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勁裝的衛璃自黑夜中蓦地旋身而落,穩穩的落在立在院中望着滿天繁星發呆的某人。
“七皇叔,這麽晚找我來什麽事啊!”
衛璃不雅的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晃到那抹高大的黑影前,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眼,皺了皺眉。
“怎麽了這是?我這麽大老遠的跑過來,您就不能給個笑臉啊?”
衛玠緩緩的轉過身,露出那張在黑夜中猙獰可怖的型男臉。
饒是見慣了他如此的衛璃,也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你怎了,臉色這般難看?”
“一個時辰前,文昌侯府被滅!”
“嘶!”衛璃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的就往文昌侯府的方向看:“沒,沒着火啊,這次怎麽這麽安靜?”
衛玠漠然的凝視前方:“不是安靜,而是……,還沒到時候。”
“七皇叔的意思是……,”
衛玠的目光總算轉移到他的臉上,“還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你的話嗎?”
衛璃臉上的笑容一僵,目光倏然一冷:“七皇叔有什麽話,不妨可以直說。”
衛玠看着沉沉的天色,眸子裏深不見底,連說出的話也那般的虛無缥缈。
“今天将你叫過來,是想告訴你,即日起,我希望你們容王府可以徹底的撤出朝堂,遠離是非。”
衛璃心頭微微震動,詫異的擡起了眸:“七皇叔你,你難道是想……?爲,爲什麽?爲什麽要告訴我?”
衛玠的眸色深沉如夜,擡起眼皮,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
“因爲你是最不希望容王府卷入這場是非的人,衛璃,提醒已經送達,究竟要如何做,就看你們容王府的造化了!”
衛璃回到容親王府的時候,天已快亮,沒想到她的母妃竟然已經起來了,當即來到了梨蕪院。
看到突然歸家的小兒子,容親王妃是激動的不行,拉着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翻後,這才問道。
“你這小子,出門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害的我擔心這麽久,今個兒回來也是,怎麽也不提前給王府傳個話?聽侍衛說你一沒騎馬,二沒坐馬車,那你是怎麽回來的?”
衛璃一臉嫌惡的甩開容親王妃的手:“母妃,您說話就說話,怎麽還動手動腳的,父王若是看到,又要莫名其妙吃飛醋了,我回來不就行了,您管我是走回來的還是爬回來的?”
“真是的,累都要累死了,沒事的話兒子先去睡了,明兒還得進宮呢,也不知道祖母找我作甚!”
被衛璃這般不留情面的甩開,容親王妃一點也不惱,反而覺得都在情理之中似的,面對兒子這般的态度,她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說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十六歲了,怎麽還這麽胡鬧?你這樣下去,你父王還怎麽給你安排活計?難道你就打算就這麽混一輩子?”
“這麽混吃等死的有什麽不好?兒子都說了,這世子之位不适合我,您們偏偏不信,大哥也是的,他一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在這兒倒黴的,他不喜歡這日子,難道兒子就喜歡了?”
“母妃,這朝廷有什麽好的?兒子爲什麽要去朝廷混個活計?難道兒子自己就不能混出個人樣了?您放心,就算兒子無能到隻有朝廷俸祿,也是能養得起這個家的!”
容親王妃被衛璃的渾不在意深深的刺激到了,原本無奈的神色在聽到這樣一番話後,突然冷了下來。
她一把将衛璃扯到自己的身邊,瞥了眼周遭的人,秦嬷嬷收到她的眼神,立即招呼人下去了,頃刻間,便隻剩下了母子二人。
“你給我坐下。”
“母妃?”
“坐下!”
看着容親王妃陡然變了的臉色,衛璃撇了撇嘴,“又來了,兒子難道就不能有自由了?”
“嘭”的一聲,容親王妃絲毫不客氣的朝着衛璃的頭就拍了一巴掌。
衛璃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正着,頓時吃痛的抱着頭:“母妃,兒子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啊,嘶,下手可真狠,都不帶打聲招呼的,幾天不見,這力氣漸長了啊!”
“臭小子,你少給老娘貧嘴!”
雖然出身書香世家,可這些年在衛璃的荼毒下,再溫柔賢惠的王妃,偶爾也會出現這等暴力的一面,如今屏退了左右,她更是不需要顧忌什麽,當即磨拳擦掌,好好的賞了兒子一巴掌。
氣憤歸氣憤,可是當衛璃提到‘親生’二字時,她還是被‘刺激’了一下,“你個小沒良心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你就這麽對待我的?我容易嘛我?啊?”
“你哥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若不是有雅兒,我是不是可以直接上吊死了算了?這樣你們爺仨隻怕都興奮的睡不着覺吧?啊?”
“你是容親王府的世子,是你祖母的金孫,你爹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連你也,那咱們容親王府日後怎麽辦?恩?你說說怎麽辦?”
容親王妃每說一句,衛璃的嘴皮子就動一下,如果你仔細聽,會發現他的嘴型和容親王妃出人意料的一緻。
由此可見,這些話,某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了,也難怪衛璃每次見到王妃,都會露出如此郁結的表情。
“母妃,差不多就行了啊,這些話您念叨了多少年了?您不嫌煩,兒子的耳朵可是已經磨出繭子了!什麽您一把屎一把尿?那明明是奶娘,是嬷嬷,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抱兩下,拉屎拉尿的時候全都丢給身邊的人?”
“别以爲兒子不知道,就您和父王倆人,聞到屎味兒居然還趴到一邊吐了個昏天暗地,這就是你們爲人父母的辛苦?還有,哥哥怎麽就不懂事了?兒子我怎麽就不懂事了?”
“難道非得繼承王府的一切,才算是大孝子?我們自己還做不了自己的主了?非要聽從您二老的安排?”
“你!”衛璃這一番狂炸,直氣的容親王妃是渾身發抖:“混賬,你,你再說一句!”
眼見容親王妃氣的臉色都變了,衛璃立即識相的閉了嘴,非常識時務的收了那滿肚子的不滿,沒好氣道。
“兒子累了,先回去歇着了,您老有空還是管理管理我父王吧,至于我們哥倆,真的不需要您們操心,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兒子的心裏比什麽都清楚,就當兒子求您了,行嗎?”
聽着衛璃軟下來的語氣,容親王妃身體晃了晃,跌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一臉的疲憊。
“兒大不由娘啊,你們翅膀硬了,是不是?好好好,以後你想幹什麽,都無需找我報備了,你們兄弟倆愛怎麽着怎麽着,直到我和你父王被你們氣死算完,行不行?”
“母妃,你又來了是不是?”
衛璃郁結扶額,看着容親王妃淚如雨下的樣子,他想直接扭頭就走,可這一旦走了,他母妃還不得哭天喊地的?
對于别的女人他可以拂袖離開,這個人……卻是不能,他是怕極了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些招數别的女人若是用在他們父子三人的身上,那是丁點用也沒有,可是容親王妃隻要用了,莫說是父王了,便是他的哥哥,也得乖乖的跑過來。
今天他若是就這麽走了,事情捅到他爹那裏,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衛璃怕麻煩,所以,隻能夾起尾巴做人,乖乖的坐到容親王妃身邊,一臉郁悶的道。
“娘,母妃,算兒子求您了,别哭了行不行?您這哭聲真是有魔音繞梁般的威力啊,兒子本就疲憊,現在腦袋發暈啊!”
容親王妃聽到這裏,立時停止哭泣,腫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向衛璃,沙啞着聲音問道:“真的?”
衛璃捏了捏眉心,微微颔首:“真的。”
容親王妃眼睛一亮,剛剛的悲痛欲絕立時煙消雲散,她坐起身子緊靠着衛璃,巴巴的看着他。
“喏,這可是你說的,一會兒你好好說話,不許随便給我擺臉色,不許亂發脾氣,不許嘴裏沒實話,不許,”
“娘,您有完沒完?”衛璃眉頭剛蹙起,容親王妃就指着他的鼻子,“你再瞪眼試試!你再皺眉頭試試!”
衛璃:“……。”
瞧着自家兒子終于徹底的‘平和’下來,容親王妃盯着他,一字一頓的問道:“這些天去哪兒了?”
衛璃這邊剛剛有‘你管我去哪兒’的架勢,王妃的眼睛就瞪了起來,某孩子氣焰瞬時熄滅,郁悶的看着她。
“兒子還能去哪兒?就随便溜達着玩兒呗!”
容親王妃一噎,恨恨道:“你,你也不看看現在京城亂成什麽樣,你怎麽還有心情到處溜達着玩兒?看來,真的要與你父親商量一下,讓你入朝的事了,這樣下去不行!”
衛璃薄唇微勾,神情似嘲似諷:“娘親讓我上朝作甚?爲那個人服務?爲那個人鞠躬盡瘁?呸,他也配!”
“哎呀我的兒,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怎麽張口就來?”
容親王妃面色驟變,忙上前欲捂住衛璃的嘴,卻被他躲開了。
“娘親,他連我爹都不放心,怎麽可能會放心我?我若是上了朝,入了職,您說他應該給我個差不多的夥計呢,還是給我個閑職?不管他如何給,那心裏頭可是比誰都有難過,将來勢必加注在咱們容親王府的目光會更多,這樣與我們有什麽好處?”
容親王妃啞然,“那,那你難道就這樣一直閑晃下去?”
衛璃沒好氣的看着容親王妃:“在旁人的眼裏,我就是一混混,就這般混下去,有什麽不好?如若不然,您把我哥哥叫回來?讓他來做世子吧,反正我是沒興趣,您就是逼死我,也沒興趣。”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你以爲這世子之位是大白菜,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還帶轉讓的?”
容親王妃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沒興趣,可你也得爲你将來考慮考慮吧?你爹爹過不了幾年也要退下來了,到了那個時候,你這個世子卻一事無成,那咱們容親王府?”
“娘,容親王府将來會如何,兒子不敢保證,但絕對會比他衛瑜琛的未來好,所以您,無須擔心!”
此言一出,容親王妃差點暈厥,她顫抖着嘴唇。
“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娘剛剛的話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再怎麽說,他也是一個皇帝,還是一個疑心特别重的皇帝,你這話萬一流傳出去,咱們容親王府還不得是第二個杜府?”
衛璃神色清冷的勾起薄唇:“容親王府可不是杜府,不是他衛瑜琛想滅就能滅了的,莫要忘了,他如今能坐上那個位置,除了杜府還有一個容親王府!”
“這話你莫要提了,一個君王,是決不允許有人将此話經常性的挂在嘴邊的,說多了,就無用了,明白?”
衛璃冷笑一聲,“提?他想讓我提,我還不提呢!”
話到這裏,他蓦地轉過身,看向容親王妃:“娘,事到如今,您還是堅持己見的讓我進宮?這是您的意思,還是我爹的意思?”
“這是我們的意思!”
突然,一道威懾的聲音自衛璃背後響起,容親王妃與衛璃同時轉身,看到容親王身着親王服,雙手負背的站在門口。
看樣子,兩人剛剛的話,他不止是聽到了,且聽了很久。
衛璃不悅的蹙眉:“哼,都一把年紀了,還聽牆腳?我都替你害羞!都這個點兒了,你不去上朝,跑到母妃這裏作甚?”
容親王眼皮子陡然一跳,“混賬,你再說一遍?本王本來就在你母妃這裏,不過是換了件衣裳,你至于嗎?”
衛璃不足爲懼,朝着自家老爹鄙夷的看了一眼。
“就是在說一遍又如何?敢做還不敢當?您就是這麽教導兒子的?”
“你……,”容親王突然覺得,跟這個兒子耍嘴皮子,那絕對就是找罪受,明明他才是老子,可怎麽現在看來,他反倒是……
“王爺,您什麽時候回來了?好了,趕緊坐下來喝口水,璃兒,你也少說一句,我們是一家人,不是仇人,說話怎麽這般不中聽?既然你爹回來了,咱們就好好談談。”
沒想到衛璃絲毫不買賬:“沒什麽好說的,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們不用操心,也無需操心,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孩兒比誰都清楚,好了,想必父王和母妃也都累了,那孩兒就先告退了!”
話落,不顧容親王妃的挽留,就離開了,任憑王妃在身後喊破了喉嚨,也硬是沒有停下來,直氣的王妃轉身朝容親王道:“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心可真夠狠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能坐下來好好的聽我們說說話,到底是大了,翅膀硬了!”
“難道他就不是你的兒子了?哼,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這小子心狠也不是一天倆天了,打小心就大,打小心事就多,自打咱們強塞給他一個世子之位後,你看看他哪天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說咱們生的這倆貨爲什麽和别人家的不一樣呢?人家都是上趕着搶來搶去,這倆可倒好,一個個的竟然都嫌棄,既然這樣,老子還這般努力的爲他們争名奪利作甚?倒不如就這樣隐退下去,豈不是更好?”
容親王妃爲容親王斟上茶水後,撇了撇嘴。
“你這番話要是對你倆兒子說,他們定然能高興的蹦跶起來。你說,他們倆明明沒有……,”
在容親王突然一凜的眼神下,王妃停頓了一下,無奈道。
“爲什麽會這般的像?就連性子,也都這般的淡泊名利,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容親王抿了抿唇,良久之後,幽幽一歎:“我看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孩子大了,心性已經是我們無法捉摸的透了的,他的堅決你也不是沒看到,他不喜歡,就随他去吧。”
“事實上,我也不想讓他活躍在朝堂,之前是把他将來後悔,既然他如此堅持,咱們又何必強人所難?兒子自己說的也沒錯,咱們容親王府如今已經活在風口浪尖,将來璃兒若是入了朝堂,隻怕結局未必會比杜家好到哪裏去!”
聽自家相公這般一說,王妃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真的,真的有這麽嚴重?”
容親王沒好氣的看了自家妻子一眼:“他連自己的枕邊人,嶽丈,大舅子,小舅子,還有杜家上下幾百口子人說殺就殺,親生兒子說棄就棄了,我這個所謂哥哥,又算得了什麽?”
“如今他敬着我,容忍我,那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那是看在咱們扶持他登基的面子上,那是不想落人诟病,倘若有一天璃兒入了朝,你看他會不會找他的麻煩,就算不找,也會制造麻煩,時間久了,容親王府的未來,還不是他說了算?”
王妃面色一白,“你們男人之間的争鬥,可真是……。”
容親王清俊的眉宇微微皺起:“不止是男人,後宮裏的女人哪個是幹淨的?就連先皇後,恐怕也要沾染幾條人命。”
“人就是如此,你不争,别人逼着你争,你不殺别人,别人就殺你,這個社會,從來都是弱肉強食,照如今這形勢,璃兒隻怕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們要相信他,此事,還是莫要再提了,免得傷了和氣。”
王妃這才漸漸的平息了心下的火氣,“罷了,連您都這麽說了,臣妾還有什麽好說的?到底是婦人家,沒有你們男人目光深遠,我隻是希望這倆孩子平平安安的,那比什麽都好。”
“至于權利這些身外之物,也确實得有命享用才是,那才是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傷了自己,唉,做人難,難做人啊!”
在容親王妃轉身的瞬間,容親王的眼底閃過一道諱莫如深的暗芒。
就在容王夫婦準備休息的時候,準備回摘星樓休息的衛璃,恰好碰到一名慌慌張張的侍衛,看到他,連忙請安:“給世子爺請安,不知王爺可已離開?”
“起來吧,父王剛起來,還未曾上朝,如今在梨蕪院,怎麽了這是?”
侍衛一聽容親王還未離開,不由長松了口氣,而後看着衛璃,一臉凝重的道:“回世子爺的話,剛剛接到消息,文昌侯府,被滅門了!”
衛璃一聽,唇角抽起一絲近乎于無的冷笑,朝着侍衛擺了擺手,那侍衛也顧不上去看他的反應,跐溜一下跑的比兔子還要快。
“世子爺,咱們要不要也過去?”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又出了這麽一起大案子,黑鷹和白隼怔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主子面無表情的臉。
梨蕪院,容親王正在王妃的服侍下吃早膳,看到侍衛慌慌張張的沖進來,不由眉頭微皺:“怎麽了這是?”
那侍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面色大變的道:“不好了王爺,剛剛屬下得到京兆尹派人過來傳信,說是一刻鍾之前,文昌侯府突然着火,火勢之大,根本就靠近不得,且侯府大門緊閉,地上有血,京兆尹已經速度趕過去,請王爺您……,”
話音未落,容親王騰地一下就站起了身,面色鐵青:“你說什麽?文昌侯府?難道,這又是,又是……。”
接下來的話即使他不說,其餘人也都談之色變。
慢一步進來的衛璃,想起某人的提醒,再看這起子大火,不由冷笑一聲,看來這衛瑜琛,隻怕又要坐不住了。
“父王,我們一起去看看。”此言一出,容親王這才反應過來,“還愣着幹什麽,走!”
容親王妃見父子倆着急慌忙的離開,也沒了吃早飯的心情,命人撤了下去,而她則癱倒在身後的椅子上,呐呐的看着身邊的嬷嬷:“您說這世界上,當真有鬼神之說嗎?”
“哎呀我的姑奶奶啊,這件事可不是咱們女人能議論的了的,不管有沒有鬼神之說,咱們容親王府行得端做得正,自然是不怕的,倒是沒想到文昌侯竟然也會與這件事有關,委實出乎老奴的意料之外啊!”
容親王妃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照之前的幾家情況來看,此事不可能是無中生有,所謂空穴不來風,我們或許被蒙蔽了雙眼呢?”
她一個女人家不能抛頭露面,自然不能得知第一手消息,目前隻能期待王爺和世子爺趕緊回來,杜家的事她一直很在意,因爲……
将軍夫人落英和她的娘親是多年的閨中密友,而她亦和杜雲歌的關系十分的融洽。
在未出閣之前,她們就已經是趣味相投的好姐妹,這嫁了人,又成了妯娌,關系何曾的好?
當年杜家滅門之日,她卻被強制留在府裏,開始不明白是爲什麽,等後來知道的時候,卻什麽都已經晚了。
沒能最後一次見到杜雲歌,她一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壓力與自責,因爲此事,她甚至與容親王大吵了一架。
可是,逝者已矣,又有什麽用呢?
因爲不但是她,容親王當日,也是被皇上的人強行滞留在府裏,哪裏也不能去,防的就是他們提前報信,不能将杜家一網打盡。
這件事時至今日,已經折磨了他們十二年之久。
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杜字索命’,身爲皇上的近親,杜如晦的好友的容親王清楚的知道,杜家血脈到了杜如晦這一代,算是徹底的斷了。
杜家人根本不可能存活,那麽時隔十二年,究竟是誰在爲杜家人複仇呢?
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鬼神之說,可如此費盡心思,豁出所有的大膽做法,又是誰呢?
甯淑媛幽幽的歎了口氣,“杜夫人的娘家,幾個兒媳婦的娘家全都在杜家被滅之後,或抄斬,或流放,他們不可能再有翻身的可能,更不可能有這般幹淨利落的本事,這個幕後之人,可真讓我好奇呢!”
“王妃,莫要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啊!”
鄭嬷嬷撫了撫額頭冒出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立在甯淑媛身邊,一臉的謹慎。
甯淑媛看着她的樣子,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嬷嬷,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一日,我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要去杜家報個信,你不知道,這世間有比生命更有價值的東西,那就是人的感情,這一點,你是不會明白的。”
鄭嬷嬷欲言又止,終還是什麽也沒說,眼睜睜的看着甯淑媛一臉落寞的出了花廳。
這世間的事,哪能那般的順風順水呢?
人尚且如此,家族,更是如此啊!
當衛子恒帶着衛璃到達文昌侯府時,侯府的大門已經被撞開,裏裏外外奔跑着無數手持水桶的官兵,可是火勢之大,這些人力根本就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眼睜睜的看着文昌侯府徹底的被大火所吞噬。
即使是站在外面,從裏面傳出的刺鼻味道,還是令不少人嘔吐。
京兆府尹看到衛子恒,忙上前請示:“卑職參見王爺。”
容親王目光幽深的注視着火勢逼人的文昌侯府,看也不看京兆府尹,聲音凜冽道:“可有什麽發現?”
京兆府尹立即派人将一個小鐵箱捧到了懷親王面前,聲音有些發顫。
“這裏面,有文昌侯親自畫押的罪狀,這些罪狀加起來,長達十幾頁,另還有諸多與侯府有關聯的親戚犯罪證據……。”
“可有活口?”
如此場面,不但是容親王,甚至于其他官員,都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也因而神色間并沒有最初的恐懼與震撼。
可即使如此,站在這裏,感受着大火的炙烤,還是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戚感。
以往,但凡沒有被燃起大火的,基本上都留下了活口,隻斬殺了最主要的罪人,像這種直接葬身火海的,幾乎是全家被滅,一個活口也不會留下。
可即便如此,容親王還是懷抱希望的問了一句,自然而然的,答案是否定的,一個活口也未曾留下。
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天,直到夕陽西下之際,人們才在焦黑的文昌侯府的正殿房檐上,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懸挂在那裏的巨大的奠,圍繞在奠字周圍的,赫然是杜府三百八十八條性命的名字,一個不拉的全都寫在了那張巨大的白布上。
京兆府尹剛從宮裏面出來,一聽到那個巨大的白布,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幾乎成爲廢墟的文昌侯府前,氣的渾身發抖的質問身邊的侍衛。
“你們這些飯桶,這麽大的動靜你們居然沒看到?誰?到底是誰?”
“大人,那些人動作太快了,幾個縱越之後,就消失在了人群裏,屬下根本就跟不上他們的動作。”
“啪”的一聲,京兆府尹用盡全身力氣賞了那侍衛一巴掌,“混賬東西,你還有理了?看到人爲什麽不喊叫?爲什麽不派人跟蹤?可看清他們張什麽樣了?究竟幾個人?這些你們都看清楚了嗎?”
那侍衛冷不丁被甩了一巴掌,心裏也是委屈的不行,可是面上卻不敢流露絲毫。
“回大人,屬下等看到的時候,就沖了過去,可是他們武功高強,跑了幾條街之後,還是講我們甩掉了,一共四個人,四個角固定好之後就跑了,他們穿着黑衣,帶着面罩,看不清是何樣子!”
“一群廢物!”李信今天被衛瑜琛罵了個狗血淋頭,心下本就不忿,如今自己的下屬又辦事不利,自然而然要将這些火氣全都發出來。
三個月,三個月内京城發生如此之多的命案,且目标一緻的指向十二年前的那宗震驚整個司幽國的滅門之案。
當時的他還隻是一個地方大的芝麻小官,根本就不清楚這件事,雖然後來升官升了上來,可這十二年之間什麽事都沒有,誰又知道怎麽好端端的,突然之間冒出這麽多的滅門之案?
且這些案子的主角都和杜府的滅門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就拿今天早上的那些案卷,當時他和容親王細閱之後,都忍不住倒抽涼氣。
誰能知道平日裏溫文爾雅,待人誠懇,人緣極好的文昌侯,背地裏竟然做了這麽多讓人掉下巴的事?
甚至于當年他的諸多戰績,都是踩着杜家人的血爬上去的,他清楚的記得容親王當時警告他的眼神。
“這些案宗,由本王交給皇上,若是上面問起,你就說未曾看到。明白?”
現在想起來,李信都忍不住摸了把自己仍然發涼的脖子,他當然知道容親王是什麽意思。
亦知道這些事若是公開出來,對于皇家會帶來怎樣的負面影響,心裏發毛的同時,不忘咬牙切齒的瞪了眼文昌侯府的廢墟,暗暗咒罵一句:“活該!”
如此虛僞之人,倘若沒有這些擁戴杜府的幕後英雄爆料出來,隻怕一輩子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些辛秘之事。
雖然他是京兆府尹,可是近三個月來的慘案一樁樁一件件都可以用‘活該’兩個字去形容,或許是因爲太過丢人,就連皇上對于這些事都沒有詳細的追究下去。
至于那些存活下來的幸存者,自然也明白這是爲了什麽,根本就無人上訴,這些案子他根本就沒費什麽力氣就解決了。
這件事,他相信也會是這個結果,對于前面,這件事直接影響到皇家的聲譽,雖然皇上罵的痛快,可是心裏面指不定比他還要難受,表面上的功夫他自然會做到認真負責。
可是私下裏卻也清楚的很,這些潛藏着背後的人,隻怕沒那麽容易抓得到。
衛璃沒有随着容親王進宮,等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衛璃和王妃聽到動靜,忙迎了出來,尤其是王妃,“吃飯了嗎?”
容親王皺着眉頭搖了搖,王妃立即命人下去備膳,容親王看到衛璃,剛要說什麽,卻被他打斷。
“父王,累了一天了,您先沐浴一下,吃個飽飯,有什麽話咱們明天再說!”
“你這小子等到現在難道不是關心這件案子?”
衛璃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我關心?您誤會了吧,我可是一點也不關心,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來的,審與不審,問與不問,與結果有何關聯?”
“那你就不想聽聽皇上是怎麽說的?”
衛璃冷哼一聲,“他還能怎麽說?還不是像之前那樣龜縮在自己的殼裏,到最後不了了之?現在所出的每一件案子,哪一件不是打他的臉?”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案子要是加起來,他的臉已經腫的連話都說不了了,還有什麽可問的?還有必要問嗎?嘁,真是活該!”
“你,混賬,這些話也能是你說的?那是你皇叔,親叔叔!”
衛璃不屑的諷刺:“就算是親爹,我也敢說這些話,父王裝的跟什麽似的,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咱們是一家人,就沒必要這麽裝腔作勢了吧?”
“在他那裏裝裝也就罷了,回到家,您還是放松放松好好吃個飯吧,今天一天沒吃飯吧?”
衛子恒雖然氣的不行,可是聽到衛璃這一番話,卻又哭笑不得:“你連這都猜到了?”
“這有何難猜?我母妃都知道。”
衛璃鄙夷的撇了撇嘴。
“我以爲,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皇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呢!”
衛璃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心裏面卻附和了一句,除了我可還有不少人,非常不巧的,這些人都是極爲痛恨他的人,衛瑜琛從今往後别想睡個安穩覺了。
唉,可憐的容子成,你離末日,隻怕不遠咯!
衛子恒還想再教訓兒子幾句,衛璃卻看也不看他徑直走了,氣的老頭子拍着桌案對着王妃撒火。
“你看看,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
王妃毫不示弱的頂回去:“這兒子難道就不是你養的?難道兒子剛剛有說錯話?你呀,就是跟個孩子似的,怎麽還和那小混蛋較上勁兒了?”
“他什麽性子,你還能不知道?如果是真的不關心你,還能陪着我等你等到現在?你怎麽也不想想?”
衛子恒聲音一滞,“他果真是等我的?”
“不然還能等誰?”甯淑媛反問。
“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火氣明顯小了很多,甯淑媛無奈的看着他。
“你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可這件事畢竟牽扯上的是文昌侯,是皇室宗親,依着皇帝的性子,那還不得将火氣撒到底下人身上?你兒子這不是關心你嗎?”
“他那是關心嗎?他那是恨不能将我給氣死!”
這不提還好,一提容親王又怒了。
王妃趕忙撫了撫他的心口:“好啦好啦,跟自己兒子計較什麽呢?那臭小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養了他這麽多年,就沒發現啊?行啦行啦,不提他了,我問你,這件事怎麽處理的?”
容親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還能怎麽處理,自然是不了了之了,難道還要将文昌侯貪贓枉法,陷害忠良的事捅出去?”
甯淑媛微微皺眉,“這麽說,是想要低調處理了?那,文昌侯的那些親戚們呢?他們打着文昌侯的名号可是幹了不少偷雞摸狗、逼良爲娼的事,難道也這麽算了?這皇上的處理方法,是不是也太……。”
“這件事到底牽扯到他自己的臉面,如果将文昌侯高調處理,那就無疑是打他自己的臉,畢竟,侯爺之位是他賜的。
尤其是,暗地裏這文昌侯可是沒少爲皇上做事,如今他死了,皇上說不定還松口氣呢。
不管事實是怎樣,人死了就是死了,皇上恨毒了這個‘杜字索命’。
如果能将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們身上去,他反而落得輕松。”
“這,這不是胡鬧嗎?世界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誰又能夠保證,這呈上去的案宗都是真的呢?”
容親王歎了口氣,“到底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啊,皇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就想這般的揭過去,這文昌侯府是滅了,可這‘杜字索命’還沒結束啊!”
“下一個輪到誰尚未可知,那些人家呈上去的所謂替天行道的證據,再你一次又一次的不了了之的情況下,焉能會傻得一直呈遞證據?隻怕我們得到的,都隻是複制品,亦或者,原本就一式兩份,早晚有一天,會大白于天下的!”
“心虛了呗!”甯淑媛哼了一聲,不以爲意的坐下去,爲容親王盛了一碗粥:“好了,既然他說算了,那就算了,左右礙不着咱們什麽事,你累了一天,趕緊吃點東西吧!”
容親王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麽也像你兒子那樣,說些不靠譜的話?這話能是你私下議論的?”
甯淑媛撇了撇嘴,“有膽子做,還不怕人說啊,他雖然是皇帝,可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這般掩耳盜鈴的作爲,本身就是一個笑話,你以爲人人都像他一般?老百姓心裏跟明鏡似的。”
“就算他再努力,也磨殺不掉屠殺杜氏滿門的事實,這件事你看吧,沒完,隻要有人要讨回這個公道,他就坐不穩,也睡不着!”
容親王剛要說話,甯淑媛卻将粥碗遞到了他的手裏:“好了,好了,臣妾不說話了還不行,您趕緊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