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隻收容平民的原則,所有進入安全區的平民都需要經過義工們的甄别,這項工作關系到安全區裏20多萬平民的人身安全,所有被委員會招募來的義工們一點也不敢放松。遠遠駛來幾輛卡車,把守關卡的赫夫曼等人馬上驅趕圍堵在關卡外的難民,給開過來的卡車讓出一條路。
有身強力壯的誕生男性平民想要趁着卡車駛過關卡的機會沖進安全區,卻被嚴陣以待的護衛們抓住驅趕出來,一時間,關卡這裏滿是吵鬧與喧鬧。“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都聽我說。”還有一輛滿載糧食的卡車被堵在關卡外,負責這處關卡的義工的梁秉義在同伴的幫助下爬上了木制的拒馬,舉着鐵皮喇叭嘶聲喊叫道。
“對大家進行身份甄别,主要是安全區有過規定,絕對不會允許軍人進入安全區。大家都想一想,日本兵已經進城,如果被他們知曉安全區裏藏着軍人,難道你們還能指望委員會那幾十個人去跟十幾萬日本兵拼命不成?沒有安全區的庇護,難道你們真的以爲日本兵手中的槍不殺平民?”梁秉義的喊叫聲在關卡這裏來回激蕩着,被堵在關卡外的難民們隻是稍稍安靜了一下,片刻之後就又恢複了剛才的喧嚣,每個人都喊叫着說自己不是軍人。
赫夫曼等人冷眼看了好一會,眼見着梁秉義和那些警察們已經控制不住場面,便舉槍朝天乒乒乓乓的連開幾槍,然後集合所有攜帶武器的護衛結陣沖出關卡,這才好不容易把堵在關卡外的卡車接了回來。安全區裏的難民越來越多,如果不能在日軍徹底占領全城之前弄到足夠多的糧食,說不定安全區就會因爲内亂而早早瓦解,所以這些運糧的卡車一直是安全區的重中之重。
半小時之後,駛進安全區的卡車再次開出,或許是因爲關卡外的混亂,卡車遠遠的停了下來。被替換下來吃飯的梁秉義有些疑惑的看着跑向卡車的赫夫曼,關卡上的這些外籍護衛可不是好打交道的,每個人都荷槍實彈的不說,還都不怎麽挨搭理人,梁秉義在這處關卡已經待了一整天了,卻也沒見到赫夫曼有像現在這樣主動去迎合誰的時候。
隻見赫夫曼靠在一輛卡車的車尾,從梁秉義這裏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見赫夫曼似乎頻頻點頭的動作,梁秉義猜測赫夫曼正在跟那倆卡車車廂裏的人說話。少頃之後,滿臉笑意的赫夫曼碎步跑了回來,并把關卡上的那些外籍護衛和警察們集中到了一起小聲的說着什麽。“梁,你也來,我們商量一下甄别難民身份的事情。”似乎是因爲剛吃完飯的梁秉義此刻正閑着,赫夫曼也叫了梁秉義過去。
“我的辦法非常簡單,在關卡外百米外設立警戒線,難民多是拖家帶口以家庭或是和親朋好友結伴而行,我們就先把進入警戒線裏的平民劃分爲一個單位。先把這個單位裏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挑出來,然後讓孩子在這個單位裏的男性中辨别自己的家人,剩下沒有被辨别出來的男性還要經過女人和老人的辨别。最後還剩下沒有經過家人認領的才是你們義工和警察的事情,所有經過這一步驟的難民會被編在一起居住,如果出現問題,同一單位裏的所有難民都要連坐。”
聽赫夫曼說完他的計劃,梁秉義不禁心頭狂跳,中國人對于連坐制度可不算陌生。秦國變法時,商鞅爲了鞏固君主統治,頒布連坐法。赫夫曼采用實行連坐法的目的,就是要使得難民們互相保證不使軍人混入安全區,一但出現問題,同一個單位的難民就都要受到牽連。這就像在難民頭上都懸着把刀,而且是腳上栓着繩子,令人根本不敢做出危害安全區的事情來。
“如果有人沒有家人認領,而且身上的特征符合軍人特點,怎麽辦?我是說如果他們硬闖,我們該怎麽辦?”梁秉義此時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引的赫夫曼他們拿貨外籍護衛齊聲笑了出來,就連被召集來的那些南京警察也滿眼驚奇的看向梁秉義。
“梁,我知道你,你是個大學老師。”赫夫曼笑着摸出一支香煙點着抽了幾口,“我并不是在取笑你剛才的話,實際上并不是你一個人有這樣的疑惑,在安全區其他的關卡,也有人問出和你一樣的問題,你知道我是怎麽回答他們的嗎?”赫夫曼随即獰笑着亮出自己的武器,“這東西是會殺人的,我的老闆說過,爲了安全區裏幾十萬平民的安全,殺幾個人是應該而且必要的。”
赫夫曼說的輕松,可聽進梁秉義的耳朵裏卻是大不同,沒有哪一個中國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同胞死在面前的。梁秉義還想要和赫夫曼争辯,卻被一個警察出言阻止,“梁先生,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人,可大鼻子他們也不是壞人。你來的早可能還不知道,外面早就亂了套了,我們中午出去接應卡車的時候,親眼見着街邊都是**扔下的武器彈藥和軍裝,城裏現在就這裏還算安全,如果爲了幾個軍人招惹來日本兵,怕是這些父老鄉親也落不了好去。”
梁秉義的嘴巴張了幾下,卻沒有聲音發出,他本想要說赫夫曼他們這是綁架民意,可這話在嘴裏徘徊了一下卻沒有說出來。“梁,爲了安全區裏大多數人的安全,我們必須要舍棄一小部分人。你是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沒錯,我希望你和其他的義工一起來維護安全區的安全。也許日後會有人依次病垢我們,但我和我的老闆絕對不會向任何人低頭,因爲我們現在做的并沒有錯。”
不管梁秉義是否會抽煙,赫夫曼便摸出一支香煙遞進了梁秉義的手裏,“戰争從來都不應該和平**系在一起,雖然他們的孩子、她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兄長會成爲軍人,但軍人是軍人,平民是平民。日本人現在已經瘋了,他們根本不接受這種觀點,這就需要我們自己來維持安全區的純潔性,否則委員會就會受到日本人的威脅。”
“委員會的拉貝先生他們也都是平民,日本人在上海連租界工務局和各國的出面調停都不放在眼裏,更别說委員會裏的那些委員了。爲了這裏所有人的安全,梁,你必須要拿出強硬的一面來,否則我會建議委員會更換一批符合我心意的義工。爲了安全區,我們德華公司已經快要破産了,我不能讓一小撮人的行爲危害到整個安全區。”
這是梁秉義第一次聽到德華公司的名字,找了親近的警察問過之後,梁秉義才知道赫夫曼他們這些外籍護衛根本不受安全區委員會的領導,而是直接接受德華公司的指揮。再聯想到剛才赫夫曼靠在卡車尾部和人交談的場景,梁秉義立刻推斷出那輛卡車裏一定有德華公司的高層。
赫夫曼的連坐制度實施的非常順利,得知自己這些人進入安全區之後就要受到連坐制度的約束,一旦他們中間出現軍人,他們這些人就會被立刻趕出安全區。擁堵在關卡外的難民們立馬就老實了下來,老老實實接受義工們吩咐行事,老老實實的将義工們發來的帶着數字的布條捆紮在手腕上。隻是他們并不知道,這些東西隻适用與他們進入關卡的時候,一旦進入關卡,所謂的連坐制度便已經蕩然無存。
“我們的人手沒有富裕的,根本抽不出來人手去追蹤他們進入安全區之後的事情,所以我實話告訴你們,這根本就隻是個小小的善意的謊言。”見關卡這裏的效率大大提高,得意洋洋的赫夫曼便把如此做法的用意都說了出來,聽得梁秉義等人不由得暗自叫罵不已。“這隻不過是想要他們認清事實,别爲了袒護隐藏在他們中間的軍人,害了自己家人的性命。”
關卡這裏逐漸恢複暢通,一直遠遠停着的幾輛卡車也終于開了過來,梁秉義一直盯着其中的一輛卡車,等那輛卡車開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梁秉義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啊”梁秉義掀開車廂篷布的一角向裏面張望的時候,還沒等他看到什麽,就已經被一支步槍頂在了腦門上,駭的梁秉義失聲驚叫出來的同時一個趔趄向後翻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