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笑了笑:“這段時間你都在北平?”
麻雀點了點頭道:“羅行木死了,尋找禹神碑的所有線索都中斷了,福伯本來讓我留在瀛口給他幫忙,我想了想,還是來到了北平,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整理宅子。”說到這裏她看了羅獵一眼道:“其實那天你和安翟跟蹤我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所以我就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羅獵笑了起來,自己終究還是大意了。
麻雀道:“本以爲你會來找我,可等了這些天你都不來,所以我隻好主動約你了。”
羅獵道:“約我做什麽?”
麻雀被他這句話問得心頭火起,可又不好發作,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方才道:“畢竟我爸當年将宅子給了羅行木,羅行木又送給了你,所以那宅子本該屬于你的。”
羅獵笑道:“是你的始終是你的,我才不要呢。”
麻雀道:“走吧,去我家裏坐坐,順便我請您吃個飯。”
羅獵欣然應邀,這裏距離麻博軒的舊宅不遠,步行半個小時就已經抵達。羅獵本以爲這麽大的宅子會請幾個傭人,到了之後方才知道原來隻有麻雀一個人住在這裏。
麻雀請羅獵過來吃飯也不是突然産生的想法,她此前就有所準備,兩人剛到不久,對面禦林樓的師父就送菜過來,還現場片了一隻剛出爐熱騰騰的烤鴨。
宅子裏存着不少的好酒,都是麻博軒在世的時候别人送的,麻博軒生前煙酒不沾,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别人送給他的酒全都存在後院的酒窖裏,麻雀特地從中挑選了一壇窖藏三十年的貢酒,據說這壇酒是當年弘親王載祥送給他的。
酒壇打開之後,頓時酒香四溢,羅獵吸了吸鼻子,由衷贊道:“好酒,你居然舍得拿這麽好的酒給我喝。”
麻雀道:“以爲我跟你一樣小氣?”
羅獵托起酒壇,将美酒先倒入青花瓷酒壺,然後先給麻雀斟滿了,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酒杯道:“爲了咱倆的久别重逢。”
麻雀端起酒杯,嫣然笑道:“也不算太久,一個多月罷了。”
羅獵點了點頭道:“小别勝新婚,幹了!”
麻雀俏臉绯紅,啐了一聲道:“讨打了你,就會嘴上占便宜。”主動碰了碰羅獵的杯子,仰首一飲而盡,喝了這杯酒,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頭道:“不好喝,我還是喝茶。”
羅獵指了指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道:“這裏隻有咱們兩個,沒必要裝學究了。”
麻雀将眼鏡取下,又取出一根紅頭繩,将齊耳的短發攏到腦後紮起,發現羅獵仍然盯着自己,俏臉一熱道:“看什麽看?沒見過?”
羅獵道:“你是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啊?這麽喜歡僞裝?”
麻雀道:“世道不太平,小心爲上。”
羅獵點了點頭,夾了塊雞肉塞入嘴裏,鮮嫩多汁,麻雀的廚藝的确一流。
麻雀拿起酒壺幫他将空杯滿上,小聲道:“你這次來北平是爲了什麽?”
羅獵道:“一些小事。”
麻雀顯然對他的回答并不滿意,将酒壺重重一頓道:“信不過我。”
羅獵笑了笑沒說話,自顧自吃着美食。
麻雀道:“讓我猜猜,是不是跟葉青虹有關呢?”
羅獵沒否認也沒承認。
麻雀氣鼓鼓地望着他道:“你早晚會被那女人害死!”
羅獵道:“你誤會了,周曉蝶失蹤了,我這次來北平是爲了找她。”他并不想讓麻雀知道自己和葉青虹之間的交易。
麻雀這才消了氣,小聲道:“周曉蝶?”她和周曉蝶并不熟識,隻是在白山有過一面之緣,不過當時因爲認出方克文的緣故,麻雀選擇悄悄離開,所以對周曉蝶的了解不深,盡管如此,麻雀也知道瞎子對周曉蝶情有獨鍾,頓時猜到羅獵前來尋找周曉蝶十有八九是爲了瞎子。
麻雀道:“我在北平還有些朋友,不如我幫你找找?”
羅獵本想說不麻煩她了,可想到麻雀一貫的熱心腸,若是拒絕反倒惹她生氣,于是點了點頭道:“也好。”
麻雀俏臉之上露出會心的笑容,羅獵應承下來就證明他沒把自己當成外人,端起茶杯和羅獵同幹了一杯酒道:“我想過了,這宅子還是還給你。”
羅獵愣了一下道:“爲什麽?”
麻雀道:“你忘了,當初我們之間約定你幫我找到羅行木,我就把北平的宅子給你。”
羅獵裝出一副很努力回憶的樣子,終于點了點頭道:“好像有那麽回事兒,不過,你當時好像還答應我另外一件事……”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麻雀。
麻雀的俏臉紅了起來,她用力搖了搖頭道:“我可沒答應你,是你一廂情願。”
羅獵就喜歡看麻雀這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麻雀啐道:“壞蛋,你故意捉弄我。”
羅獵道:“說點正事兒,這宅子我不要,羅行木也不是我幫你找到的,是他自己主動早上了你。”這倒不是羅獵主動爲麻雀開解,事實就是如此。
聽羅獵這麽說,麻雀内心中自然好過了不少,她向前欠了欠身子道:“羅獵,說真的,你當真親眼見到羅行木死了?”
羅獵點了點頭,他在九幽秘境之中親眼目睹羅行木被人面蝴蝶殺死,還從他的屍體上取下了砗磲七寶避風塔符,羅行木的死亡确定無疑。
麻雀有些失落地歎了口氣道:“羅行木是禹神碑的唯一知情人,他死了,禹神碑的線索就斷了。”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擡起雙眸盯住羅獵道:“你怎麽知道我爸當年翻譯的碑文内容?”她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爲羅獵爲了從羅行木的手中将她救出,讀出了羅行木手寫的十六個字——崇楚事裒,勞餘神禋,鬯曼吉徙。南渎衍昌。這十六個字就連她也無法認全,正是因爲如此羅行木方才放過了自己。
羅獵道:“别忘了他和我的關系。”
麻雀當然知道羅行木和羅獵是叔侄關系,可這并不能解釋羅獵懂得大禹碑銘的原因,麻雀也沒有追問下去,畢竟羅獵當時是爲了救自己,隻要她知道羅獵是關心自己的,羅獵沒有加害自己的心思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無需追問。
麻雀道:“你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羅獵跟随麻雀來到後院的小樓,麻博軒藏書頗豐,小樓的二層共有五個房間,裏面全都是他生前的藏書,其中不乏珍貴的傳世孤本,抛開麻博軒的人品不言,他的學識絕對當得起淵博二字,尤其是在古文字的研究方面居于首屈一指的地位。
麻雀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遞給了羅獵,羅獵接過一看,這本書卻是線裝本的《拾遺記》第二卷,翻看書簽所在的那一頁,卻見上面寫着:“禹鑄九鼎,五者以應陽法,四者以象陰數。使工師以雌金爲陰鼎,以雄金爲陽鼎。鼎中常滿,以占氣象之休否。當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鹹震。皆應滅亡之兆。後世聖人,因禹之迹,代代鑄鼎焉。”
九鼎之說,羅獵早就聽說過,據左傳中所述,九鼎是根據事先派人把全國各州的名山大川、形勝之地、奇異之物畫成圖冊,然後派精選出來的著名工匠,将這些畫仿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所刻圖形亦反映該州山川名勝之狀。九鼎象征九州,反映了全國的統一和王權的高度集中,顯示夏王已成爲天下之共主,是順應“天命”的。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從此,九州成爲中國的代名詞,“定鼎”,也就成爲全國政權建立的代名詞。
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說九鼎乃是九足之鼎,不過這種說法支持者并不多。真正引起羅獵注意的卻是《拾遺記》這一頁的标注,應當是麻博軒當年親筆所注,他認同了九鼎的說法,而且特地在其中标注了大禹碑銘。
這會兒功夫,麻雀已經從書架上抽取了一摞史料,其中有《左傳》《史記》《封禅書》《漢書》《戰國策》等等,這些書關于九鼎的記載全都用書簽标明。
麻雀抱起這些書放在了書桌上,拍了拍手道:“還有許多,我給你找出來。”
羅獵道:“不必那麽麻煩,你找這些書想要說明什麽?”
麻雀道:“這段時間我整理書籍的時候發現,我爸當初尋找大禹碑銘不僅僅是爲了要證明夏文的存在,而且他認爲禹神碑上記載的文字和傳說中的九鼎有關。”
羅獵曾經親眼見到過那塊漂浮在火山口上的禹神碑,當時雖然情況危急,他仍然牢牢記住了禹神碑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深奧晦澀難懂,在脫離險境之後不久,他即刻将文字原封不動地默寫了下來,不過以他目前的學識仍然無法理解其中的真正含義,從字面上看來,大禹碑銘隻不過是爲大禹歌功頌德的文章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