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端起步槍瞄着窗外,道:“不可能,布蘭科對咱們安良堂的了解隻限于你濱哥。”
曹濱點頭應道:“這可能是咱們對布蘭科唯一的優勢了。所以,當濱哥離開了這兒的時候,布蘭科就敢大膽進攻了。”
董彪繼續瞄着窗外,卻突然一怔,放下了手中步槍:“周嫂,你吓到我了知不知道啊?”
周嫂敲着窗戶道:“濱哥,彪哥,吃飯了。”周嫂熬了小米粥,烙了發面餅,再搭上幾樣自己腌制的鹹菜,正是大多數中國人最爲習慣的早餐。羅獵自打來到了這美利堅,已有四年半之久,但吃到這種充滿了家鄉味道的早餐卻還是頭一遭,結果,一不小心又吃撐了。
曹濱最先放下了碗筷,安排道:“大新,羅獵,吃完飯你倆可以在院子裏活動活動,練練飛刀什麽的,隻要不出這個院子就行。”
曹濱吃的并不多,他是個南方人,并不怎麽習慣這種北方的早餐,隻是爲了羅獵,曹濱才特意吩咐周嫂不必顧忌他。
羅獵習慣了早起鍛煉,可是,自打坐上火車前往金山來,整十天,他就沒得到早鍛煉的機會,早已是渾身難受,來到了這兒,大師兄又不讓自己到院子中去,可是把羅獵給悶的夠嗆,得到了曹濱的允許,羅獵高興地差點跳了起來,急忙放下碗筷,拖着馬鞍來到了院子中。
“鞍子哥,你撿些石塊來,我練飛刀給你看。”羅獵手腕一抖,從袖口中滑落出一柄飛刀扣在了掌心。
馬鞍不解問道:“你練你的飛刀,幹嘛讓我撿石塊呢?”
羅獵興奮道:“你扔石塊,我用飛刀射它。”
馬鞍嘟囔道:“吹牛逼也不帶打下草稿的……還飛刀射石塊,你能射中門口那棵小樹就夠狠的了!”說是這麽說,但馬鞍還是彎下腰撿了幾塊雞蛋大小的土疙瘩。“我扔了啊!”
羅獵拉好了架勢,道:“來吧,随便哪個方向,速度越快越好。”
曹濱拖了張椅子坐在了房廊上,董彪則立在了一旁,二人看着院落中的羅獵一刀接着一刀将馬鞍抛出去的土疙瘩一一擊得粉碎。
“有些早了吧,濱哥,五十裏的路,我阿彪可是走了足足四個小時,布蘭科能有我走得快麽?”
董彪依在了房廊的一根立柱上,兩隻眼睛不時地從羅獵馬鞍的身上轉移到院落四周。“你先去了羅斯維爾,然後再轉過來,這可是得有個小一百裏路哦!”
曹濱淡淡一笑,道:“布蘭科沒你那麽笨,租輛車,或是搶匹馬,他辦法多的很。”
董彪又抛出了個新問題:“濱哥,要是沒把布蘭科引來,咱們該怎麽做?在這等下去嗎?”
曹濱點了點頭,道:“這場比拼,拼的不單是能力,還有意志力,誰更有耐心,誰的赢面就會更大一些。十年前,布蘭科便是在意志力上輸給了我,沒想到,十年後,我跟他比拼的卻仍是意志力。”
董彪道:“十年前你跟布蘭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濱哥,你從來不說,我也不敢多嘴去問……”
曹濱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布蘭科确實是條好漢,沒有仗着人多勢衆來欺壓我,跟我一對一比拼了一把,我用了五天的時間熬倒了他,也就順便帶回了那顆洋人的人頭。
當然,布蘭科要是真的仗勢欺人的話,我恐怕是回不來了,但布蘭科以及紐維爾小鎮的傳奇故事估計也會在十年前劃上一個句号了。”
董彪對十年前曹濱獨闖紐維爾小鎮的傳奇故事展開過無數次想象,可想象出的情節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漏洞根本經不起推敲,因而,這十年來,董彪對這件事的好奇心是越來越重。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濱哥主動提起這件事,那董彪怎肯放過濱哥如此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濱哥,五天哪!你都跟他比拼了什麽需要用五天的時間?”那董彪的表情雖然誇張,但也卻符合他的真實感受。
曹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兩側太陽穴,道:“真沒什麽,就是在沙漠裏看誰挺的時間更長一點。”
董彪仍舊不滿意,使出了激将法:“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問過,我隻求濱哥萬一我死在了布蘭科的手上,記得在我的墳前給我細細講一遍就成了。”
曹濱擰起了眉頭,隻一下,随即便舒展開來,回道:“好吧,我答應你。”
——
布蘭科從來就沒讓對手失望過,這一次,面對安良堂曹濱,自然也不例外。
曹濱的反常行爲自然引得了布蘭科的注意,“鮑勃,你怎麽看?”
鮑勃拿着單筒望遠鏡緊盯着安良堂堂口的大門,聽到布蘭科問話,放下了望遠鏡,轉過身來,先聳了下肩,再道:“他肯定是在掩蓋着什麽。”
布蘭科點了點頭,歎道:“是啊,他肯定是在掩蓋着什麽,可是,他究竟在掩蓋什麽呢?”
鮑勃道:“我想,他可能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然後偷偷地把那兩個狗雜種給送進去。”
布蘭科從鮑勃手上拿過望遠鏡,看了兩眼,若有所思道:“我不相信那兩個雜種真的去了洛杉矶,曹濱沒那麽愚蠢,洛杉矶不是他的地盤,在洛杉矶對決,布蘭科的勝算要遠大于曹濱,所以,那兩個雜種一定還在金山。如果你的判斷是成立的,那麽,我在想,曹濱爲什麽要這麽做呢?将那兩個雜種接進他的老巢,看上去是最保險的辦法,可最保險也就代表着最爲被動,曹濱是一個甘于被動的人嗎?不,他不是,他絕對不是!”
鮑勃道:“或者,他是想将我們引開,然後在他的老巢中爲我們添兩張餐桌,等我們殺進去的時候,好爲我們準備一些驚喜?”
布蘭科掏出了煙來,點上了一支,緩緩吐出一口濃煙,布蘭科輕輕搖頭,道:“如果是那樣的話,用不着曹濱親自來做。鮑勃,你可要盯緊了。”布蘭科将手中望遠鏡交還給了鮑勃,又叮囑了一句:“我猜測,曹濱很可能會出門。”
布蘭科和鮑勃的藏身地是一間教堂的塔尖,這間教堂距離安良堂隻有三百來米的垂直距離,教堂塔尖的高度足有三十米之多,到安良堂之間又無其他較高的建築物,因而視野非常清楚。若不是晚上光線不足,那安良堂中所有人的一舉一動,恐怕都能被布蘭科和鮑勃看個一清二楚。
二人輪流監視,終于看到曹濱的車隊駛回了堂口,再接着,堂口設在外面的燈光一一熄滅,隻剩下了樓口處一盞并不算多明亮的燈。
“布蘭科,他們都睡了,我們還要堅持下去嗎?”鮑勃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
布蘭科似乎也有些疲憊,被鮑勃引的跟着打了個哈欠:“啊——鮑勃,請相信我的直覺,曹濱今天夜裏肯定會有所行動。”
堅持到了黎明時分,二人的辛苦終于得到了回報,安良堂的樓口處閃出了一個人影來。布蘭科抓過單筒望遠鏡,隻看了一眼,便斷定道:“沒錯,是曹濱,我的直覺果然沒錯,這隻狡猾的獵豹要出山了。”
鮑勃道:“布蘭科,我們要緊緊跟上他嗎?”
布蘭科陰笑道:“不,讓他舒舒服服地開始旅程,這樣,他才能告訴我們他到底想去哪兒。”
鮑勃擔心道:“布蘭科,他要是駛出金山的話,那我們是很難再找到他的。”
布蘭科蔑笑道:“再狡猾的獵豹也逃不出優秀獵人的掌心,鮑勃,我們不能着急,幹掉比爾布朗,我們兩個已經足夠了,但想打敗曹濱,隻我們兩個還遠遠不夠,我們必須要等來我們的兄弟。”
鮑勃下意識地掏出了懷表看了一眼,自語道:“按理說,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
布蘭科點了點頭,道:“鮑勃,你留下來等着他們,然後按照我留給你們的标記去找我,我要先走一步,去看看曹濱他到底去了哪兒。”
曹濱猜測的沒錯,布蘭科确實不會傻到徒步追蹤汽車。
布蘭科苦心經營紐維爾小鎮,尤其是最近幾年吃上了搶劫火車這碗飯,因而積攢了大量的财富,而在金山租輛車的費用并不算有多貴。
布蘭科開着租來的車上了路,一邊辨認着曹濱車子留下來的痕迹,一邊慢悠悠向前追,偶爾停下車來在路邊給鮑勃他們做下個記号。曹濱在羅斯維爾鎮外圍兜的那一圈也沒能給布蘭科造成多大的困惑,他很快就辨别清楚了曹濱的去向,開着車追到了曹濱停車的路口。
遠遠看到了曹濱停在路邊的兩輛車子,布蘭科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得意,他既沒有減速,也沒有加速,依舊保持了原來的速度,從那兩輛車面前駛了過去。
曹濱将車子停在了路邊,而曹濱的人并不在車上,而從時間上推斷,這兩輛車應該在原地停了很久,這隻能說明,曹濱已經下了車,去了另外一個地方。而從車上留着的兩個人的不經意的目光中,布蘭科已經判斷出了曹濱所去的方向。
布蘭科将車子往前開了大約有兩公裏多,然後停了下來,下了車,繞了一大圈,終于遠遠地望見了湖畔邊上的那處院落。
單筒望遠鏡的視角中,布蘭科看到了曹濱,也看到了正在院落中練習飛刀的羅獵。
“很好,曹濱,你确實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對手,這處莊院設計的很巧妙,外圍有至少兩百米的開闊地,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很難不被發覺便可潛入進去。看來,你不單善于進攻,同樣善于放手,布蘭科爲能有你這樣的對手而感到驕傲!”布蘭科潛伏在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中,一邊觀察,一邊自語。待看清楚了整個院落,布蘭科收起了望遠鏡,掏出了萬寶路,但猶豫了一下後,卻将香煙重新放回了口袋中。抽煙會冒出煙來,雖然距離很遠,這點煙霧很難被發覺,但布蘭科卻十分謹慎,不願冒絲毫風險。
布蘭科重新回到了路上,坐進車中,卻沒着急啓動車子,先點上了一支煙,邊抽煙,邊思考着什麽。“曹濱,你很聰明,也很有經驗,隻可惜,你的對手是布蘭科,十年前你僥幸赢我,但今天,布蘭科不會再輕敵了。”
布蘭科低聲自語,扔掉了手中的煙頭,發動了汽車,繼續向前駛去。布蘭科對這一帶的路況并不熟悉,但他的方向感很不錯,知道他一路駛來已經調轉了方向,繼續向前,便是金山。
鮑勃在事先約定好了的地點終于等到了他的十幾名弟兄,正準備出發,卻見布蘭科回來了。
“布蘭科,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好事。”鮑勃叼着雪茄,迎了上去。
布蘭科跟弟兄們打了招呼,然後坐了下來,将雙腿擺在了前面的茶幾上,“幸虧我回來的及時,不然走岔了,又會耽誤一天的時間。你們都靠近點,我要給你們派活了。”
——
羅獵終于将身子徹底活動開了,并出了一身的熱汗,這才願意停歇下來。
待羅獵擦洗幹淨後,曹濱将羅獵叫到了跟前,問道:“羅獵,加入布蘭科就在對面的那片灌木叢中,你認爲,他會選擇怎樣的方式進攻我們呢?”
羅獵笑道:“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了,濱哥,我認爲最好的進攻方式是用炮。”
曹濱啞然失笑,卻又不能說羅獵的回答是錯誤的,用炮轟,顯然是最有效的進攻手段。“布蘭科是搞不到合适的火炮的,除了使用火炮,你還想到了其他什麽辦法嗎?”
羅獵手指院落之外,道:“院子外有幾百米的開闊地,其間沒有任何可隐身的地方,強攻的話,隻會落下個挨打吃槍子的結果,所以,隻有偷襲。濱哥,這院子外面的開闊地既有優勢也有弊端啊。”
曹濱饒有興趣問道:“弊端?哦?說說看。”
羅獵道:“這片草地的色彩極其單調,很容易就讓人産生視覺上的疲勞,白天好一些,到了夜晚,隻要布蘭科披上了相同顔色的披風,趴在草地上慢慢爬行,咱們是很難發覺的。”
曹濱點着頭露出了笑來:“嗯,很不錯,這是這處莊院唯一的漏洞,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羅獵撇了下嘴,道:“這麽簡單的漏洞,濱哥應該早就知道,所以,我猜測,這個漏洞對布蘭科來說,卻是最危險的陷阱。”
曹濱問道:“既然是防範上的漏洞,能補救回來就很不錯了,怎麽能說是對布蘭科布下的陷阱呢?”
羅獵應道:“昨天傍晚我到這兒的時候,就發現這片草地有個特殊之處,田鼠和野兔特别多。”
曹濱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些田鼠和野兔是我給布蘭科設下的陷阱麽?”
羅獵淡淡一笑,道:“那倒不是,不過,這些田鼠野兔一定濱哥有意喂養的。”
曹濱微微颔首,臉上卻是不以爲然,道:“接着說。”
羅獵接着道:“這些小動物對危險的嗅覺要遠大于人,而且,越是到了夜晚,便會更加警覺。布蘭科若是看到了這個漏洞,采取了我說的辦法,可能不會被咱們所發覺,但一定會驚動了沿途中的田鼠和野兔。它們不會考慮布蘭科是敵是友,它們一定會四下逃竄,隻要咱們發覺了這些異樣,便可斷定有外敵入侵。”
曹濱不由直起了身子,道:“咱們斷定了有外敵入侵,那又該怎麽應對呢?”
羅獵笑了下,回道:“我猜,濱哥一定會不動聲色,等到他們爬到了草地的中間地帶,便會打開探照燈。”
曹濱皺起了眉頭,道:“探照燈?這院子裏哪來的探照燈?”
羅獵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道:“我猜一定有,我看到了發電機,若是隻爲了這幾間房間的照明,濱哥不會用那麽大功率的發電機,所以,雖然我還沒找到探照燈藏在哪兒,但我猜,濱哥一定在院子裏安裝了探照燈,而且,應該還不止一個。”
曹濱的表情顯然有些吃驚,但仍舊保持着沉靜,無奈一笑後,又接着問道:“那爲什麽又非得等到他們爬到了中間的時候才打開探照燈呢?早一點不行嗎?或者幹脆晚一點,等他們靠近了院子,在開燈照他們,這樣不是更方便教訓他們麽?”
羅獵伸開雙臂比劃着,同時道:“這片草地的寬度大約有兩百來米,等他們爬到中間的時候,向前距離院子以及向後退回到灌木叢中,都是一百來米。布蘭科當街槍殺比爾警長,這說明他們習慣用的武器應該是手槍。手槍的有效射程不高,我問過彪哥,彪哥說超過了三十米,根本就打不準人,但步槍不一樣,彪哥手裏拿着的那杆步槍,兩百米的距離同樣能打得準。所以,在中間地帶将布蘭科他們暴露出來,不管他們是往前沖還是往後退,彪哥都會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們一一點名。”
曹濱的面色突然嚴肅起來,沉聲問道:“你說的這些是誰教你的?你大師兄還是你彪哥?”
羅獵驚異地看着曹濱,應道:“我自己想出來的呀?怎麽啦,濱哥,我做錯什麽了麽?”
曹濱突然長歎一聲,将身子仰在了椅子靠背上,微微閉上了雙眼,沉靜了好一會子。待曹濱再直起身來時,臉上已然不見了嚴肅,盡顯欣慰之色,深邃的雙眸中流露出來的是溫暖還夾雜着少許的激動。“抽出些時間來,跟你彪哥在好好練一練槍法吧,近戰的話,飛刀可能比槍要快,但距離遠了,還是槍的威力更大些。”
羅獵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當面反駁曹濱。
曹濱接着苦笑一聲,幽歎自語:“一個孩子都能看的出來,那布蘭科呢?”
身後房間中傳來了董彪的聲音:“我敢打賭,布蘭科絕對沒有羅獵那麽聰明,濱哥,我對總堂主發誓,我絕對沒有跟羅獵透露過一個字,隻是他剛才擦洗身子的時候碰見了我,随口問了我手槍和步槍射程的問題。”
曹濱沒好氣地回道:“睡你的覺去!夜裏還要靠着你呢!”
羅獵小心翼翼地插話道:“其實,根本不存在完美無缺的計劃,任何計劃都存在一定的賭性,賭對方沒能看出破綻而上了當。濱哥,我建議你還是賭一下,我是進了這個院落,得到了仔細觀察的機會,才琢磨明白這一切的,但布蘭科卻沒有這個機會,他最多也就是在遠處看上幾眼而已。”
曹濱從懷中掏出了根雪茄來,點上了,噴了幾口煙後,才道:“你說得對,羅獵,布蘭科絕不會是因爲不夠聰明才未能看穿我布下的這個局,他若是真的中了招,隻會是因爲他沒有足夠的條件觀察到那些細微之處。”
屋内,又傳出了董彪的聲音:“安心等着呗,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咱們,有周嫂在這兒做飯給咱們吃,我倒是樂意多等幾天呢!”
黃昏時分,布蘭科帶領着手下十多名弟兄重新回到了同往那莊院的路口。
路口處停着的那兩輛車已經不見了蹤影,按常理推測,應該是曹濱離開了那處院落,回他的老巢去了。
布蘭科的目标是羅獵和趙大新,曹濱的離去隻會對布蘭科更加有利。
一幫人潛伏到了白天布蘭科待過的那片灌木叢中,鮑勃習慣性又叼上了雪茄。布蘭科一巴掌扇了過來,低聲吼道:“你想給對面的人打聲招呼麽?”
鮑勃賠笑道:“我隻是過過幹瘾,并沒有點着它的想法。”
布蘭科拿出單筒望遠鏡,趴在灌木叢中觀察了院落,院落中殺死他親兄弟的兩個馬戲團雜耍還在那裏,上午見到的陪那個諾力練飛刀的小家夥也在那兒,那個上了歲數的婦女還是忙忙碌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發現。
布蘭科将望遠鏡遞給了鮑勃,并道:“鮑勃,我總是能嗅到這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危險的味道,我真的無法确定他們是疏于防範還是布好了陷阱。”
鮑勃看了幾眼,轉過頭沖着布蘭科笑開了:“布蘭科,你太謹慎了,曹濱将這倆雜種藏在了這種地方實在是很隐蔽,他昨晚上的反常舉動現在看來不過是爲了掩蓋他今天的行蹤。布蘭科,我不認爲他們在這兒布了陷阱,但我也不認爲他們會疏于防範,那院子中有好幾間房間,鬼知道裏面藏了多少名殺手。”
布蘭科點頭應道:“鮑勃,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認爲,曹濱不會這麽大意,他一定會想到我跟蹤了他,并發現了這裏。如果此時他們仍舊沒做出足夠的防範,那麽隻能說明曹濱爲我們已經布下了陷阱。”
鮑勃疑道:“這空蕩蕩的一片,他能布下什麽樣的陷阱呢?除了在那幾間房間中藏些殺手,我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有其他什麽危險出來。”
布蘭科冷笑道:“陷阱往往就在你看到的最不經意的地方,鮑勃,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兩百多米寬的草地很可能成爲我們的葬身之地。鮑勃,你再仔細看看這個院落四周的環境,我敢打賭,那個湖泊中肯定布滿了各種要人命的玩意,想進到那處院落,隻能經過眼前的這片草地,可是,隻要曹濱手上有一杆射程超過兩百米的步槍,那我們便隻有吃槍子的份了。”
鮑勃道:“布蘭科,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認爲,你的辦法是可行的,莫說他們沒有防備,即便有,我們也一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到院落邊上。”
布蘭科搖了搖頭,道:“不,鮑勃,我改變主意了。”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布蘭科一夥人安靜地躲在灌木叢中,沒有人知道布蘭科下一步的打算,也沒有人敢向布蘭科發問。
“鮑勃,鮑勃?”布蘭科仰躺在灌木叢中,距離他那幫弟兄稍有些距離。
鮑勃貓着腰來到了布蘭科身邊。
布蘭科道:“讓他們吃東西,吃完了睡上一會。”
鮑勃驚疑道:“布蘭科,今晚上不行動了麽?”
布蘭科道:“問上帝吧,你有他才知道。不過,我感覺上帝站在我們這邊。”
鮑勃道:“布蘭科,你在等什麽嗎?”
布蘭科指了指天空,道:“鮑勃,你有沒有發現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麽?”
鮑勃感慨道:“是啊,布蘭科,可你卻說上帝站在了我們這邊。”
布蘭科詭秘一笑,道:“上帝正在考驗我們有沒有足夠的耐心。”
——
入夜後,風漸起,皎潔的月亮周邊有了些閑雲。雲彩先是一縷縷從月下飄過,随後變成了一片片,最後卻将月亮整個遮擋了起來。星星也不見了影蹤,整個天空變得黑黝黝。
曹濱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面如沉水。
身後,董彪不無憂慮道:“看來要下雨了。”
曹濱輕歎一聲,應道:“是啊!恐怕這場雨不會小了。”
董彪拎着步槍來到了曹濱身旁,道:“濱哥,這雨要是下大了,布蘭科的機會可就來了。”
曹濱道:“布蘭科的機會,同樣也是我們的機會!”
董彪道:“可是,濱哥,風雨中,我的準頭可保證不了。”
曹濱冷哼一聲,道:“那就近戰,再不行,肉搏!”
到了下半夜,雨終于下來了。緊密的雨絲中夾雜着粒粒冰沙。
躲在灌木叢中的布蘭科露出了得意的猙獰:“鮑勃,去把你的寶貝兒們牽過來吧!”
鮑勃應聲退出了那片灌木叢。退回到了公路上,鮑勃吹了聲口哨,不遠處登時響起了馬蹄聲,兩名牛仔一前一後,趕着十幾匹駿馬現身與風雨中。
風急雨密,天色黝黑,遮住了馬隊的身影也掩蓋了馬隊的嘶鳴蹄聲,鮑勃領着那兩名牛仔弟兄,将馬隊趕下了路基,來到了那片灌木叢後。
“兄弟們,上馬!爲伊賽報仇的時刻到了!”布蘭科率先躍上了馬背。
一衆弟兄緊随其後,跨上馬背,左手握缰,右手揮槍。
“兄弟們,沖!”
十數匹駿馬一字兒排開,向院落急沖過來。
院落中,發電機的轟鳴聲驟然響起,三盞強力探射燈照亮了那片草地,同時,董彪手中的步槍也響了。
黑夜中,若是以人的速度奔跑完這兩百來米的草地,恐怕最快也要半分鍾,有這時間,董彪至少能放出二十槍,但,對駿馬來說,兩百來米的距離不過就是十來秒的事,董彪隻放出了七槍,射中了三人。
另有十二三名牛仔在布蘭科和鮑勃的帶領下沖到了院落邊上。這幫人并沒有記着沖進院落中來,而是院樓靠水的一面爲圓點,圍着院落,像鍾擺一般來回穿梭,并不斷向院落中射擊。
一時間,馬蹄踏地之聲,駿馬嘶鳴之聲,牛仔放縱吼聲,以及密集的槍聲和子彈穿過物體時的爆裂之聲交雜在了一起。
而院落中,卻毫無動靜。
董彪的步槍隻響了七聲,之後,便猶如打光了子彈一般,再無反應。而各個房間均滅着燈,就連探照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了兩盞,僅剩下的一盞也完全失去了方向。
布蘭科不到一個來回便打光了左輪手槍中的子彈,迅速裝填了子彈,在第二個來回中全部射了出去。
但院落中仍舊是毫無反應。
似乎,曹濱設下的陷阱并不在那片草原上,而這處院落,才是真正的陷阱。
“轟——”
布蘭科剛剛有此驚覺,那院落某處便爆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布蘭科被爆炸的沖擊波連人帶馬直接掀翻在地,人算僥幸,并無大礙,可那馬兒,努力掙紮想重新站立,卻最終無奈放棄。
并不是每一名弟兄都有着布蘭科的運氣,鮑勃便被爆炸飛出的一個碎片擊中頭顱,雖然一時尚未斷氣,卻也是出的多進的少,四肢不停抽搐。
和鮑勃有着相同噩運的不在少數,爆炸後還能站起身來的,隻剩下了一半不到。
然而,此時卻又響起了步槍的槍聲,隻不過,這次的槍聲是從外圍傳進來的。步槍快速連續射擊,其間,還夾雜着左輪手槍的槍聲。一陣亂槍過後,院落邊緣,能站着的便隻剩下了布蘭科。
“十年不見,你還好嗎?我親愛的朋友,布蘭科。”槍聲停歇下來,槍響之處,傳來了曹濱的聲音。
院落爆炸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射下,曹濱笑容可掬,緩緩走來,勝似閑庭信步。左手側,則是董彪,肩扛長槍,口吹哨音。右手一側,乃是一帥氣青年,眉清目秀,氣宇軒昂。
“十年前,在你的紐維爾,你便赢不了我,十年後,在我曹濱的底盤上,你又何談勝機?布蘭科,扔掉你手中的槍,放棄反抗,我保證會讓你活下去。”曹濱走到了距離布蘭科約有十米的地方站住了。
布蘭科按照曹濱的指令将手中左輪扔在了地上,抱起了雙臂,慘笑道:“我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但這一次,曹濱,你勝得并不光彩!”
董彪大笑道:“我兄弟二人,全殲你一十七人,還不夠漂亮不夠光彩麽?”
布蘭科蔑笑着切牙擠出了八個中國字:“陰謀詭計,勝之不武。”
曹濱道:“既然你學了中國話,那我就在送你一句,兵者,詭道也。布蘭科,你隻有真正理解了這五個字,才能有機會戰勝我,隻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美利堅合衆國的監獄會成爲你終了的地方。”
布蘭科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般垂下頭來,可就在曹濱将手中左輪插入槍套之時,那布蘭科原本環抱着的雙臂突然展開,左右手中同時多出了一把手槍。
然而,布蘭科尚未來及瞄準,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喉嚨處頓時有些涼意。“呃……”布蘭科已然無法發生,雙手棄掉了手槍捂住了脖頸,雙眼膨出,似乎在呐喊:“告訴我,老子是怎麽死掉的?”
羅獵快步上前,先撿起了布蘭科丢在地上的三把手槍,然後來到布蘭科面前,撥開了布蘭科的雙手,拔出了插在他喉嚨處的飛刀。
轉身回來之時,身後發出了布蘭科轟然倒地的聲響。
這院落說是曹濱的度假莊園,實則是他的避難場所,地面上倒也稀松平常,一個三十來米見方的院子中建了七八間平房。但在地下,卻是别有洞天。
曹濱起初并沒打算用到他的最後一招,然而,他爲布蘭科設下的局卻被羅獵輕松道出,使得曹濱不得不對自己的計劃重新審視,最終,他做出了改變。
當布蘭科躍上駿馬的時候,曹濱已經将周嫂小鞍子趙大新三人送到了地下室中,轉回來啓動了發電機的大功率模式,打開了探照燈之後,帶着羅獵也下到了地下室中,地面上,隻留下了董彪一人。
董彪快速射出了七發子彈,卻見到布蘭科等人已經沖過了那片草地的中線,不敢戀戰,急忙點燃了房屋中事先埋設好了的炸藥導火索,跟着鑽進了地下室中。待炸藥爆炸,曹濱董彪從地下室的另一出口鑽出,從外圍将布蘭科的那些殘餘部下盡數殲滅。
“布蘭科其實還是有翻盤機會的,我真是沒想到,他居然在腋下還藏了兩把槍。若不是羅獵手快,阿彪,咱們兩個可能就要交代喽。”曹濱拍了拍董彪的肩,又攬過羅獵來,感慨道:“我一直告誡弟兄們,在任何情況下對敵人都不可掉以輕心,可沒想到自己卻差點栽在這上面了。”
羅獵将飛刀擦幹淨了,收了起來,側臉沖着曹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回道:“我不出刀,濱哥也會出槍的,布蘭科雖然困獸猶鬥,但他的雙手在顫抖,他已經絕望了,是傷不了濱哥的。”
董彪笑道:“你小子可真會說話,瞧這馬屁拍的,連濱哥都不好意思了。”轉而又對曹濱道:“濱哥,你還有多少秘密要瞞着我呀?”
曹濱哼笑道:“放心,等你進了墳墓而我還僥幸活着的話,我一定有問必答。”
院落的火勢稍見減弱,但三人的興緻卻依舊高漲,若不是夾着冰粒的雨絲愈發緊密,這三人還不知道要聊到多久。
在地下室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曹濱帶着衆人踏上了歸程。
回到了堂口,曹濱先派了兄弟去通報了警察局,然後設下了酒宴,招待羅獵趙大新師兄弟二人。席間,羅獵再次向曹濱表示了感謝:“濱哥,謝謝你幫我們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曹濱放下了手中筷子,淡淡一笑,道:“謝到不必,你和大新既然是安良堂弟兄,那麽安良堂就有爲你們出頭的義務。再說了,我跟布蘭科的這一戰,早來遲來,卻總歸要來,布蘭科不是一個心胸豁達之人,十年前輸給了我,必然耿耿于懷,這十年來,我也是時刻提防,那處院落,便是因此而建。現在好了,布蘭科這塊心病去除了,我曹濱至少年輕了十歲,來吧,客氣話少說,喝酒!”
羅獵可不會喝酒,從小到大,從未沾過一滴,那酒喝到了嘴裏,隻覺得又辣又苦,勉強咽下喉去,卻嗆得連聲咳嗽。
董彪笑道:“男人不愛喝酒可以,但不會喝酒怎麽能行?來,跟彪哥學,咽下之前,先屏住了呼吸!”
羅獵學着,感覺果然好了許多,但也就喝了三五杯,頭便暈了,眼睛看東西也有些模糊。“濱哥,彪哥,我可能喝醉了。”羅獵說完這句話,便歪了頭,睡着了。
趙大新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給羅獵蓋上,待坐回來時,對曹濱道:“濱哥,布蘭科的麻煩解決了,我想,明天就帶羅獵回去了。”
董彪道:“你不是說羅獵已經無法登台表演了麽?回去幹啥呀。”
趙大新道:“彭家班跟環球大馬戲團的合約還有半年才能結束,我跟小安德森先生說了,等合約結束了,也就不再續簽了,到時我帶着羅獵再回來就是。”
董彪笑道:“不就是半年時間麽?我去跟你們的小安德森說去,大不了陪他違約金就是了。”
趙大新道:“彪哥,這不是錢的問題,濱哥一再教育我們,承諾重于天,師父既然對小安德森做出了承諾,那麽我這個做徒弟的就一定要幫師父兌現了。”
曹濱道:“大新說得對,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這事關安良堂的信譽。”
羅獵發出了一聲夢呓,身上蓋着的外套滑落了下來,董彪歎了口氣,伸手爲羅獵蓋好了,并道:“你回去就回去吧,把羅獵給我留下來,這小子有點天賦,跟着我,最多三年,安良堂便可以多一個神槍手。”
趙大新苦笑道:“恐怕,羅獵他不會同意。”
董彪頗有些不耐煩,道:“你是他大師兄,你說了,他肯定聽。”
趙大新搖頭道:“羅獵肯聽我的,是因爲我從來不強迫他做什麽。”
董彪大笑,道:“你說什麽?不強迫他?不強迫他,他能練出這一手飛刀絕技?你可拉倒吧,大新,咱們都是過來人,想當初練功,誰不是被打罵出來的?濱哥,對不?”
曹濱和董彪既是兄弟又是師徒,董彪的槍法及格鬥術全都是曹濱一手調教出來的,董彪開始練功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但曹濱卻一點臉面也不給,稍有偷懶便是拳腳相加,有時候,曹濱興起,還會用上棍棒。
聽到了董彪的調侃,曹濱微微一笑,回道:“大新沒說謊,羅獵确實是一個不需要被強迫的人,我早就說過,他很像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