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主任帶隊查個房。”青年住院醫小跑步進病房内,先是通知了一聲,再随手将幾隻礙眼的闆凳給推到一邊裏去。
對小醫生們來說,任何原因的主任查房都算是大事,至少相當于一次随堂測驗的程度。像是這種科室醫生大量聚集的時候,查房時的任何表現, 還會擴展成面子的存在。
若是在内科門診的話,一位醫生在同事中的口碑,五成得是查房中體現出來的。
外科雖然粗糙的多,但對小醫生的考驗依舊繁多。而有管床任務的小醫生,有人已是忍不住偷看小抄了。
病房内的病人和家屬亦是異常的積極,幫忙收拾的收拾, 也有人起身叫醒了病人。
幾人顯然知道主任和普通小醫生有極大的不同,100号床的病人家屬,第一時間就問:“是霍主任嗎?”
“對的。霍主任和淩然淩醫生一起。”青年住院醫說明了一句。
病人家屬“哦哦”的站了起來,同時拍了兩下躺在床上的父親,道:“淩醫生就是說好的主刀的醫生,全國都有名的。”
“淩醫生剛剛從克利夫蘭醫院回來,克利夫蘭醫院有世界排名第一的心髒中心,淩醫生在克利夫蘭,都是非常受歡迎和認可的。我們後面估計還會拍宣傳片啥的,現在新聞也不少了。”青年住院醫小聲的介紹。
對雲醫的年輕醫生們來說,克利夫蘭診所也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了。
病人家屬連連點頭:“克利夫蘭醫院我知道,之前還聯系過海外就醫的中介,介紹的就是克利夫蘭醫院。後來各方面的原因吧,還是沒去。”
“你們也聯系過出國的中介啊。我們也咨詢過,最後還是覺得擔心,國外還是人生地不熟的,費用也貴……”隔壁101床的家屬插了一句話進來, 跟100床的家屬低聲的聊了起來。
“國外不能用醫保吧。”102床的病人也豎着耳朵聽。
“那肯定啊,咱們國内買的商業險, 基本不能去國外看病的, 更别說克利夫蘭醫院了, 那邊自費做心髒手術,多的要花幾百萬美元的。”101床的家屬邊說邊感慨起來。
“咱們在雲醫做,十萬塊應該就夠了吧。”102的病人皺起眉來,直接問起了門口的青年住院醫。
住院醫躊躇幾秒鍾,道:“你有醫保的話,應該差距不大,但還要看具體情況。”
“你們之前不是這麽說的啊。”102的病人吐了口氣,撩起被子,直接坐了起來:“我身體也沒那麽糟,花太多,我就不做了。”
“爸……”陪床的女兒先是無奈的喊了出來:“你身體都這樣了,你還不做,我們排這個病床容易嗎?你别這麽任性好不好!”
“我開卡車這幾年,才攢下多少錢,我不能一股腦的都交醫院裏面。花多少錢咱不說,總得有個數吧,不能我一個手術做完,倒欠一屁股債……”
住院醫歎口氣,還算耐心的解釋道:“我就給你說一點,比如你麻醉了4個小時,還是6個小時,用的麻醉藥的量是不是不一樣,那算費用的時候,是不是也不一樣?”
102的卡車司機愣了愣,想反駁,又被女兒給拉住了。
“我爸就是心疼錢,沒别的意思。”女兒小意的解釋道:“我爸以前開大車的,這兩年休息下來,又沒有跑車,又要花錢吃藥,就總想省一點……”
住院醫點點頭,也沒多說,不同的家庭條件的病人,對醫藥費的敏感度也是不一樣的。100号和101号的家庭條件明顯不錯,隻不過,也還沒有達到能自費去美國做心髒手術的程度,所以隻能看看。上百萬美元的預期開銷,顯然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擔的。
102号的病人條件則又差了幾檔,雖然看衣着條件,還沒到拿不出幾萬元或者十幾萬元的程度,但顯然,每多出一個萬元,都會加重他的經濟和心理負擔。
住院醫微微轉過頭去,以他的工資水平,現在要做心髒搭橋,估計也是一樣的狀态,同情歸同情,辦法是一點都沒有的。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從來都不是醫生所能解決的困境,所謂進則救世,退則救民,救民困難重重,救世之路卻是迷霧重重。
咔咔咔咔。
一團的醫生,擁簇着霍從軍和淩然,進到門來。
剛剛還在說話議論的三名病人和家屬,自動自覺的停了下來。
“今天感覺怎麽樣?”霍從軍見面,直接就詢問起病情來,稍微有點裝模作樣。
他自然是不懂心髒外科的,但裝樣子問話,做主任的都會。
100号的病人坐起來了一些,捂捂胸,道:“還是有點不舒服,主任,啥時候可以做手術?”
“要把你的血糖降下來。”淩然直接看着IPAD裏的化驗單,并接管了談話。
“我血糖也不是太高……”
“降低血糖以後,能明顯提高手術的安全性和預後,還是要繼續降糖。”淩然沒有跟病人讨論的意思,這些都是有明确的循證的結論,病人或家屬除非提交一份柳葉刀級的論文出來,否則,肯定是不接受反駁的。
霍從軍樂呵呵的退居二線,看着淩然發揮。
病房内的病人和家屬,像是被刺眼的眼光照射了一般,望着被衆星捧月的淩然,有人的嘴角甚至挂起了自己尚未察覺到的微笑和色眯眯。
淩然一如既往的分析觀察病人的各項報告,同時做體格檢查,要說有什麽不同……
300磅的病人的肉感,确實是很不同。
淩然一隻手掌戳下去,用的力氣大的時候,能将大半個手埋在病人的肉裏。
稍微有點油膩的感覺,讓淩然不太喜歡,不過,他還是給每個人都做了體格檢查。
做到102号的老司機的時候,淩然隻聽音片刻,就放下了聽診器,并重新拿出IPAD看了起來。
“之前有診斷過二尖瓣返流嗎?”淩然查了一遍IPAD,又重新聽音後,詢問102的老司機。
老司機茫然搖頭。
女兒則是焦急起來:“二尖瓣返流的話,是病情變重了嗎?”
“很多有過急性心梗,或者長期冠狀動脈硬化的病人都有慢性的二尖瓣返流的情況,但你父親的情況相對比較嚴重。”淩然收起了聽診器,确定的道:“二尖瓣返流體征已經很明顯了,可以在做幾個檢查明确一下。”
淩然說着就開起了檢查。
“我知道二尖瓣返流……”女兒低聲道:“那這種情況,還能做手術嗎?”
“如果比較嚴重的話,建議手術搭橋的同時,幹預二尖瓣。”淩然道。
“怎麽幹預?”
“二尖瓣成形術,或者二尖瓣置換術。”淩然放下IPAD,又道:“我擅長二尖瓣成形術,如果需要二尖瓣置換術的話,我就需要找另一名醫生來配合了。”
二尖瓣成形術(大師級),是他去克利夫蘭的時候,完成的任務:拓展領域,所給出的中級寶箱中開出的。
其任務所要求的100例心髒搭橋,淩然在克利夫蘭診所期間,就已達到了要求。
隻不過,在克利夫蘭診所,經過專業的心髒科醫生層層篩選過的病例裏,并沒有嚴重的二尖瓣返流患者,這技能也始終沒用上。
換言之,克利夫蘭診所提供的病人,都是相對單純的需要心髒搭橋的病人,即使有較複雜的基礎疾病等情況,所需要進行的外科手術的術式,都是冠狀動脈旁路移植術。
但在雲醫,雖然霍從軍也找了心外的康主任共同篩選,但技術實力,明顯還是有差的。
淩然僅僅是檢查到第三位患者,就發現了明顯的問題。
不過,淩然對此并沒有什麽不滿意的。慢性的二尖瓣返流的症狀本身就很隐匿,許多病人的表現都是冠脈缺血,因此,直到術前檢查中才發現伴随的二尖瓣返流的,可以說是很平常了,無非就是是否需要手術幹預的問題。
病人和家屬卻已是着急起來。
老司機坐起來,忍不住道:“那得多少錢?”
淩然正準備回答,病人女兒已是抹起了眼淚:“錢錢錢的……咱别說錢了行嗎!”
老司機久經風霜的臉頰變的溫和起來:“不說錢,錢又從哪來。”
女兒想說“我來出”,話到嘴邊,又卡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