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來,羅獵隻顧着練功,連艾莉絲都忽略了許多,更别提西蒙神父了。而艾莉絲沒有羅獵的陪伴,又不願意單獨面對西蒙神父,因而,對艾莉絲來說,确實有些想得慌。
“好啊,咱們繞個道,去菜市場買點菜,讓西蒙做飯給我們吃,我好久沒品嘗西蒙的手藝了。”羅獵雖然沒有什麽胃口,但還是歡快地答應了艾莉絲。
西蒙神父對二人的登門自然是歡喜若狂,自從來到舊金山,艾莉絲還是第一次踏入他的住所。哦,不,即便追溯到在紐約的時候,艾莉絲也是第一次踏入他的住所。西蒙神父激動之餘連說話都出現了故障,磕磕巴巴不知道表達些什麽。還是艾莉絲大方一些,遞上了手中剛買的菜,道:“我和諾力都想吃你做的菜了,要辛苦你了,西蒙。”
西蒙神父開心地點頭應道:“不辛苦,你們能來看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西蒙神父接過了艾莉絲遞過來的菜,轉身進了廚房忙活開來。
不多會,四道精緻的菜肴端上了餐桌,西蒙神父從櫥櫃中拿了兩隻酒杯一瓶酒,擺在了羅獵的面前。羅獵嗅到了酒精的氣味,腹中禁不住翻江倒海起來,差一點就要直奔衛生間了。
西蒙神父一臉蒙圈,而艾莉絲咯咯咯笑着解釋道:“諾力昨晚上喝醉了,就在兩個小時前還嘔吐了,所以見到了酒,便會不舒服。”
西蒙稍顯尴尬,連忙收起了酒和酒杯。
“西蒙,忘了問你,你不是去神學院工作了嗎?怎麽今天沒去上班呢?”羅獵拿起了筷子,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便随口問了出來。
西蒙神父笑着應道:“諾力,一場醉酒不會把你醉傻了吧,今天可是禮拜,全世界的人都不用工作的。”
艾莉絲立刻反駁道:“不,西蒙,你錯了,席琳娜就要工作。”
提到了席琳娜的名字,西蒙神父陡然一怔,随即嗫啜問道:“艾莉絲,席琳娜她還好麽?”
艾莉絲搖頭道:“她以爲她很好,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并不好,她似乎已經告别了笑容。西蒙,我想知道,你爲什麽不去看她?諾力已經爲你們創造了那麽好的條件,難道你還指望着諾力将席琳娜帶到你面前麽?”
西蒙神父支吾道:“我……我,我是應該主動去看望她,可是,艾莉絲,我已經有十五年沒見到席琳娜了,我不知道見到她之後能說些什麽,我更擔心她根本不願意再見到我。”
艾莉絲氣道:“西蒙,你是個懦夫!”
西蒙神父一聲歎氣,垂下了頭來。
羅獵道:“艾莉絲,你也不能全怪西蒙,他還不敢奢求能得到你和席琳娜的完全諒解,他現在能經常看到你,能經常得知席琳娜的消息,就已經很滿足了。所以,他不敢再勇敢地往前邁出一步。”稍一頓,羅獵接着又對西蒙道:“不過,艾莉絲說的也沒錯,西蒙,在這件事情上,你的表現卻是像是個懦夫。但我知道,你并不是一個真的懦夫,你是用勇氣的,對嗎?”
西蒙神父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應道:“諾力,你說得對,西蒙馬修斯絕不是一個懦夫。艾莉絲,你放心,西蒙一定會對席琳娜重新展開追求的。”
艾莉絲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握緊了拳頭,在西蒙神父的眼前揮舞了兩下,道:“加油!西蒙,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成功!”
吃過了飯,艾莉絲争搶着要收拾餐桌洗刷碗筷,西蒙神父急忙阻攔。積攢了十五年愧疚,使得西蒙神父對艾莉絲隻有無限的溺愛。艾莉絲拗不過,隻能任由西蒙神父收拾了餐桌,端着盤子碗走進了廚房,看着西蒙神父的背影,艾莉絲忽然間紅了眼眶。
羅獵瞬間體會到了艾莉絲的心情,鼓勵道:“艾莉絲,跟着進去吧,打個下手也好。”
艾莉絲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回道:“諾力,我怕我控制不住,這對席琳娜不公平,她獨自撫養了我十五年,我不能在她之前原諒西蒙。”
羅獵應道:“我懂,艾莉絲,既然這樣,我想我們還是早一點離開吧。”
艾莉絲點頭應允。
羅獵随即跟西蒙神父打了聲招呼,西蒙神父雖然有些不舍,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拎出來一袋水果,非要艾莉絲拿回去吃。
一手拎着那袋水果,一手攬着艾莉絲的腰,走在街上樹蔭下的羅獵一時間不知道腦袋中的眩暈是來自于酒醉未醒還是因爲幸福使然。
“諾力,你還難受麽?”羅獵的眩暈感隻是一閃而過,身體的反應更是微乎其微,但艾莉絲仍舊捕捉到了,仰起臉來關切問道。
羅獵垂下頭來,親吻了艾莉絲的額頭,道:“我好多了,艾莉絲,不用爲我擔心。”
海邊城市的夏天,雨說來就來,剛才還是響晴的天,一片烏雲飄來,登時落下了密集的雨滴。艾莉絲咯咯咯歡笑着,拖着羅獵跑到了路邊的一家店鋪屋檐下避雨。可雨也是說走就走,路面剛剛濕透,那片烏雲已然飄過,陽光重新灑落下來。
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駛而來,在經過羅獵和艾莉絲身邊的時候猛然踩下了刹車,饒是那開車的動作極快,車子還是沖出了十多米才停了下來。羅獵一怔,便見到車子緩緩後退,駕駛座上,董彪探出了頭來,摘去了墨鏡:“我說你們兩個跑哪去了,原來在這兒軋馬路啊!那什麽,沒啥别的事情的話,上車吧,彪哥帶你們兜風去。”
羅獵靠了過來,卻沒着急上車,問道:“彪哥,你怎麽一個人出門呢?是不是去跟美人約會呀?”
艾莉絲跟着說笑道:“要真是約會,那我們還是不要上車了。”
董彪哼了聲,重新戴上了墨鏡,輕踩油門,在車子向前滑動的同時唠叨道:“約你個頭啊!彪哥隻是要去海關警署撈個人,而且還是濱哥的安排,需要帶兄弟嗎?别廢話,想上車就趕緊上,不想上車就一邊涼快去。”
羅獵嘿嘿一笑,已然跳上了車,順手再把艾莉絲拉了上來,并還嘴道:“還是兜風涼快些。”
車上了路,董彪打趣道:“羅獵,馬上就要故地重遊了,此刻心情如何?”
羅獵回道:“不知道那個将我和安翟賣了三十美元的尼爾森警長還在不在?”
董彪道:“尼爾森是警司,不是警長,那貨混得不錯,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估計到年底就能升任警督了。”
羅獵憤憤不平道:“這都是什麽世道啊,像尼爾森那種人,不被清除出去也就罷了,居然還能升職?”
董彪轉頭看了羅獵一眼,呲哼笑道:“怎麽?五年前的那點破事,還記恨在心啊?”
羅獵道:“那倒沒有,隻是就事論事由感而發。”
董彪歎了口氣,道:“那你這個由感可就發錯喽!尼爾森這人貪是貪了點,可是,洋人警察中又有幾個不貪的呢?抛開咱們安良堂跟尼爾森的關系不說,單說五年前你那檔子破事,人家尼爾森要不是貪圖那點錢财,還不順手将你倆給扔海裏喂魚了?”
艾莉絲聽羅獵講過這段故事,而且不止一次,因而對整個過程算是比董彪還要清楚,此刻不由插嘴道:“是的,諾力,彪哥說得對,你不單不應該記恨尼爾森,相反,你應該感激他才對。”
羅獵歎道:“你們倆這是說什麽呀?我又沒說還記恨尼爾森,我隻是想說,像比爾森這種貪錢的警察還能升官,美利堅合衆國恐怕好不了……”
董彪笑着打斷了羅獵,道:“美利堅好得了好不了,跟咱們中國人又有多大關系呢?咱們啊,隻管賺錢吃飯,洋人的事情少管。”
艾莉絲抗議道:“那西蒙和席琳娜的事情,彪哥你也不願意管了麽?”
羅獵立刻跟道:“是啊,他們可是不折不扣的洋人哦!”
董彪轉動方向盤,将車子拐了個彎,笑着回道:“你倆是故意招惹彪哥,是麽?”
一個彎拐過來,車子已經上了海濱大道。董彪沒有直接駛向海關警署,而是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館停了下來。“你倆先下車,去裏面找個僻靜點的位子,我去把尼爾森給接過來。”董彪輕歎一聲,接着又道:“現在不跟以前喽,做事都得小心點才好。”
董彪将羅獵艾莉絲放下了車,繼續向前。羅獵牽着艾莉絲的手,推門進了咖啡館。客人并不多,羅獵選了個最靠裏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叫來了侍者,點了兩杯咖啡等着董彪。
不多會,董彪帶着尼爾森來到了咖啡館。
羅獵對尼爾森仍有印象,說心裏話,羅獵雖然對尼爾森不存在感激之情,卻也絲毫沒有恨意。想當初被關在海關警署的時候,尼爾森待他們還算不錯,沒打沒罰,還管了兩頓飯。“你好,尼爾森警司,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認得出我來。”見到董彪陪着尼爾森走來,羅獵早早起身,并伸出手來。
尼爾森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羅獵,并玩笑道:“我的朋友,我當然記得你,你和另一個小胖子的矯健泳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調侃完羅獵,尼爾森又轉向董彪繼續道:“早知道他能長成這麽英俊的一個小夥子,當初我就該向湯姆開出雙倍的價錢才對。”
董彪爲尼爾森拉開了座椅,并叫來了侍者,點了兩杯最好的咖啡和幾樣點心。
“尼爾森,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艾莉絲。”趁着董彪忙活的時候,羅獵爲尼爾森介紹了艾莉絲。艾莉絲大方地将手伸向了尼爾森,并補充道:“艾莉絲泰格。”
尼爾森很紳士地接過了艾莉絲的手,象征性地做了個親吻的動作,并贊美道:“你真像個美麗的天使。”
侍者很快端來了咖啡和點心,待侍者離開後,董彪拍了拍尼爾森的肩膀,道:“尼爾森,諾力和艾莉絲都是自己人,你不必顧忌,這件事該怎麽辦,需要多少花費,你直接說吧。”
尼爾森輕歎一聲,端起咖啡杯飲啜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後,再聳了下肩膀,道:“傑克,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你是知道我的,尼爾森做事從來不喜歡拖泥帶水。但這次卻不一樣,人并不在我的手上。”
董彪淡淡一笑,道:“隻要人還在海關警署,你就一定有辦法,對麽?我的朋友。”
尼爾森點了點頭,道:“我既然肯答應你出來喝杯咖啡,就說明我還是有辦法的。不過,傑克,我必須事先把話說明,這一次你想要把人帶出我的警署,恐怕沒那麽容易。”
董彪道:“我當然知道!尼爾森,你是個痛快的人,我也不喜歡啰嗦,你就開個價吧。”
尼爾森伸出了兩根手指來,并道:“三百刀,少一毛都不成。”
董彪直接從懷中掏出了支票本,再拿出了鋼筆,開出了一張三百美元的支票:“尼爾森,幸虧你是跟我談生意,這要是換了湯姆,他肯定會跟你讨價還價的。”将支票交到了尼爾森的手上後,董彪問道:“我什麽時候能把人帶走?”
尼爾森收好了支票,想了下,然後回道:“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吧。”得到了董彪的同意,尼爾森連忙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匆匆而去。
“彪哥,撈什麽人要那麽多的錢?”羅獵還記得五年前他和安翟哥倆合在一起也不過是花了三十美元便撈了出來,而眼下這人居然是自己和安翟的十倍,那羅獵的心理自然有些不平衡。
董彪呵呵一笑,卻不着急回話,喝了口咖啡,吃了塊點心,這才慢吞吞道:“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一盜門敗類而已。”
聽到盜門二字,羅獵陡然間想到了師父老鬼,不過,董彪口中說的可是盜門敗類,自然不會是師父了。“既然是個敗類,又怎麽值得彪哥心甘情願花那麽多錢呢?彪哥,恐怕這其中另有隐情吧?”
董彪手指羅獵,笑道:“怎麽說濱哥會那麽欣賞你小子呢!好吧,那彪哥就實話實說了。咱們今天要撈的這個盜門敗類啊,五年前騙走了一個莘莘學子的所有的證件,害得那個小夥子……”
羅獵驚道:“你說的是他?”
董彪點了點頭,頗有些得意道:“沒錯,就是他,今天彪哥要将他帶回堂口爲那個莘莘學子出口憋了整整五年的惡氣,你說,這三百美元花的值還是不值?”
羅獵先是欣喜點頭,但随即臉上便露出了疑色,緩緩搖頭道:“不,彪哥,你沒跟我說實話。”
董彪分辨道:“你是說彪哥騙你?好吧,等尼爾森把那個盜門敗類弄出來了,你自己去辨認好了,看看彪哥究竟有沒有騙你。”
羅獵已經搖頭,道:“我沒說你騙我,我是說,你肯定是還有别的隐情沒告訴我。”
董彪苦笑道:“你這就不講道理了吧?彪哥好心好意隻想爲你出口惡氣,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麽能懷疑彪哥的動機呢?”
艾莉絲跟着也勸說羅獵道:“諾力,你應該相信彪哥才對啊!”
羅獵緩緩歎道:“五年前,那人騙走了我所有的證件,害得我跟安翟被迫跳了海,要說我不恨這個人,那是絕對是假話。這五年來,我時時刻刻在惦記着此人,爲此還一度懷疑過我師父,以爲是他老人家故意做局把我騙進了安良堂。若是彪哥看出了我這點心思,爲我找到了這個人,從道理上講也是合情合理。不過,單純爲此的話,彪哥根本沒必要花上這三百美元巨款,隻需要将我帶去海關警署,認出那個人,然後痛扁一頓也就是了。十美元的事情偏要用三百美元來解決,這不是彪哥的風格,更不會是濱哥的風格,所以,我敢斷定,那個盜門敗類的身後一定是另有隐情。”
董彪不由贊道:“少爺就是少爺,不服不行啊!好吧,彪哥認輸了,這其中,确實是另有隐情。”
羅獵道:“那彪哥能告訴我這背後的隐情是什麽嗎?”
董彪不置可否,卻先看了眼艾莉絲。
艾莉絲撇了下嘴,道:“如果我不便聽到,我可以到外面走走。”
董彪笑着回道:“你誤會了,艾莉絲,安良堂早就把你當做了自己人,沒什麽需要向你隐瞞的。隻不過,我擔心你對我們中國的事情不感興趣。”
艾莉絲笑道:“隻要諾力在我身旁,就算你們隻是無聊地數綿羊,我也一樣有興趣從頭聽到尾。”
董彪看了下時間,道:“好吧,反正時間還早,閑着也是閑着,那就講個故事全當是解悶了。不過,在講故事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少爺,五年前你身陷海關警署的牢房中,濱哥怎麽會主動去撈你的呢?”
羅獵道:“小時候我以爲那不過是濱哥跟尼爾森之間正常的勞工買賣,但後來跟你們熟了才知道,做這種生意,濱哥一般都不會出面,就算是彪哥也不需要親力親爲。正因如此,我才會懷疑到我師父的頭上。”
董彪點頭笑道:“你的懷疑是對的,确實是鬼叔向濱哥推薦的你。但你可别誤會啊!在碼頭上騙走你證件的絕不是你師父,這一點我不需要做解釋,待會尼爾森将那個盜門敗類帶過來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羅獵道:“彪哥你當然不需要解釋,我能猜得到,師父他當時應該也在船上。”
董彪呲哼了一聲,撇着嘴巴道:“那你就接着猜吧,把整個故事都猜出來算逑,給你這種人講故事真沒勁。”
羅獵趕緊賠不是,道:“彪哥息怒,我認錯還不行嗎?”
董彪笑開了,美滋滋喝了口咖啡,清了下嗓子,開口講道:“五年前,内機局第一次追到了美利堅來,爲的是什麽?少爺,你可聽說過其中原因?”
羅獵點頭應道:“我聽說是爲了一份名單而來。”
董彪道:“沒錯,确實是爲了一份名單。這名單對咱們安良堂來說一文不值,但對咱們中國的命運來說,卻是無比貴重。偷走這份名單的并不是你師父,鬼叔自打來了美利堅合衆國之後就根本沒回去過。是那個盜門敗類幹的活,本來,他是受雇與孫先生那個組織,但東西到手後,這貨居然起了邪心,要重金賣給内機局。又怕内機局黑吃黑,所以就約到了美利堅合衆國來交易。可那貨卻沒想到,山外青山樓外樓,鬼叔的道行比他高多去了。”
羅獵不由插話道:“是師父出手……”
董彪瞪了羅獵一眼,喝道:“你是聽故事還是講故事?你行你來?”
羅獵吐了下舌頭,扮了個鬼臉。
董彪白了羅獵一眼,才肯接着說道:“濱哥接到了孫先生機要秘書許公林的求助,于是便請來了鬼叔,那天,鬼叔等在了金山碼頭上,剛好看到了那個敗類騙走你證件的一幕,這也間接地幫助鬼叔鎖定了目标。鬼叔可是盜門百年一遇的奇才,那貨又怎是對手?三兩回合,便被鬼叔得了手,将那份名單給掉了包。不過,那貨也确實是有些真本事,鬼叔雖然得了手,卻也被他覺察到了。知道真貨成了假貨,那敗類肯定不敢再跟内機局的人接觸,于是便躲了起來。”
說話間隙中,羅獵不敢再輕易插話,可聽得着迷的艾莉絲卻忍不住問道:“殘害我們師父的人就是你說的内機局的人,是嗎?他們又怎會追到紐約去的呢?”
董彪歎了聲,看了眼羅獵,微微搖了下頭,道:“咱們安良堂中有内機局的一個内鬼,可是呢,這個内鬼卻不知情,還以爲内機局追來隻是爲了那個藏匿名單的夜明珠。沒錯,那顆被掏空用來藏名單的假珠子确實在鬼叔手上,所以啊,他們便根據内鬼的提示,一路追到了紐約。濱哥将計就計,放出風來,說是那敗類之所以不再露面跟内機局的人接觸,是因爲孫先生他們出了更高的價碼,而交易地點便在紐約。”
羅獵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感歎道:“李喜兒最終得知上當受騙後,便将怒火發洩到了師父的身上!”
董彪這一次沒有埋汰羅獵的插話,而是歎道:“如果你是這樣看待此事的話,那我隻能說你小觑了鬼叔了。以鬼叔的江湖閱曆和他那身好本事,又豈能輕易落進了别人的陷阱?”
羅獵不由驚道:“你是說師父他是故意被李喜兒他們抓走的?”
董彪一聲長歎,道:“濱哥一開始便有意借此機會除掉内機局李喜兒,你是知道的,濱哥還有個弟弟留在了國内,卻死在了内機局李喜兒的手上。可是,許公林卻勸說濱哥以大局爲重,暫時放過李喜兒他們,這樣的話,便可以爲孫先生的組織多争取一些應急時間。因而,濱哥便沒有跟紐約的顧先生通氣聯手。可是,鬼叔卻不肯放過那幫牛尾巴,便設下了個苦肉計來,隻是沒想到……”董彪硬生生憋住了後面的話,看了眼艾莉絲,又沖着羅獵抛去了一個眼神。
羅獵點了點頭。彪哥硬生生将後面的話憋了回去,無非就是想保護大師兄趙大新。
“扯遠了,還是拐回頭來說那個盜門敗類吧!”董彪捏了塊點心扔進了嘴巴裏,再喝了口咖啡,接着道:“那貨在美利堅遊蕩了近五年,倒也是逍遙快活,可不知道他腦子裏哪根筋抽了風,突然想起來要回國,結果卻馬失前蹄,在出關時居然落在了尼爾森的手上。尼爾森三拳兩腳,便審出了一件大案來。”
羅獵不由地将椅子向前挪了挪,并傾過來上身,好奇問道:“什麽大案呀?”
董彪頗爲神秘道:“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軍攻進了紫禁城,滿清朝廷文武百官魂飛魄散四下逃竄,光緒小兒和慈禧老太婆也是吓得屁滾尿流慌忙西逃,卻将滿清的鎮國重器開國玉玺落在了皇宮未能帶走。那枚玉玺乃是皇太極建立大清朝時所制作,材質很是一般,卻承載了大清朝的國脈,故而,在清軍入關後,多爾衮重新選了優良玉石制作了新的玉玺,而那枚開國玉玺則被供奉了起來。可沒想到,卻被八國聯軍給擄掠了去。”
羅獵又犯了老毛病,插話道:“你的意思是說,那枚開國玉玺後來又被那個敗類給偷走了?”
董彪瞪眼怒道:“你不插嘴能死啊?再敢打斷彪哥講故事……唉,算逑,反正彪哥也不能把你怎麽着,這口氣我就忍了吧。”
羅獵連忙用叉子插了塊點心送到了董彪口中,又殷勤地爲董彪端起了咖啡。
董彪甚是滿意,重新露出了笑容,并接着講道:“那枚開國玉玺是被法蘭西的兵将給擄掠去的,就在你們環球大馬戲團各地巡演的時候,法蘭西博物館在紐約開了一場展覽會,據說準備陳列出來的物品中便有那枚大清朝的開國玉玺,可就在開展的前一天,那枚玉玺卻失竊了。此事雖然并沒有報道出來,但紐約的顧先生卻是一清二楚,因爲,準備對那枚玉玺下手的,也有紐約安良堂的高手,隻是沒想到被别人搶先了一步。雖說那玉玺單就材質來講很是一般,可是,其内在價值卻是無比巨大,法蘭西博物館丢失了那枚玉玺可謂是痛心疾首,而對于滿清朝廷或是孫先生的組織來說,其意義之重大更是到了無法估量的地步。”
羅獵張開了嘴,卻又對上了董彪的眼神,急忙将嘴巴閉上了。
董彪看到了,不由笑道:“想說什麽就說吧,剛好我也要喘口氣了。”
羅獵道:“所謂國脈龍脈一說,無非是金點行風水師的蠱惑說辭,此等說法,滿清朝廷也就罷了,那孫先生的組織又怎能如此迷信呢?”
董彪點了點頭,道:“你的疑問乍一聽很有道理,孫先生他們立志要推翻滿清建立共和,自然要破除封建迷信,更不會相信什麽國脈龍脈的狗屁說法。可是,你得反過來想這事,假若孫先生他們能拿到那枚開國玉玺,并當着天下人的面毀了那枚玉玺,這将對滿清朝廷産生多麽沉重的打擊呢?又會對天下人的思想産生怎樣的影響呢?”
羅獵坦承道:“彪哥說得對,是我想簡單了。”
董彪道:“滿清朝廷丢了那枚開國玉玺,一直是秘不敢宣,私下裏定然是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找尋這枚玉玺。對孫先生他們來說,能不能得到那枚玉玺并不重要,隻需要令那枚玉玺重見天日并證明它已然不在滿清朝廷的手中也就夠了。所以,在紐約的那場展覽會上,顧先生派去的高手更想做的并不是出手行竊而是确保玉玺能夠展出,便是這一念之差,卻讓另一撥人搶了先機。”
羅獵思考道:“下手盜走玉玺的人會不會是滿清朝廷派來的呢?”
董彪輕歎一聲,道:“顧先生是這麽想的,濱哥也是這麽認爲的,法蘭西博物館更是這樣判斷的,可是,他們都錯了……”
羅獵驚道:“難道是被那敗類給盜走了?”
董彪道:“是,也不是。”
羅獵疑道:“什麽意思?”
董彪道:“那敗類在尼爾森三拳兩腳的審訊下招供說,他參與了那場盜竊!紐約那場文物博覽會的主辦方聘請了美利堅最優秀的安保公司,如此森嚴的防衛下仍舊能盜走那枚玉玺,絕非是單人能夠做到,即便是你師父重出江湖也必是枉然。盜走那枚玉玺的是一個組織團夥,此組織團夥極爲神秘且手段高明,那敗類不過是被此組織團夥所利用,因而對他們并沒有多少了解。”
羅獵道:“既然如此,那彪哥又何必浪費三百美元呢?”
董彪斜着眼盯着羅獵,冷笑了兩聲,道:“你不是善于猜測揣摩嗎?那你就來回答你自己的這個問題好了!”
羅獵熟悉董彪的性格,此刻突然變臉戲谑自己,定然是因爲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太過膚淺。事實上,羅獵眨了眨眼便想清楚了個中緣由,但他仍舊耍賴道:“我哪有啊?其實我笨的很哩,彪哥還是直接告訴我答案吧。”
董彪撇嘴搖頭,道:“全當是給艾莉絲一個面子好了!”轉而對已經聽得入迷的艾莉絲道:“那敗類爲何要招供這些呢?難道隻是爲了不挨揍嗎?還有,他又向尼爾森隐瞞了些什麽呢?等等這些疑問,隻有将那敗類帶回堂口,方可水落石出,所以,即便尼爾森開口索要的價碼再高一倍,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羅獵笑道:“恐怕彪哥還另有打算吧,想把那件玉玺偷回來,那敗類還是能派得上用場的……不對,我說錯了,要是想偷回來玉玺的話,最合适的人選應該是我師父才對。”
董彪的神色突然黯淡下來,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羅獵,你已經成年了,有些事情不能再瞞着你了。你師父,鬼叔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羅獵渾身一顫,急道:“你說什麽?我師父他……”
董彪幽歎一聲,緩緩搖頭,道:“你師父他是安良堂總堂主的兄弟,但他也是孫先生組織的骨幹,他老人家回國後的第二年,便在一場戰鬥中犧牲了。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包括你大師兄還有其他師兄師姐,我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這也是你師父臨走前最後的囑托。”
羅獵的雙眼頓時飽含了熱淚,而艾莉絲一怔之下,已然伏在了桌面上嘤嘤哭泣。
董彪接道:“你可能很想知道安翟的下落,可是對不起啊,羅獵,鬼叔在參加那場起義戰鬥之前,将安翟打發走了,從那之後,我們便再也沒得到過那個小胖子的任何消息了。”
羅獵掀起衣襟,擦去了淚水,再攬過艾莉絲,輕拍着她的後背,輕柔卻堅定道:“别哭了,師父他不喜歡看到别人哭鼻子,更不喜歡他的徒弟哭鼻子。”
董彪看了下時間,站起身來,道:“羅獵說得對,鬼叔硬氣了一輩子,最看不過的就是别人哭鼻子,尤其是爲他而哭鼻子。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去領人了。”
對尼爾森來說,無意間抓獲的這名盜賊甚是無趣。此人因出關時證件不符而被捕,尼爾森原本隻想将他和别的華人一塊打包賣給安良堂,卻沒想到,那人與當夜竟然自行打開了手铐以及牢房鐵栅欄而欲逃走。也幸虧海關警署的牢房最後一道牢門安裝了最先進的密碼鎖,這才困住了這個盜賊。
對這種人,尼爾森自然不肯客氣,親自下場将那人當做了拳靶溫習了一下自己的搏擊技術,卻沒想到,拳腳之下居然惹出了是非。面對那盜賊的招供,尼爾森有兩種選擇,一是如實記錄,并将案件及嫌犯移交給紐約警方,但如此一來,過程極爲繁瑣不說,自己這邊還要搭上人力物力,這對尼爾森來說絕對是不情願的選項。因而,猶豫再三後,尼爾森選擇了後者,詢問安良堂對此人及此案有無興趣。
得到了三百美元的尼爾森很是滿意,回到警署後,便銷毀了原有的案件檔案,重新做了一份罪行可罰可不罰的卷宗,并親自簽批了釋放令。做完這些,剛好用去了一個小時,尼爾森親自去了警署的牢房,提出了那名盜賊,而這時,董彪開着車剛好來到了警署門口。
尼爾森押着那盜門敗類走來的時候,羅獵的腦海中登時浮現出了五年前在中華皇後号巨輪上的一幕幕,一個善于僞裝的高手,可以輕易改變了相貌容顔,可以徹底改變了動作姿态,但其長期養成的細微習慣卻難以遮掩。羅獵在凱文戈登那兒學到的知識在此刻派上了用場。“是他,絕對是他!”車上的羅獵忍不住笃定道:“這貨走路時右肩有些朝前,雙腳還有些内八字,就憑這兩點,絕對錯不了!”
董彪沖着比爾森招了下手,然後對羅獵贊道:“不愧是鬼叔的徒弟,一眼便看出了那貨的兩個特征,當初鬼叔隻看了他幾眼,便給我描述出了這貨的四個特征。”
羅獵道:“四個?那還有兩個是什麽呢?”
董彪笑道:“想知道嗎?真想知道的話,今晚咱再幹一場。”
羅獵吓得直吐舌頭,連聲道:“不了,不了,我再也不跟你逞能了,醉酒的滋味真是不好過。”
尼爾森已經将那貨帶到了車前,董彪暫時停下了跟羅獵的對話,指了指副駕的位子,冷冰冰喝道:“上來吧!”待那貨坐上了車,董彪再恐吓道:“記住了,你他媽跑得再怎麽快,也快不過老子手中的槍,更快不過後面那個小哥手中的飛刀,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跟老子回堂口。”
那貨顯然沒認出羅獵來,聽到了董彪的恐吓,卻不慌不忙轉頭看了羅獵一眼,露出了一雙黑黃的兔子一般的門闆牙:“既來之,則安之,老夫既然找到你們安良堂,自然不會輕易離去。”
董彪跟尼爾森打過了招呼,開動了汽車,随後冷笑道:“聽你這麽說話,就好像你是故意被洋人警察給捉住似的。”
那貨大言不慚道:“那是當然!就憑那幫笨的跟豬一樣的洋人警察,若非老夫故意,又豈能捉得住老夫的一根毫毛?”
董彪呲哼了一聲,猛然一打方向盤,将車子駛進了一個巷口,停了下來。“羅獵,别等到回堂口了,現在就動手吧!老子最他媽看不慣吹牛逼的貨色了。”董彪說着,早已從懷中掏出了手槍,對準了那貨的額頭。
羅獵歡快應道:“好嘞!”然後跳下車來,繞過車身,拉開了副駕的車門。“五年前,你搭乘中華皇後号來到舊金山的時候,騙走了一個十三歲孩子的留學證件,這件事,你應該不會忘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