爽的辯駁了一句。過來的時間長了,遇到的情況也都是差不多的,病人和家屬哪怕明知道不免費的項目,也會有棗沒棗的打一杆的。
淩然倒是無所謂的坐着。下溝診所内的環境,比如今義診的環境會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尤其是街坊鄰居的狀況,早十年的時候,也都是爲錢斤斤計較,能省則省。當然,現在還是斤斤計較,但能省則省的主要就是老年人了。
病人猶猶豫豫的走了。
過了一會,又來了一名腸炎的患者,卻隻是開了藥。
接着又是一名關節炎的老病号,則是隻能開了轉診單,但看他的樣子,多數還是不願意去看的。
“你們這裏能做手術嗎?”再一名病人坐上來,開口就問。
“隻有部分手術能做,你是什麽問題?”淩然說着,跟旁邊的馬硯麟要病曆。
這也是義診與普通診斷所不同的地方。在雲醫雖然也會遇到許多二次就診或重複就診的病人,但首次就診的病人數量還是不少的。十二泉山的病人則不同,除了急診和感冒發燒之類的問題,剩下的幾乎都是老病号了。
馬硯麟甩手拿出一本厚厚的紙質病例,接着又将對方的身份證刷了一下,才道:“二十年的膝蓋腫痛,始終是保守治療。”
“我看看。”淩然并不着急,拿着病曆,從頭到尾的翻了一遍。
他翻的挺快,而且有些津津有味的意思。
不像是普通醫生的成長過程中,會主動被動的閱讀大量的病曆,淩然反而少了這個步驟,但此時看來,倒是饒有興趣。
病人和家屬互相看看,都乖乖的坐着。
後面排隊的病人在帳篷外呆着,也不知道裏面的情況,有的排不住了,就幹脆到隔壁少人的帳篷去排隊了。義診原本就是相對自由的環境,加上醫護人員的比例較高,秩序倒是不受影響。
淩然看了好一會,再合上病曆,又看了病人的電子病曆,才問道:“要做手術嗎?”
“想做,不敢做。”病人年約60歲,期期艾艾的道:“我聽人說,膝蓋的手術做完,用不了幾年還是得壞掉。”
“有這個可能。”淩然點點頭。
“那……做手術不是沒什麽用。”
淩然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道:“你的膝蓋已經壞掉了吧。”
“我還能走路。”
“這就是壞掉的膝蓋了。”淩然認真的道。
病人聽懂了,遲疑片刻,問:“那您能給做嗎?”
“可以。”
“就在帳篷裏做?”
“對。”
“帳篷……有點太那個……”
馬硯麟插話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你們縣醫院的條件,也比不上這個臨時醫院的規格。”
一群人剛來的時候,義診就是普通義診的模式,以診斷開藥和輸液爲主,但有淩然在,又有雲醫的配合,十二泉鄉的義診的規模就開始打着滾兒的往上翻了。到了現在,手術室的配置已經起來了,最起碼,常見的普外手術能做得,複雜些的手術先處理再轉院也能做到,再有直升機的加持,治療能力是完全不弱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淩然等人坐鎮。外科手術其實不需要很高的要求,80年代以前的中國醫生往往可以在條件很落後的情況下,完成相當高級的手術,雖然效果可能達不到現代醫學的頂尖水平,但一流水平是沒問題的。
歸根結底,做手術最重要的還是外科醫生的技術和經驗,設備之類的固然重要,但水平稍微高點的醫生,都懂得因地制宜的做出選擇,在條件好的情況下,醫生自然可以選擇更爲激進或更爲全面的方案,條件不足的時候,自然也有相應的判斷。
而在十二泉鄉的這個臨時醫院裏,問題就更簡單了,淩然将适合做的手術做掉,不适合的手術送走,另有直升飛機的轉診做備選,義診的手術效果可以說是相當好的。
病人有些心動,再看着淩然,道:“是淩醫生您親自做手術吧,要不是的話,我不做。”
“可以。”淩然自然是沒意見,膝關節手術對他來說,隻是小手術而已。
馬硯麟想的多了,打量打量病人身後的年輕女人,特意問:“爲啥一定要淩醫生親自做手術?”
“因爲淩醫生是唯一把我的病曆看完的醫生。”病人道。
馬硯麟一愣:“沒必要看完病曆的……你這個病很簡單的。”
病人:“但淩醫生看完了。”
帳篷内的幾名醫生,都陷入了失語狀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