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被逗樂了,大笑起來。
艾莉絲一頭霧水,道:“我說錯了嗎?諾力确實是七師弟啊,而且,他也沒有成家。”
就這麽一打岔,趙大新卻上了酒勁,頭一歪,身子一斜,差點摔倒。董彪招呼了倆兄弟,将趙大新扶進屋去睡了。
趙大新整了這麽一出,原本并不打算喝酒的羅獵也喝下了一杯,有了第一杯便經不住董彪勸來的第二杯,喝了第二杯還等着了第三杯……一頓飯吃完,羅獵雖不至于喝高,卻也是有些暈暈乎乎。
“諾力,你也進屋去睡會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艾莉絲攙扶着羅獵,就要往屋裏去。
羅獵甩開了艾莉絲,站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艾莉絲,道:“幹嘛要我去睡覺?我又沒喝醉,不信你看……”羅獵展開雙臂,打了個旋腿,落地時也僅僅是晃動了一下。
艾莉絲聳了下肩,微笑道:“那好吧,我先送你回堂口好了。”
羅獵依舊不依,道:“不行,我是男人,要先送你回家。”
艾莉絲拗不過,隻得同意。
二人手牽手離開了師兄師姐們所住的院子,院子中綠樹成蔭,不覺得有多熱,但路上卻少有陰涼,仲夏的陽光雖然不在那麽毒辣,但仍舊能将人曬出一身汗來。“艾莉絲,請我吃個冰棍好麽?我在這兒等你。”羅獵看到街對面有賣冰棍的商鋪,卻懶得多走幾步,便跟艾莉絲耍起了賴皮。
艾莉絲含着笑剜了羅獵一眼,然後去了街對面。
羅獵躲在難得的一塊樹蔭下,靠着樹幹,眯上了雙眼。
艾莉絲買了兩隻冰棒,歡快歸來,正想叫上一聲,忽然覺察到前方不遠處閃出一個人影,那人手中似乎拿着一把弓箭。艾莉絲暗喝一聲不好,飛身撲向了羅獵,幾乎同時,一聲細微的破空聲襲來。
羅獵陡然警醒,卻已來不及反應,艾莉絲慘叫一聲,撲倒在了羅獵懷中。羅獵一把抱住了艾莉絲,身形一轉,躲在了樹幹之後。
那人影一晃而逝,羅獵急忙查看艾莉絲傷情,卻見一杆短箭插在了艾莉絲的肩頭。
“艾莉絲,你怎麽樣?”急切之下,羅獵出了一身冷汗,酒意也完全消退。
艾莉絲睜開了雙眼,擠出了一絲笑容,道:“諾力,你的冰棒被我……”話未說完,艾莉絲便陷入了昏迷。
羅獵抱起了艾莉絲,朝着席琳娜的診所狂奔,并一路高喊:“告訴彪哥去診所!”
也就是幾百米的路程,羅獵一路狂奔,不過分把鍾便撞開了席琳娜所在診所的大門。“席琳娜!席琳娜!快救救艾莉絲吧!”從未見到過流淚哭泣的羅獵在呼喊時已然有了哭腔。
席琳娜聽到了呼喊,從裏屋沖了出來,幫着羅獵将艾莉絲放到了診療床上。“天哪,她中箭了!諾力,除了箭傷,艾莉絲還有别的傷麽?”
羅獵哽咽道:“沒有,就中了這一箭。”
席琳娜稍有安心,道:“箭隻是射中了肩,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她之所以昏迷,可能是因爲受驚吓所緻。”席琳娜嘴上輕松說着,手上卻立刻爲艾莉絲做了檢查,隻是測了個脈搏,席琳娜便變了臉色,急忙拿過來血壓計,測量後驚呼道:“天哪,艾莉絲她這是怎麽啦?”
另一間診室中出來一名醫生,快步來到艾莉絲身旁,翻開了艾莉絲的眼皮,觀察了一下後,又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小手電筒,對着艾莉絲的雙眼照了幾下。“不好,病人有中毒迹象,她是不是心率加快而血壓卻快速下降呢?”
席琳娜驚恐地點了點頭。
“席琳娜,立刻爲病人建立輸液通路。”那醫生吩咐完席琳娜後,又向另一名護士下了醫囑:“給病人吸氧并肌注強心針。”
診所的醫生護士聽說傷者是席琳娜的女兒,紛紛把手邊的事情放下了,投入到對艾莉絲的搶救中來。羅獵幫不上絲毫的忙,隻能是立在角落中呆傻着看着這邊。
董彪終于趕來了,一進門便看到了角落中的羅獵。“艾莉絲她怎麽了?”
看到了董彪,羅獵頓時撐不住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嗚咽道:“我被人襲擊,艾莉絲爲我擋了一箭,那箭上有毒……”
“箭上有毒?”董彪陡然一驚,立刻轉身向身後兄弟吼道:“還不回去把車開來?不,直接去把安東尼醫生請來,告訴他,這邊有人中了印第安毒箭!”
聽到印第安毒箭這五個字,羅獵雙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抱住了腦袋,不住地搖晃着,呢喃着。
董彪蹲了下來,雙手搭在了羅獵的肩上,安慰道:“小子,振作點,紐約顧先生中的也是毒箭,不過兇手事先清洗了箭镞上的毒。我想,這兩起刺殺應該是一人所爲,艾莉絲中的那杆毒箭,說不準箭镞也被兇手清洗過了。”
羅獵悲痛道:“都怪我,我要是不喝酒,就不會發現不了兇手,艾莉絲就不會中箭,都怪我,我要是不讓艾莉絲爲我去買冰棒,那兇手這一箭就會射在我身上,艾莉絲就不會替我死掉……”
董彪道:“小子,你要堅強起來,相信彪哥,艾莉絲她一定會挺過來的。”
羅獵擡起頭來,淚眼婆娑看着董彪,呢喃道:“我相信彪哥,艾莉絲她一定不會死,她一定能挺過來。”
這時,主導搶救的那名醫生大聲問道:“現在心率多少?”
一名護士立刻應道:“一百零八每分鍾。”
那醫生又問道:“血壓多少?”
另一名護士随即應道:“六十,四十毫米汞柱。”
那醫生籲了口氣,自語道:“上帝保佑,總算穩定下來了。”
董彪聽到了,立即激動地搖晃着羅獵的雙肩,大聲道:“聽到了嗎?羅獵,醫生說艾莉絲的病情穩定下來了。”
羅獵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沖到了那醫生面前,抓住了那醫生的雙臂,急切問道:“艾莉絲是不是不會死了?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那醫生認得羅獵,無奈地搖了下頭,道:“諾力,你不能這麽激動,聽我說,夥計,先松開你的手。”
董彪跟了過來,攬住了羅獵,輕聲道:“是的,羅獵,你不能這麽激動。”
羅獵尚未失去理智,用力抓住那醫生的雙臂隻是情急之下的無意識行爲,此刻聽了兩個人的勸慰,稍微平靜了一些,松開了雙手。
那醫生道:“我們目前做的隻是對症處理,診所中沒有特效解毒藥,因而,病人的中毒狀态并沒有得到緩解。對了,傑克,有沒有去請安東尼醫生呢?他的經驗比較豐富,或許知道能如何解毒。”
董彪道:“我已經派人去請了,估計還得過一會才能趕到。”
羅獵急道:“爲什麽不把艾莉絲送去安東尼那邊,直接送過去不是能省些時間嗎?”
那醫生耐心解釋道:“艾莉絲現在不能搬動,留在診所中還能得到對症處理,要是送往安東尼的診所,恐怕路上會出問題。”
羅獵鼻子一酸,兩串淚珠又滾落了下來。
那醫生道:“傑克,我已經爲艾莉絲做了手術摘除了那支箭,箭傷對她的傷害并不大,但她中毒頗深,能不能救得回來,一是看安東尼醫生有沒有好的辦法,二要看艾莉絲自己,看她能不能挺得住,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董彪點頭應道:“謝謝,辛苦你了。對了,我怎麽沒看到席琳娜呢?”
那醫生回道:“席琳娜情緒極不穩定,我不能讓她參與搶救,讓她去裏間休息了。”
被董彪吼了一嗓子的那位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到了堂口,剛沖進大門,迎面走來了曹濱和西蒙神父。看到自己手下兄弟如此慌張,曹濱不禁皺起了眉頭,呵斥道:“如此慌亂,成何體統?”
那兄弟上氣不接下氣彙報道:“濱哥,艾莉絲她中了毒箭,彪哥讓我回來開車去接安東尼醫生。”
西蒙神父雖然聽不懂那兄弟說的中文,但看其慌張的樣子便知道出了大事,言語間又提到了艾莉絲的名字,西蒙神父登時懵了,一把抓住了那兄弟的衣領,厲聲問道:“你說什麽?艾莉絲她怎麽了?”
曹濱拍了拍西蒙神父的肩,道:“西蒙神父,請鎮定。”轉而對那兄弟道:“你去把車開來,我去接安東尼,我開車應該是最快的。”
那兄弟領命而去,曹濱再對西蒙神父道:“艾莉絲中了箭,箭上有毒,正在搶救,我這就去請安東尼醫生,你待會讓那兄弟帶你去看看艾莉絲吧。”
“箭上有毒?”西蒙神父雙腿一軟,差點癱倒:“那毒厲害麽?艾莉絲會有生命危險嗎?”
曹濱道:“我還不知道,西蒙神父,不過看情形不容樂觀,不然的話,那兄弟不會如此慌張。”
西蒙神父急切問道:“那艾莉絲現在在哪?”
曹濱輕輕搖了下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猜測,應該是在席琳娜的診所中吧。”
西蒙神父用力捶着自己的腦袋,悲痛道:“怎麽會是這樣?怎麽中箭的不是我呢?”
前來開車的那兄弟很是麻利,頭腦也夠清楚,自己開過來了一輛車,順便又叫另一個兄弟開了第二輛車跟在了後面。曹濱跳上車,飛馳而去,那兄弟将西蒙神父拉上了第二輛車。
進到了診所,西蒙神父沒見到艾莉絲在哪,卻看到了蹲在門口的董彪以及蜷縮在牆角的羅獵。“傑克,諾力,艾莉絲她怎樣了?她在哪兒呢?”
董彪歎了聲氣,指了指診所裏面一間治療室。
西蒙神父沖了過去,卻發現治療室的門無法打開。
“西蒙,冷靜些,醫生護士正在搶救艾莉絲,你進去的話,會影響到他們的。”身後董彪勸說着,聲音雖然平穩,但充滿了擔憂。
就在幾分鍾前,總算平穩下來的艾莉絲,其生命指征再次出現波動,診所的醫生爲了方便搶救,将她推進了醫療設施更加齊全的治療室。
西蒙神父轉過身來,紅了眼眶問道:“傑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董彪長歎一聲,回道:“有人要刺殺羅獵,是艾莉絲爲他擋了一箭。”
西蒙神父怒瞪雙眼,極盡全力才壓低了聲音吼道:“是誰幹的?”
董彪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
裏面一間診室中的席琳娜聽到了西蒙神父的聲音,搖搖晃晃走了出來,哭道:“西蒙,艾莉絲她……中的是印第安毒箭。”
西蒙神父一個箭步上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席琳娜,安慰道:“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女兒平安無事的,席琳娜,你要振作起來,艾莉絲一定會挺過來的。”
席琳娜悲怆道:“印第安毒箭最常用的是幽靈箭毒蛙之毒,這種毒至今還沒有特效解毒藥。”
董彪上前解釋道:“席琳娜,中了印第安毒箭的人往往撐不過五分鍾,艾莉絲到現在已經快半小時了,這說明,那支毒箭上的毒液可能被清洗過了,艾莉絲應該有很大機會挺過來的!”
曹濱終于将安東尼醫生帶到了診所。
安東尼沒有直接進治療室爲艾莉絲診治,而是先取來了那支毒箭,在一個裝有透明液體的瓶子中擺涮了幾下,然後将那隻瓶子封上了口,交給了随行而來的一名助手:“以最快的速度拿回去化驗,一旦出了結果,立刻回來向我彙報。”
曹濱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兄弟跟着出了診所。
“病人受傷到現在多長時間了?我要最準确的數字。”安東尼醫生一邊翻看着治療記錄,一邊詢問着艾莉絲的基本情況。
診所的那名醫生回答道:“病人送到診所的時候是四點三十六分,現在是六點一刻,加上病人在路上耽擱的時間,準确數字應該是一小時零四十分鍾。”
安東尼點了點頭,又問道:“病人尿路通暢麽?有沒有下管導尿?”
診所醫生回道:“利尿藥用上後便下了導尿管,到現在爲止,輸進去了約一千毫升的液體,排出了兩百毫升的尿液。”
安東尼不禁皺起了眉頭,并随那診所醫生進到了治療室中。
曹濱拿起了那支箭,隻看了一眼便丢回了遠處。這支箭的特點如此明顯,曹濱隻看了一眼便斷定和射中顧浩然的那支箭同出一處。
“阿彪,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要問你。”曹濱招呼了董彪一聲,先一步走出了診所。
董彪随即跟了出來,道:“濱哥,這支箭是不是跟顧先生中的那支箭一模一樣?”
曹濱點了點頭,道:“你再将那天夜裏在貨船上的過程給我細說一遍。”
董彪摸出了煙來,點上了一支,抽着煙,将整個過程描述了一遍。
“這麽說,那個叫漢斯的中華人在貨船爆炸的時候身上并沒有帶着弓箭……”曹濱的眉頭蹙成了一坨,雙眼也眯成了兩道縫隙,“假若他就是兇手,那麽,即便他僥幸從船上逃了出來,那副弓箭也無法帶在身上,隻會随着貨船沉入海底……除非,他有兩套一模一樣的弓箭?”
董彪也陷入了沉思中,他再一次回顧了整個過程,并順着曹濱的思維想出了另一種可能:“濱哥,還有一種可能,他并沒有将弓箭帶上船,而是藏在了附近的某個地方,船炸沉海後,他僥幸逃脫,之後取了那副弓箭回來尋仇……對了,濱哥,當時暴風雨已經來了,我跟羅獵在海灘上等着無影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會不會就是僥幸逃脫的漢斯呢?”
曹濱道:“我在想另一個矛盾,老顧中的毒箭其箭镞上的毒顯然是被清洗過的,這件事若是那漢斯做的倒也好解釋,他不過是想把我調離金山并拖延在紐約。但是,艾莉絲中的這支毒箭,目前看來也是被清洗過的,如果是漢斯前來尋仇,那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再者,這仇要算也得算在你董彪的頭上,他又爲何放過你而沖着羅獵下手呢?”
董彪猛然一驚,愣了片刻,呢喃道:“是哦,這從道理上确實講不通哦。”
曹濱習慣性地将手插進了懷中,想拿根雪茄出來抽兩口,可出門的時候太過匆忙,居然忘記了帶上一根雪茄,于是便向董彪讨要了一支香煙,勉強應付。“這其中或許存在兩種可能,要麽,這毒箭根本不是那漢斯所爲,兩件事隻是湊巧撞在了一塊。要麽,這漢斯便是在下一盤更大的棋,以毒箭傷了老顧和羅獵,隻是他整個計劃中的一環。甚至,那船煙土也是他的虛晃一槍。”
董彪怔道:“不可能吧!濱哥,你是不知道那船煙土有多少,那漢斯要是成功了,賺下的錢能将咱安良堂買一百次都不止,他怎麽會花那麽大的代價來對付咱們呢?”
曹濱被香煙嗆到了,咳了幾聲,沉吟道:“是啊,明面上确實無法解釋,但是,誰又能保證那貨船上裝着的就一定是真的煙土呢?我想,無論是你阿彪,還是那無影吳先生,你們在船上的時候,應該都沒有機會去檢驗那船貨物的真僞吧。”
董彪倒吸了口氣,凝神靜止了數秒,才開口道:“對哦,若是将那船煙土都換成了地上挖來的泥土,根本就是分文不值啊!”
曹濱還是不習慣香煙,還剩了半截便丢在了地上。“世上碰巧的事情有很多,但若說這兩件事剛好是碰巧我認爲可能性不大。阿彪,咱們現在急需做兩件事,一是想盡一切辦法查清楚那個漢斯的底細,二是調動所有的關系資源,追查那批煙土的下落。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話,漢斯的那批煙土應該存放在金山的某個倉庫。”
董彪點頭應道:“好的濱哥,我這就着手安排。”
曹濱又道:“如果漢斯的那批煙土還在的話,那麽,那枚開國玉玺也就還在。阿彪,一定要沉住氣,那批煙土的下落不能在一時半會便能追查得到,但隻要它無法離開金山,那麽就始終處在咱們的控制範圍内。我明天一早就去港口打招呼,讓他們盯緊了每一艘發往中華的貨船。”
董彪道:“我記住了,濱哥。”
曹濱再囑咐道:“這些事你先安排下去就好了,不必親力親爲。這個當口上,羅獵最離不開的就是你,好好陪陪他,疏導他吧。”
董彪長歎一聲,道:“艾莉絲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我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過來。”
曹濱拍了拍董彪的肩膀,道:“我說過,他很像我年輕時的樣子,沒有什麽挫折能擊垮我曹濱,羅獵也一樣!”
曹濱跟董彪說完話便回去了,董彪在診所門口抽了支香煙,回到了診室中。安東尼醫生領着診所的醫生護士還在治療室中爲艾莉絲診治,羅獵仍舊蜷縮在房間一角,呆滞的目光死盯着治療室的門,席琳娜偎依在西蒙的懷中不停抽噎,而西蒙神色黯然,口中念叨着什麽,卻未發出聲音。
董彪挨着羅獵坐到了地闆上,像是自語,又像是勸慰,道:“無論發生了什麽,對一個真正男人來說,他能做的隻有是勇敢面對,将所有的自責和内疚深埋在心裏,隻有堅強起來,才能追查到真兇,爲艾莉絲報仇雪恨!”
羅獵未做回應。
董彪又道:“濱哥剛才在門口和我分析了,兇手很可能就是那個漢斯,那一船的貨物也很有可能是假煙土,羅獵,你必須振作起來,抓住漢斯,并讓他親自品嘗印第安毒箭的滋味。”
羅獵終于有了反應,幽幽歎息了一聲,呢喃道:“那又能怎樣?殺了漢斯,我的艾莉絲就能回到我身邊嗎?艾莉絲那麽善良,上帝爲什麽要這樣懲罰她呢?”
董彪歎道:“哪有什麽上帝啊?即便有,那上帝庇護的也是有錢有勢的權貴,像咱們這種人,隻能依靠自己的雙拳才能不被别人欺負。羅獵,彪哥能理解你對艾莉絲的那份感情,也能理解你心中的那份自責和内疚,但你這樣萎靡不振,又怎麽能對得起艾莉絲爲你擋下的這一箭呢?羅獵,聽彪哥的,擡起頭來,擦幹眼淚,跟濱哥彪哥一起,活捉了那個漢斯,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這樣才能對得起艾莉絲啊!”
羅獵掀起上衣蒙住了頭,悲怆道:“我不想抓什麽漢斯,我不想報什麽仇,我隻想懇求上帝能将我的艾莉絲還給我,實在不行,那就用我的命去換艾莉絲的命。彪哥,别在勸我了,你說什麽我都不想聽,我隻想讓艾莉絲能好起來。”
董彪長歎一聲,拍了拍羅獵的頭,沒再繼續說話。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着,診所中安靜的隻剩下了各人的呼吸聲,門外偶爾傳來一些動靜,等待之後卻不是那回去化驗的助手歸來。治療室的門終于打開了,一頭汗水的安東尼醫生率先走了出來,董彪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西蒙和席琳娜也來到了安東尼醫生的身邊,唯獨羅獵依舊萎靡蜷縮于原地。
“病人病情總算是穩定了,但情況并不容許樂觀,她的各個髒器都出現了功能衰竭的征象,接下來的二十四個小時極爲關鍵,若是能挺得下來,那麽存活的幾率将會大大增加。”安東尼擡頭看了眼牆壁上挂鍾,又下意識地往門外張望了一眼,接着道:“從病人的臨床征象來看,應該是中了幽靈箭毒蛙之毒,當然,化驗結果還沒出來,現在并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我是按照這種毒進行治療的,但你們都知道,到目前爲止,還沒有這種毒的特效藥,請你們諒解包容。”
董彪上前擁抱了安東尼,道:“謝謝你,安東尼,你辛苦了。接下來,我們需要注意些什麽呢?我是說,在艾莉絲的治療上。”
安東尼醫生道:“你們幫不上什麽忙,該休息就去休息吧,我會守在這兒,湯姆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求我全力以赴。傑克,你是知道的,我欠湯姆的太多了,我必須答應他。”
又過了半個小時,診所門外傳來了汽車急刹車的聲響。緊接着,安東尼醫生的助手回到了診室。“安東尼醫生,化驗報告出來了,确實是幽靈箭毒蛙之毒。”
安東尼醫生淡定回道:“我知道了,謝謝你,托尼,你辛苦了。”
董彪走上前來,道:“安東尼,現在确診了,那治療方案是不是需要調整一下呢?”
安東尼搖了搖頭,回道:“我說過,我是按照這種毒制定的治療方案,事實上,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傑克,希望你能理解我,若是還有什麽好辦法的話,我是一定不會保留的。”
董彪道:“我聽說有一種換血療法,安東尼,你認爲會對艾莉絲起作用嗎?”
安東尼冷哼一聲,道:“那是三百年前的老把戲了,要是有用的話,那還需要研究各種解毒藥嗎?”
董彪輕歎一聲,不再言語。
診所的醫生護士也從治療室中出來了,安東尼詢問了艾莉絲的情況,然後道:“你們可以進去陪陪她,記住,不要吵到她。”
西蒙神父和席琳娜聽到了,連忙相互攙扶走進了治療室。
董彪回到了羅獵面前,道:“你就不打算進去看看艾莉絲嗎?”
羅獵目光空洞,呆滞搖頭。
董彪終于上了怒火,一把抓住了羅獵的脖子,将他拖了起來,切着牙,壓低了聲音,吼道:“艾莉絲還沒死,她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她正在跟死神搏鬥,你就不能助她一臂之力嗎?”
羅獵嘴角一歪,兩行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嗫啜道:“我,我不敢去見她,我怕我會吵到她。”
董彪将羅獵頂在了牆壁上,鼓勵道:“你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彪哥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得到!”
羅獵默默地點了下頭。
跟在董彪的身後,羅獵艱難地挪動着雙腳,終于來到了艾莉絲的病床前。
“艾莉絲……”看到艾莉絲蒼白的面龐,羅獵隻是一聲呼喊,便癱軟下來,不省人事。
董彪無奈,隻得将羅獵抱出了治療室。
安東尼醫生爲羅獵做了簡單的檢查,道:“他沒什麽大問題,隻是精神太緊張了,休息一下就會醒過來的。”
羅獵這一昏迷,直到深夜才幽幽醒來。診所中,董彪躺在地闆上已經睡着了,安東尼躺在診室的椅子上也進入了夢鄉,診所的醫生護士都沒有離開診所,各自找了地方休息。治療室中,席琳娜伏在艾莉絲的病床一側,看上去也像是睡着了,隻有西蒙神父,握着艾莉絲的手,以極其微小的聲音呢喃着什麽。
再醒來的羅獵顯然冷靜了許多,他緩步走進了治療室,來到了病床前,伸出顫抖的手來,輕輕撫摸着艾莉絲的臉頰,柔聲道:“艾莉絲,你爲什麽那麽傻呢?你爲什麽要爲我擋那一箭呢?你要是撐不住了,走的時候慢一些好麽?你要等着我,等着你的大貓咪,大貓咪離不開你,大貓咪要跟你一塊走……”
西蒙神父站起身,來到羅獵身邊,将羅獵攬在了懷中:“諾力,我的孩子,别這樣,艾莉絲看到你這麽悲傷,她會受不了的。”
羅獵伏在西蒙懷中,悲怆恸哭。
席琳娜也醒了過來,走到羅獵身旁,溫柔地撫摸着羅獵的頭發,柔聲道:“諾力,艾莉絲跟我說過,她感到最幸福的事情便是認識了你。她愛你,超過了愛她自己,她爲你擋了那一箭,一定是她這輩子做出的最驕傲的一件事。諾力,你不要自責,更不要内疚,你要好好活下去,這樣的話,艾莉絲即便真的離我們而去,她也是笑着離開的……”席琳娜說着說着,便說不下去了,雙手捂住了面龐,伏在西蒙神父的肩頭上抽噎起來。
便在這時,羅獵突然聽到了艾莉絲叫他的聲音,急忙從西蒙神父的懷中掙脫開,羅獵撲到了病床前,輕輕捧着艾莉絲的面頰,柔聲問道:“艾莉絲,是你在叫我嗎?”
艾莉絲果真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諾力,我的大貓咪,你爲什麽哭了?”艾莉絲氣若遊絲,但蒼白的面龐上卻挂着甜甜的微笑。
羅獵欣喜若狂,激動道:“艾莉絲,你醒來了,你真的醒來了!”
西蒙神父已然沖出了治療室,叫醒了安東尼醫生,喊道:“安東尼醫生,艾莉絲她醒來了!她真的醒過來了!”
安東尼醫生猛然一驚,連忙沖進了治療室。董彪從地上爬起,跟在了安東尼的身後。安東尼醫生沖進治療室後先看了挂在床邊的尿袋,神色頓顯慌亂,再要爲艾莉絲進一步檢查,卻被艾莉絲拒絕了。“安東尼醫生,謝謝你爲我的付出,讓我才有機會能跟我的大貓咪再說上幾句話,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
羅獵急道:“不許胡說,安東尼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艾莉絲微笑道:“諾力,别再耽誤時間,屬于我們的時間并不多。”
安東尼将董彪和西蒙神父叫到了一旁,神色頗爲嚴峻,道:“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醒來的,此時醒來,隻會加重各髒器的負擔,導緻衰竭狀态加速。我想,這應該是她生命的最後時刻了,就像是一盞燒完了燃油的燈,在即将熄滅之前,燈火會猛然旺盛一下。”
董彪痛苦卻又無奈地拍了拍西蒙神父的肩,一言不發,去了一旁。
西蒙神父異常鎮定,向安東尼表示了感謝後,攬着席琳娜,來到了艾莉絲的面前。
艾莉絲開心地笑了:“西蒙,席琳娜,祝賀你們,你們終于和好了。”
席琳娜彎下身來,親吻了艾莉絲,道:“我的孩子,媽媽錯了,媽媽早該聽你的話。”
艾莉絲微笑道:“不,媽媽,是艾莉絲不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而我卻總是讓你擔心。”
西蒙神父跟着親吻了艾莉絲,道:“我的孩子,你還有什麽願望,告訴西蒙,西蒙一定會幫你實現。”
艾莉絲發出了輕弱的笑聲:“西蒙,我能叫你一聲爸爸嗎?”
一直表現的鎮定且堅強的西蒙神父再也忍不住了,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哽咽回道:“我的孩子,你當然可以叫我爸爸。”
艾莉絲緩緩伸出手來,爲西蒙神父擦拭了淚水,開心地叫了一聲:“爸爸!”
“我的女兒!爸爸對不起你啊……”西蒙神父憾恸痛哭。
艾莉絲輕輕地摩挲着西蒙神父的臉頰,道:“爸爸,你能牽着我的手,送我步入婚禮的殿堂嗎?”
西蒙神父嗚咽道:“當然,我的女兒,爸爸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艾莉絲轉過臉來,對羅獵微笑道:“諾力,我的大貓咪,你願意娶你的小白兔嗎?”
羅獵流着淚,重重地點了頭,并道:“我願意,艾莉絲,我當然願意。”
艾莉絲幽幽歎道:“隻可惜,我沒有潔白的婚紗……”
一旁的董彪突然大聲道:“艾莉絲,堅持住,彪哥這就給你找婚紗來!”說罷,董彪沖出了治療室,沖出了診所,沖上了夜幕中的大街。
一名兄弟跟了上來,道:“彪哥,這是在夜裏,到哪兒找婚紗啊?”
董彪毫不理會,一路狂奔,在唐人街的一頭,一腳便踹開了一家專營紅白喜事用品的商鋪大門。老天爺保佑,那商鋪中還真有一套白色的婚紗。
治療室中,艾莉絲央求羅獵道:“諾力,扶我起來,我要梳理打扮,我不能這副樣子跟你結婚。”
羅獵流着淚将艾莉絲抱在了懷中,席琳娜找來了梳子,爲艾莉絲梳理了頭發,一名護士小姐将自己的化妝品拿到了艾莉絲的面前。
待董彪抱着那套白色的婚紗返回了診所的時候,艾莉絲已經梳理打扮完畢,看到董彪抱着的婚紗,兩隻大眼睛頓時閃爍起光亮來。
艾莉絲在席琳娜和兩位護士的幫助下艱難地穿上了婚紗,開心地笑着,将手遞給了西蒙神父。
衆人分立兩行,哼起了婚禮進行曲的旋律。
西蒙神父強忍住内心的悲恸,一隻手牽着艾莉絲的手,另一隻手則攬住了艾莉絲的腰,緩緩向羅獵走來。羅獵緊咬着嘴唇,極力控制着自己,終于等來了艾莉絲。
西蒙神父将艾莉絲交給了羅獵,然後重新做回了神父,道:“艾莉絲泰格,你願意……”
艾莉絲偎依在羅獵的懷裏,輕聲糾正了西蒙神父的稱呼:“神父,我改名字了,請叫我艾莉絲馬修斯。”
西蒙神父捂住了雙眼,憾恸不已。董彪走過來,安撫道:“西蒙,堅持住,艾莉絲的時間并不多。”
西蒙神父咬牙忍住了,繼續道:“艾莉絲馬修斯小姐,你是否願意與諾力羅先生結爲夫婦?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艾莉絲甜美地微笑着,深情地看了眼羅獵,道:“我願意!”
西蒙神父又道:“諾力羅先生,你是否願意與艾莉絲馬修斯小姐結爲夫婦?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
艾莉絲伸出手指,按住了羅獵的嘴唇。“諾力,我的大貓咪,我當然知道你會願意,但我不想讓你說出來,我的大貓咪,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活下去,開開心心地活下去,不然,你的小白兔在天堂上會很傷心的。”
羅獵流着淚,點了頭,應道:“我答應你,艾莉絲,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開開心心活下去,我不會讓小白兔在天堂上傷心的。”
艾莉絲再次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道:“能死在你的懷中,我真幸福,諾力,吻我,不要停……”
羅獵垂下頭來,可是,艾莉絲已然溘然離去。
“艾莉絲……”羅獵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但艾莉絲再也聽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