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下一秒就會有子彈打中自己的強烈感覺就開始折磨松本的感官、挑戰着他的忍耐力,尤其是咻咻怪叫的子彈從遠處飛來擦着自己的背部飛過,使得松本的心髒完全是懸空的,甚至有種本能的尿意在刺激膀胱。
刺鼻的硝煙味道漸漸消散,松本等了一會之後才下意識地擡頭晃了晃腦袋,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動作和小狗抖身甩水如出一轍,隻是完全沒有小狗的那種從容和淡定。可是,看着一片狼藉的陣地和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任誰也無法真正淡定下來。巷子裏已經安靜下來,那些釋放了太多彈藥的輕機槍早已經消失不見,如果不是松本的眼前有太多的屍體和鮮血,他都不會相信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一面倒的戰鬥。
身後傳來了軍靴踏地的聲音,還趴伏在地上的松本知道那是随後跟進的後續士兵,擔心受到上級責罰的松本索性牙一咬,心一橫,幾乎不作瞄準就朝着箱子裏啪的開了一槍。步槍的聲音在已經空寂的巷子裏顯得有些零落,可松本卻不在乎,他隻要讓後續跟進的軍官看到自己還在戰鬥就好。
松本根本不在乎自己剛才打出去的那粒子彈是否斃殺敵人,接連射了三發子彈,在身後傳來清晰腳步聲的時候,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半跪着的松本這才大口喘着氣停了下來。出現在身側的士兵避開松本沖入小巷,松本故意将裝填子彈的動作放慢,故意充耳不聞那愈發清晰的喊殺聲,直到松本聽到了小隊長的聲音,這才繼續把槍口瞄向巷子的另一頭。
巷子裏充斥着硝煙、泥土和鮮血夾雜在一起的奇怪氣息,對鼻腔和肺部的壓迫遠遠超過了大家對死亡的恐懼,用力咳嗽了一聲,松本端着步槍起身站起。又深吸一口氣,松本準備跟在小隊長身後進入小巷,留着胡子的小隊長卻突然向後跌坐下來。本想給小隊長留下一個好印象的松本正要伸手去拉小隊長,可看到小隊長那缺了一角的腦袋時,松本已經身處的手臂卻突然僵住了。
在來到這塊遭到無數炮火摧殘的爛泥地之前,松本從未覺得生與死如此之近。深呼吸,再深呼吸,在别的軍官出現之前,松本強忍着已經透入骨子裏的恐懼抓槍而起。有那麽幾次,松本覺得自己骨子裏是不懼怕戰鬥的,自己能夠成爲一個優秀的軍人。可現在,兩腿不住打顫的松本卻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是怕死的。
小巷裏早已經血流成河,重傷未死的帝國士兵在不住的**着,後續跟進的救護兵招呼身邊的同伴幫手想要把傷員擡出巷子,卻接連被來自遠處的子彈射到。在卓飛看來,别管什麽救護兵或是已經方向武器的日本兵,隻要是踏上中國土地的日本兵,就應該用一種方式離開中國,那就是被裝進屍袋或是骨灰盒送回國去。
300米,這樣的距離并不是誰都能命中目标的,在高春保他們一夥**忙着在街道上刨坑埋設油桶的時候,卓飛盡情的對着小巷那頭的日軍接連射擊。就隻是一條不是很長的小巷,整整200多名日軍士兵給堵在了巷子這頭,巷子那頭單調卻沒有絲毫停頓的槍聲根本就是催命的音符,敢于突沖進小巷的日軍士兵全都成了屍體或是不住**的重傷員。
出現重傷員,并不是卓飛的槍法不好,這隻是他的有意爲之,一方面是想用重傷員給對方施以威壓,另一方面卻是引誘其他的日本兵沖進小巷來救人。重傷在巷子裏的日本兵就是卓飛留下的誘餌,引誘其他的日本兵爲了救人而來送死,隻十幾分鍾過後,巷子裏已經層層疊疊的躺滿了日軍士兵的屍體。
幸運并沒有離松本而去,最初差點在巷口被子彈擊中之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松本又僥幸避過兩次危機。“搭人梯,上房找出支那槍手的位置,用擲彈筒幹掉他。”卓飛的狙擊位置太過刁鑽,被打出火氣的日軍決定派人翻爬上屋頂,隻要能找到槍手的位置,擲彈兵就能用擲彈筒開火還擊,至少能夠壓制住對方的精準射擊。
松本不想上屋頂,可在場的軍官顯然不是這麽想的,在這種士兵,老兵的作用顯然更爲被軍官們看重。踩着同伴的肩膀,松本和其他三個老兵上了屋頂,和其他三人不同,早已經被吓破膽的松本上到屋頂之後便一直沒敢直起身子。不顧其他三人那鄙視的眼神,松本抱着自己的步槍徑自貼着屋頂爬去了遠離巷口的屋檐。
“當”的一聲脆響,屋頂上一個剛剛才把頭擡起來的日軍老兵,以一個慢動作向後翻到,然後順着屋脊滾落下屋頂。“當”的又是一聲脆響,又一名日軍老兵鋼盔上飚着血箭,人卻已經大張着雙臂從屋頂滾落下去。接連兩人中槍從屋頂滾落下去,松本和剩下那個日軍老兵誰也不敢貿貿然擡頭張望,“轟”不等擲彈兵翻爬上屋頂,随着一聲爆響和騰起的煙柱,屋頂上已經挨了一記擲彈筒榴彈的轟擊。
“打偏了,石頭,再往左邊一點。”從瞄準鏡中看着榴彈的落點打偏了,卓飛跟身後擺弄擲彈筒的卓岩喊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卓岩天賦異禀還是什麽别的,大字不認一個的卓岩偏生對擲彈筒非常感興趣,卓飛也沒有給卓岩教過角度計算什麽的,偏偏卓岩自己琢磨着還能把擲彈筒榴彈打的**不離十。
聽到卓飛的聲音,已經把榴彈塞進擲彈筒裏的卓岩小心的調整了一些角度,然後拉動擊發機上的皮帶,隻聽得“嗵”的一聲,擲彈筒裏的榴彈已經被高高彈射出去。“轟”松本兩人趴伏的屋頂上再次騰起一團煙柱,随着爆炸四散的彈片并沒能給龜縮不動的松本造成傷害,但松本暗自送氣的同時,卻發現身下一陣晃動,轟的一聲,屋頂塌了一個好大的窟窿。
連續幾次避過死亡威脅的松本,這次可就沒那麽好運了,跟着屋頂的破碎瓦片一起摔落進屋子裏,在松本驚恐的喊叫聲中,大量坍塌下來的磚瓦泥土把松本整個給活埋了。“老闆,都弄好了,管保這回還能讓小鬼子吃不了兜着走的。”眼見着把屋頂給轟塌了一大塊,卓飛正要回身誇贊卓岩幾句,卻見給高春保他們擔任警戒的牛老栓貓腰跑了過來。
“撤,撤退。”接連和日軍交火,卓飛也有些累了,不管被擋在小巷那邊的日軍是否會再踏入自己設下的陷阱,卓飛都要趁着還有時間休息一會。卓飛一夥現在武器彈藥充足,但是卻缺少食水,攻城的日軍想來也不寬裕,高傳寶他們打掃戰場的時候,根本沒從日軍士兵的身上翻找出多少食水。
“砸開,别管其他的,隻找吃的、喝的。”在卓飛的默許和高春保的慫恿下,饑腸辘辘的潰兵們砸開了街邊的小吃鋪子。可能是店鋪的主家已經離開的緣故,小吃鋪子裏除了些桌椅闆凳和鍋碗竈台之外,潰兵們倆一粒糧食都沒有找見。“娘的,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了。”牛老栓手下的潰兵們來了氣,挨個砸開了幾家店鋪,終于在其中一間鋪子裏翻找出半麻袋核桃來。
沒人看得出這些核桃是什麽時候的,砸開幾個嘗嘗味道,好像是還能吃,一群人也就每人分了幾把,一邊縮躲在街角等着日軍出現,一邊用撿來的碎磚砸核桃填肚子。卓飛隻吃了兩個,便把剩下的核桃都給了卓岩,卓岩倒是來者不拒,拎着塊碎磚蹲靠在牆邊隻顧砸核桃。
縮躲在街角等了能有三五分鍾,遲遲未見屋頂上警戒哨發來的信号,卓飛便感到了一些不對頭。“老牛,我覺得有些不對,這夥日軍損失了那麽多兵力還有三輛坦克,絕對不應該放過咱們才是,可爲什麽他們現在還沒有追過來?這樣,你先帶着他們往後邊撤,最少也要撤出三條街,我留下引爆那些炸點,完事就去和你們彙合。”
卓飛言稱自己留下,牛老栓自然不會同意,高春保也不同意卓飛留下,這裏這麽多人,哪裏能輪到卓飛這麽個還沒有真正長大的孩子留下斷後。“先不說别的,你們誰有我這樣的槍法?”卓飛環視了牛老栓和高春保一眼,“隻要你們中間有人的槍法能比我厲害,我二話不說立馬跟着大家撤退。”
卓飛的話讓牛老栓和高春保沒辦法反駁,先前的幾次戰鬥中,卓飛的表現可都是他們親眼看到的。如果真要是論及槍法,他們這些人當中還真是沒有人能比得過卓飛。“行了,就這樣吧。”卓飛隻留下了一個警戒哨,連同卓岩在内的其他人全都被他攆着先撤走了。<