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新開辟出來的這條路比山路好走很多,但與官道相比,還是差上很多,崎岖不平是首要,泥濘濕滑是次要,倘若在加上車馬女眷,這次回程之路,隻怕要比他們想象的要艱難的多。
這樣的情況下,輕裝上陣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看着他們瘋狂的采購,馬車堆了一輛又一輛,郦鸢除了搖頭,便隻剩下了搖頭。
反倒是衛玠,比較能理解他們的心情:“這些人有生之年能在不夜城住上兩三個月,那是何等的風光?倘若不帶一些紀念品回去,怎麽對得起他們這幾個月所受的苦?”
郦鸢嗤笑一聲,“風光?那風光背後呢?剩下的是什麽?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要買些東西裝裝門面,好遮掩他們成爲階下囚的事實?”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事情的真相早晚會大白于天下,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很有可能從憐憫的對象變成嘲弄的對象。
這就好比有些公務人員請病假出去旅遊,旅遊就旅遊嘛,你丫的發什麽朋友圈?事迹敗露之後,面臨的卻是被開除的結局。
所以說,裝逼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那爲他們創造機會的公子衍呢?豈不是打破了不夜城自古以來的規矩?”
衛玠的反問,卻讓郦鸢覺得可笑:“商人重利,這是他們發家的根本,不夜城這次受損嚴重,公子衍想方設法的減少點損失,似乎也無可厚非吧?再說,規矩是人定的,倘若墨守成規,那是迂腐。自古以來,迂腐的隻有窮酸秀才,商人若是沾染上,那他離破産也不遠了。”
“而且,不夜城的規矩也并沒有破壞,該怎樣還是怎樣,人家沒有趁機提高價格,更沒有将限制購買的商品大肆的開放,說明此人還是有原則性的,倘若因爲這最後幾天,造成哄搶,那也說明不夜城的東西不過爾爾,物在與稀才會體現出他們的價值!”
郦鸢的說法雖然聽上去有那麽點點道理,但她無條件爲公子衍辯護的這個态度,卻讓衛玠心裏很不舒服:“沒想到才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公子衍就成功的收服了你。”
郦鸢聽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拜托,這怎麽叫收服?姑娘我是那麽容易臣服别人的人?”
衛玠冷笑:“本王瞧着你們相處的還挺愉快嘛,這到點兒的時候,溜的比兔子還快!”
每天上午她在衛玠這裏,下午就要去公子衍那裏,她忙得比孫子還孫子,這貨居然還在這裏說什麽風涼話?
真是氣煞她也!
隻顧着生氣的某人,完全沒有聽出此時此刻的她,俨然已經被某人蓋上了私有的專屬章印,當他的私有物被他人觊觎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不滿與嫉妒,就是他如今的這個樣子。
郦鸢沒有聽出,可不代表其他人聽不出來,這當中尤爲與他們走的最近的青辰,更是因衛玠酸的掉渣的話,驚得眼珠子險些沒掉下來。
老天,難道他們家七哥每天中午食不知味兒,是因爲這七姑娘去了公子衍那邊,而不是陪在他這裏?
“今天中午,你還要過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們家七哥陰測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正在整理密函的青辰不由自主的放慢手中的速度,豎起耳朵聽内室的動靜。
郦鸢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點了頭,“對啊,他今個兒上午忙,中午有時間,我還要,”
“你答應給我做的午膳呢?”突然,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打斷了她。
郦鸢扭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可是最近的飯菜不合味道?不對啊,你的飯食都是我親自過問并交代下去的,之前你吃的挺歡快的啊,怎麽今天?”
說着,不由自主的走到衛玠面前,伸手,探上他的額頭,試了下溫度後,擰眉,又去探脈搏:“奇怪,不燒啊,你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明明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小手,甚至還比普通人的要胖要黑,可這柔軟的程度卻讓他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就連觸手的溫度也恰到好處。
她就這樣近距離的站在他的床榻前,近的他能夠清晰的聞見她身上與衆不同的藥香味兒。
他留戀這種味道,更留戀特屬于她的觸感和溫度。
如果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該有多好?
當這個念頭沖擊到他的大腦時,衛玠的大腦‘轟’的一下炸了開來,瞳孔也随着這股沖擊力驟然一縮!!!
老天,他在想什麽?
他竟然迷戀她的味道和觸感?
哈,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不,這怎麽可能呢?
這絕對不可能,這不是他,他可不會幹出這般愚蠢可笑的事。
當即把腦袋一甩,一巴掌打開郦鸢的手:“本王沒有哪裏不舒服,”
摸着被他打的微微發燙的手背,郦鸢一副‘狗咬呂洞賓’的架勢,“沒有就沒有,你打什麽呀,痛死了,你可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也沒膽兒将狗字吐出來,她相信,她要真說出了那句話,隻怕就不止是挨打這麽簡單能了的了。
隻能氣的跺腳:“沒有是吧?既然你好得很,那我就不留在這裏礙你的眼了!”
‘嘭’的一聲響,當清晨從隔間的書房中跑出來的時候,哪裏還有郦鸢的影子?
往内室一湊,一個枕頭就朝他的腦袋的飛了過來:“滾!”
青辰吓得脖子一縮,立即跳離三米開外的安全地域,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兒,腦中不斷回想着的,卻是兩個人幼稚無比的對話。
尤其是他們家主子,明明是想留人,結果呢,卻生生的把人逼走了。
“七哥,你想吃七姑娘做的飯,你就直接開口說嘛,何苦這樣挖苦人,還把人給趕走?”
内室一片安靜,沒有回應。
青辰見狀,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七哥,你是不知道,七姑娘在你昏迷的那段時日,可是真正的衣不解帶的照顧你啊,那個時候,我們四個還在1号城,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等她通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
“七姑娘對七哥你,那絕對是問心無愧啊,可她畢竟不是隻有你一個病人,還有公子衍呢,我知道七哥看不上旁人的手藝,可你也得讓人家偷個閑吧?好不容易喘口氣,再把人給累着了,那誰來給七哥看診?”
“像人家這般貼心爲病人的大夫,你去哪裏找啊?”
……
正是因爲貼心,老子才不爽!
念頭一閃過,衛玠的眉頭再度擰了起來,可腦中不斷回想着的,卻是郦鸢用同樣的方式照顧公子衍的畫面。
随着他的目光越來越陰沉,一抹幽暗的氣息正不斷的蔓延擴散開來,這讓站在門外的青辰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老天,還真的生氣了?
事實上,衛玠的确是氣了,可卻不是因爲郦鸢,而是因爲他自己。
他驚恐的發現,郦鸢已經不自覺間融入到了他的生活,讓他下意識的将她納入到羽翼之下,成爲他身體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種強烈的占有欲,雖算不上情,卻可怕的成爲了習慣。
像他這樣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與某個人牽扯,成爲彼此的習慣。
曾經,他習慣母親的照顧,貪戀母親的懷抱,可是最後呢?
她卻死在了他的懷抱裏……
郦鸢,這個其貌不揚的少女,能夠一舉打破他塵封已久的心,讓他不由自主的注意到她,并爲她緊張,衛玠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不是一個好預兆。
這麽多年來,他在乎的人,從來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母親是,外家是,就連他自己,亦然。
這個郦鸢,是醫學界難得的人才,倘若跟了他……
衛玠煩躁的甩了甩頭,試圖甩去滿頭愁緒,可是他郁卒的發現,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駐紮,絕不是你想甩,你想忘,就能夠驅逐的。
當郦鸢頂着臭臉跑到明月山莊時,管家告訴她公子正在安排事情,郦鸢也不着急,自顧自的跑到廚房,“今個兒做些什麽好吃的?”
如果衛玠知道郦鸢之所以每天中午都往明月山莊跑,不去陪他那個可憐人,是因爲受不住他清淡的菜肴,而貪吃公子衍這邊的美味佳肴,不曉得會不會氣的内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