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左,你可想好了,這個病人都六十幾了,早都退休的人了,這要是出院以後不回來交錢,帳都得砸你身上了。”周醫生聽說102床的病人換了管床醫生, 又允許欠費,立即知道怎麽回事了。
左慈典開完了會,也稍微有點猶豫,嘿嘿笑了兩聲,沒直接回答周醫生的話。
同情心這種東西,向來都是越年輕越有的,而左慈典已經老到可以思忖利弊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 在雲醫算是半路出家的左慈典,比起周醫生等人, 見的可憐人還是少了,保留下來的同情心,今次也是揮灑的淋漓盡緻。
“我跟這個病人,還有病人女兒都聊過,算是正常人吧。他們也是一時間拿不出更多錢了。等情況寬裕了,再把錢補上也就是了。說實話,這種情況落到我身上,也是差不多情況,我兒子還幫不上忙呢。”左慈典苦笑。
周醫生哂笑:“現在人,賺多少錢的,都沒覺得自己情況寬裕了。尤其是給人還錢,給醫院還錢,太難了。”
“不至于。”左慈典咳咳兩聲。
“也行吧。看樣子,你老左是情況寬裕了。”周醫生話說到這裏, 也就不啰嗦了。反正, 左慈典等人跟着淩然飛刀,都沒少賺錢,幾萬塊錢不能說是毫不在乎, 倒是真拿得出來。
不過,即使是這麽說了,周醫生也不看好病人家屬會還錢過來。主要是類似的情況見的太多,讓人升不起信心來。
左慈典亦是心知肚明。需要欠費做手術的病人,多半是家境不好的人群,往往通過勞動力賺錢。而做了大手術的病人,往往不僅不能恢複勞動力,還需要有勞動力的家人費心照顧,加上手術後的檢查,各類藥物和生活的開銷,一來一回,一貧如洗的家庭都是很多的。
對這樣的家庭,賴掉醫院的賬不能說是必然選擇,但不選這一項,是需要極高的勇氣和道德感的。
左慈典不知道102床的病人和家屬有沒有,但他在做出決定以前,就決定不再糾結對方是否會回來了。
作爲管床醫生,會開完了,左慈典還特意去通知了對方一聲,也沒說欠費會扣管床醫生獎金的話。
做醫生的,一輩子至少會爲病人墊一次醫藥費。
無非是來來去去,絡繹不絕的病人中,誰最觸動他的心房罷了。
……
清晨。
左慈典提早來到病房,将102号的老司機病人,提到了手術區。
護士反而有些奇怪左慈典的參與勁兒,等左慈典幫着把人推到走廊裏,不由道:“左醫生,你忙你的吧。”
“我也沒事。”左慈典憨厚的笑兩聲。
但在雲華醫院裏,哪裏還有人敢相信老左的憨厚。
小護士下意識的揪住領子,瞅了眼左慈典糙的像是用砂紙打壞的臉蛋,道:“左醫生,我有男朋友了。”
左慈典原本就有些精力不集中,同樣是下意識的口花花道:“有男朋友也沒關系……”
小護士的精力瞬間集中了,她堅定的捏緊衣領,道:“我已經有兩個男朋友了!”
左慈典一愣:“兩個?”
小護士緩緩點頭:“一個白班陪我,一個夜班陪我。”
左慈典懵懂:“還可以這樣?”
要說起來,他也是白班晚班混着上的……
小護士爲了防禦左慈典,顧不得那麽多了,重重的點頭,道:“您可别說出去了。”
“說出去會怎麽樣?”左慈典那壓抑不住的好奇心,八卦心,憤慨心,憤世嫉俗心,剛烈男子心,狂野宅男心,醜陋中年心,低俗泛黃心,全都暗戳戳的轉動起來。
小護士豁出去了,鄭重且認真的道:“你如果說出去了,會影響我在醫院的男朋友,到時候,你就是棒打鴛鴦的壞人了。”
左慈典呆呆的望着小護士,八心八箭玲珑心都轉不動了:“這位是陪白班的,還是陪夜班的?”
“這是按照地理分類的。而且,他在北院,我在南院,我們算是異地戀。”小護士說到這裏,呼了一口氣,道:“左醫生,您回去忙自己的吧。”
“我……我要送病人進去。”左慈典堅強的站住了。
他今天接受的情緒洗禮比過去一周的都要多,但原初的觸動還是最大的。
小護士沒想到左慈典如此頑固,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掩飾住心下的得意,道:“你要送就送吧。”
兩人于是将病人給推進了病房内。
病人将臉斜過來一點,瞥了左慈典一眼,道:“我要不是馬上做手術了,現在就笑了。”
左慈典看看對方,果然沒笑。
“你的手術室淩醫生做的,正常病人遇到了,本來就該笑了。”小護士從另一邊說話,道:“淩醫生現在給外國人做一台手術,收費都要好幾萬塊的,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就是給你說,我們淩醫生的手術,現在真的是一床難求。你的手術,讓淩醫生來做,比起下面的醫生,不誇張的說,相當于多得一條命。”
病人略有感觸的“哎”了一聲,再将沉重的身體擺好位置。
小護士則由着左慈典前前後後的忙活,心中平靜如鐵:就左慈典的模樣,如果隻是這種舔法的話,還是直接拒絕掉的好。不過,老左在急診中心是真的說得上話的,爲了這個,或許應該再給他一個機會?
嗤。
思考間,又有麻醉醫生和護士進到手術室來,開始準備起來。
左慈典抽出個空子,低聲對旁邊的小護士道:“以後不要說剛才的那種話?”
“什麽話?”小護士的聲音稍微膩了點。
“給外國人的手術收費,還有跟其他醫生比多一條命。”左慈典道:“病人聽了你的話,肯定要多想三想四的。做手術的狀态,我們更希望病人情緒平定。而且,你這樣說,也容易引來醫療糾紛。”
“不會的。”
“不會?”
“你們做的是心髒手術唉,手術要是做的順利,不是皆大歡喜。手術要是做的不順利,病人都不能活着下床吧,有糾紛也跟我們有關……”
左慈典哭笑不得,嚴肅道:“這不是你考慮的問題,不該說的話,就别說。”
“你兇我?”小護士吃驚不已,瞪大眼睛看向左慈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